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澈一只手握住项链，带棱角的项链刺穿了手掌，血慢慢地流了出来，他紧紧地揽住如同困兽一般的黎露，低声地说：“你说过，不准取下来的。”
可以停止了吗？这场痛苦的梦。
春节的前一天夜晚，除夕夜，高晨关掉了手机，一个人默默地站在黑夜的阴影里，而在面前的光明的别墅里，有许多人影正在穿梭来去，他静静地看着熟悉的父母的身影，看着他们笑着会客，看着他们送走了一个个客人，屋子里霎时变得很静，高晨有点想走过去，却在抬脚间停住了脚步。
屋子里父母正坐在沙发上，笑着看另一边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兴奋地拆着礼物，那个表情就像自己跟他们一齐过第一个新年的时候一模一样，宠爱而温柔的表情，一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表情。
高晨在屋外看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转过身离开。
稍微再晚一点的时候，别墅里的夫妇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跟他那六岁的女儿，两个人依靠在门口朝客人挥着手道别，然后站了很久，很久很久，妻子的眼眶慢慢红了起来，她叫着丈夫的名字，低声地说：“小晨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除夕的夜晚，在这个城市里几乎每个人都会去逛花街，给家里买一些漂亮的花，给孩子买各种颜色的荧光棒跟面具，而更重要的是，能跟重要的人一起分享节日的快乐，听起来是很庸俗无聊的话，而事实上对于叶婷来说，每年都要去的逛花街也确实是一件无聊的事，她哭丧着脸对父母说：“我都这么大个人了，可不可以不要去啊。”
然而还是被扯了来。
叶婷百无聊赖地跟在父母旁边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高晨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叶婷，笑了笑说：“好巧。”
“怎么在这里？”叶婷心里有点小高兴。
“嗯，路过。你呢？”
“陪家里人来逛花街。”叶婷顿了顿，“赶着回家吗？”
“没有。”
“那……”鼓足了勇气，“一起逛下吧。”
“好。”
虽然逛花街对于年轻人是个无聊的活动，但在各个地区的花市里，每一年都会是人头攒动的盛况。叶婷跟高晨多少有点艰难地走在人群里，看着各个摊位的花朵，到处都是人声跟叫卖声，有一次话说到一半，就被别人挤到了一两米外，高晨笑着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把她拉了回来。
是个温柔的人。
叶婷拿着高晨一时兴起买下来的花，他对自己说“女孩子还是拿着花会比较好看”，他的表情，眉眼，手心的温度。
我知道你是个这样温柔的人。
高晨走在叶婷旁边，望着几乎到处都有的充满笑容的一家三口，慢慢缓下了脚步。
“其实肯定最终每个人都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吧。”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嬉笑着说，“哈哈……突然这么想。”
幸福……是黎露吗？叶婷垂下了眼。
“其实……黎露是个很好的女孩呢。”
其实黎露她根本就不喜欢你。
“虽然你看她这个人有点难相处，又有点强势，不太像个女孩子……”
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啊。
“但其实，她是很好的……”
我就不行吗？
“很好的……”
是我的话就不行吗？
“嗯，我知道。”仿佛很了解似的，高晨温柔地笑着，“她只是个爱逞强的小女孩罢了。”
【柒】
年假结束之后，黎露辞掉了酒吧里的工作。结算的工资加上之前积存下来的钱足够她普通地生活二年左右，买了一台手提，在网站上找到了一份代写毕业论文的工作，每一天看很多书