古人有妙联:“好(三声)读书时不好(四声)读书;好(四声)读书时不好(三声)读书”,它告诉我们青春年少的重要。蒸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时光呢?历数古今中外一切有大建树者,无不惜时如金。鲁迅、朱自清、徐志摩、傅斯年等,从他们的回忆文章中可以看出,他们都是惜时如金的。很多人的少年光景错失在成长途中,过去已不可得,为了不再留有遗憾与后悔,就让我们珍惜眼下的时光吧!
蔡元培:《我青年时代的读书生活》
梁启超:《我之为童子时》
夏丏尊:《我的中学生时代》
朱湘:《我的童年》
邹韬奋:《我的母亲》
郁达夫:《水样的春愁》
长妈妈曾经讲给我一个故事听:先前,有一个读书人住在古庙里用功,晚间,在院子里纳凉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答应着,四面看时,却见一个美女的脸露在墙头上,向他一笑,隐去了。他很高兴,但竟给那走来夜谈的老和尚识破了机关。说他脸上有些妖气,一定遇见“美女蛇”了。这是人首蛇身的怪物,能唤人名,倘一答应,夜间便要来吃这人的肉的。他自然吓得要死,而那老和尚却道无妨,给他一个小盒子,说只要放在枕边,便可高枕而卧。他虽然照样办,却总是睡不着--当然睡不着的。到半夜,果然来了,沙沙沙!门外像是风雨声。他正抖作一团时,却听得豁的一声,一道金光从枕边飞出,外面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那金光也就飞回来,敛在盒子里。后来呢?后来,老和尚说,这是飞蜈蚣,它能吸蛇的脑髓,美女蛇就被它治死了。
结末的教训是:所以倘有陌生的声音叫你的名字,你万不可答应他。
--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注释:美女蛇与飞蜈蚣的故事出自晚清四川人丁治棠的《仕隐斋涉笔》卷六《蛇异》,里面的“应声蛇”与“金色蜈蚣”即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所谓“美女蛇”和“飞蜈蚣”。
先生自己虽随便看书,而对于我们未成秀才的学生,除经书外,却不许乱看书。有一日,我借得一本《三国志演义》,看了几页,先生看见了,说:“看不得,陈寿《三国志》,你们现在尚不可看,况且演义里边所叙的事,真伪参半,不看为妙。”有一日,我借到一本《战国策》,也说看不得。先生的意思,我们学作小题文时,用字都要出于经书;若把《战国策》一类书中的词句用进去,一定不为考官所取。所以那时我们读书为考试起见,即如《礼记》里面关乎丧礼的各篇各节,都删去不读,因为试官均有忌讳,决不出丧礼的题目。这样的读书,照现代眼光看来,真有点可怪了。
--蔡元培《我青年时代的读书生活》
注释:经书指《易经》、《书经》、《诗经》、《周礼》、《仪礼》、《礼记》、《春秋》、《论语》、《孝经》等儒家经传。
我母旋又教我曰:“凡人何故说谎?或者有不应为之事,而我为之,畏人之责其不应为而为也,则谎言吾未尝为;或者有必应为之事,而我不为,畏人之责其应为而不为也,则谎言吾已为之。夫不应为而为,应为而不为,已成罪过矣。若己不知其为罪过,犹可言也,他日或自能知之,或他人告之,则改焉而不复如此矣。今说谎者,则明知其为罪过而故犯之也。不惟故犯,且自欺欺人,而自以为得计也。人若明知罪过而故犯,且欺人而以为得计,则与窃盗之性质何异?天下万恶,皆起于是矣!然欺人终必为人所知,将来人人皆指而目之曰,此好说谎话之人也,则无人信之。既无人信,则不至成为乞丏焉而不止也!”我母此段教训,我至今常记在心,谓为千古名言。
--梁启超《我之为童子时》
当时赴日留学,几成为一种风气,东京有一个宏文学院,就是专为中国留学生办的,普通科二年毕业,除教日语外,兼教中学课程。凡想进专门以上的学校的,大概都在那里预备。我因学费不足两年的用度,乃于最初数月请一日本人专教日文。中途插入宏文学院普通科去,总算我的自修有效,英算各科居然尚能衔接赶上。在那里将毕业的前二三月,东京高等工业学校招考了,我不待毕业就去跨考,结果幸而被录。当时规定,入了官立专门学校,就有官费的。而浙江因人多不能照办,我人东京高工后将近一年,犹领不到官费,家中为我已负债不少,结果乃又不得不中途辍学回国,谋职糊口,我的中学时代就此结束了。那时我年二十一岁。
总计我的中学时代,经过许多的周折,东补西凑,断续不成片段。我为了修得区区的中学课程,曾经过不少的磨难,空费过长期的光阴。这种困苦的经验,当时不但我个人有过,实可谓是一般的情形。现在的中学生,在这点上真足羡艳,真是幸福。
--夏丏尊《我的中学生时代》
注释:宏文学院是日本最早专门接受中国公派留学生的学校,初创于1896年,1902年1月正式成立,该学院被称为“中国留学生教育的大本营”。1902-1909年的八年间,该校批准入学的人数达到7192人,毕业人数达到3810人。至1909年7月,因中国留学生骤减而关闭。
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和两个同班私下里演剧;准备,化装,排演,真是十分热闹--其实,那与其说是演剧,还不如说是好玩。
在这一次的排演里面,我还记得,我是扮的一个女子。七年以后,学校里面正式的演剧,我由一个女子而改扮一个老太婆了!
扮演老太婆的那次,我是一个失败的。一上剧台,身子好像是一根木棍;面部好像是一个面具;背熟了的剧词,在许多时刻,整段的不告而别。居然有一个先生,他说我的老太婆的台步走得还像,也不知道他是安慰我,还是确有其事,因为,我的行步的姿态向来是极不优美的,身材不高而脚步却跨得很远,走路之时,是匆忙得很--我仿佛是对于四肢并没有多少筋节的控制力那样。至于我的两条臂膀,在走路的时候,摔出去很远,那更是同学之间的一种谈笑资料。
有时候,我勉强还可以演说,不料演剧的时候,居然是一塌糊涂到那种田地。
--朱湘《我的童年》
我到十岁的时候,读的是“孟子见梁惠王”,教师的每月束侑已加到十二元,算增加了三倍。到年底的时候,父亲要“清算”我平日的功课,在夜里亲自听我背书,很严厉,桌上放着一根两指阔的竹板。我的背向着他立着背书,背不出的时候,他提一个字,就叫我回转身来把手掌展放在桌上,他拿起这根竹板很重地打下来。我吃了这一下苦头,痛是血肉的身体所无法避免的感觉,当然失声地哭了,但是还要忍住哭,回过身去再背。不幸又有一处中断,背不下去,经他再提一字,再打一下。呜呜咽咽地背着那位前世冤家的“见梁惠王”的“孟子”!
--邹韬奋《我的母亲》
注释:“束倚”--古代学生与教师初见面时,必先奉赠礼物,表示敬意,名曰“束俺”。也可以将它理解为“十条腊肉”。后来基本上就是拜师费的意思,可以理解为学费。
在我还不到一周年的时候,中日战争便起来了。台湾的割让,迫着我全家在一八九六年口日(原文空掉日子)离开乡里。妪在我幼年时常对我说当时出走的情形,我现在只记得几件有点意思的,一件是她在要安平上船以前,到关帝庙去求签,问问台湾要到几时才归中国。签诗大意回答她的大意说,中国是像一株枯杨,要等到它的根上再发新芽的时候才有希望,深信着台湾若不归还中国,她定是不能再见到家门的。但她永远不了解枯树上发新枝是指什么,这谜到她去世时还在猜着。她自逃出来以后就没有回去过。
--许地山《延平郡王祠边》
注释:妪(yù)一般指年老的女人,也当母亲讲。《说文》--妪,母也。
四十年前的中国国民经济,比到现在,虽然也并不见得凋敝,但当时的物质享乐,却大家都在压制,压制得比英国清教徒治世的革命时代还要严刻。所以在一家小县城里的中产之家,非但雇乳母是一件不可容许的罪恶,就是一切家事的操作,也要主妇上场,亲自去做的。像这样的一位奶水不足的母亲,而又喂乳不能按时,杂食不加限制,养出来的小孩,哪里能够强健?我还长不到十二个月,就因营养的不良患起肠胃病来了。一病年余,由衰弱而发热,由发热而痉挛;家中上下,竟被一条小生命而累得精疲力尽;到了我出生后第三年的春夏之交,父亲也因此以病以死;在这里总算是悲剧的序幕结束了,此后便只是孤儿寡妇的正剧的上场。
--郁达夫《悲剧的出生》
从前我们学英文的时候,中国自己还没有教科书,用的是一册英国人编了预备给印度人读的同纳氏文法是一路的读本。这读本里,有一篇说中国人读书的故事。插画中画着一位年老背曲拿烟管带眼镜拖辫子的老先生坐在那里听学生背书,立在这先生前面背书的,也是一位拖着长辫的小后生。不晓得为什么原因,这一课的故事,对我印象特别的深,到现在我还约略谙诵得出来。里面曾说到中国人读书的奇习,说:“他们无论读书背书时,总要把身体东摇西扫,摇动得像一个自鸣钟的摆。”这一种读书背书时摇摆身体的作用与快乐,大约是没有在从前的中国书塾里读过书的人所永不能了解的。
--郁达夫《书塾与学堂》
注释:《纳氏文法》一套四册,由英国伦敦大名鼎鼎的麦克米兰公司于1898年出了第一版。是为英国的中学量身定做的一套英语语法教材。《纳氏文法》在中国的出版发行则晚了九年。1907年11月上海群益书社正式出版了加注有中文译文的《纳氏英文法讲义》,编译者是赵灼。
我和她的住处比较得近,故而三日两头,总有着见面的机会。见面的时候,她或许是无心,只同对于其他的同年辈的男孩子打招呼一样,对我微笑一下,点一点头,但在我却感得同犯了大罪被人发觉了的样子,和她见面一次,马上要变得头昏耳热,胸腔里的一颗心突突地总有半个钟头好跳。因此,我上学去或下课回来;以及平时在家或出外去的时候,总无时无刻不在留心,想避去和她的相见。但遇到了她,等她走过去后,或用功用得很疲乏把眼睛从书本子举起的一瞬间,心里又老在盼望,盼望着她再来一次,再上我的眼面前来立着对我微笑一脸。
--郁达夫《水样的春愁》
我家是从先祖才到江苏东海做小官。东海就是海州,现在是陇海路的终点。我就生在海州。四岁的时候先父又到邵伯镇做小官,将我们接到那里。海州的情形我全不记得了,只对海州话还有亲热感,因为父亲的扬州话里夹着不少海州口音。在邵伯住了差不多两年,是住在万寿宫里。万寿宫的院子很大,很静;门口就是运河。河坎很高,我常向河里扔瓦片玩儿。邵伯有个铁牛湾,那儿有一条铁牛镇压着。父亲的当差常抱我去看它,骑它,抚摩它。镇里的情形我也差不多忘记了。只记住在镇里一家人家的私塾里读过书,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叫江家振。我常到他家玩儿,傍晚和他坐在他家荒园里+根横倒的枯树干上说着话,依依不舍,不想回家。这是我第一个好朋友,可惜他未成年就死了;记得他瘦得很,也许是肺病罢?
--朱自清《我是扬州人》
我记得孩子时候顶怕两件事,一件是剃头,一件是洗澡。“今天我总得‘捉牢’他来剃头”,“今天我总得‘捉牢’他来洗澡”,我妈总是这么说。他们可不对我讲一个人一定得洗澡的理由,他们也不想法把洗的方法给弄适意些。这影响深极了,我到这老大年纪每回洗澡虽不至厌恶,总不见得热心;看作一种必要的麻烦,不是愉快的练习。泅水也没有学会,猜想也是从小对洗身没有感情的缘故。
--徐志摩《孩提时最怕的两件事》
记我得儿时在家塾中读书,最爱夏天的打阵。塾前是一个方形铺石的“天井”,其中有不砌的金鱼潭,周围杂生花草,几个积水的大缸,几盆应时的鲜花--这是我们的“大花园”。南边的夏天下午,蒸热得厉害,全靠傍晚一阵雷雨,来驱散暑气。黄昏时满天星出,凉风透院,我常常袒胸跣足和姐嫂兄弟婢仆杂坐在门口“风头里”,随便谈笑,随便歌唱,算是绝大的快乐。但在白天不论天热得连气都转不过来,可怜的“读书官官”们,还是照常临帖习字,高喊着“黄鸟黄鸟”“不亦说乎”;虽则手里一把大蒲扇,不住地扇动,满须满腋的汗,依旧蒸炉似的透发,先生亦还是照常抽他的大烟,哼他的“清平乐府”。
--徐志摩《雨后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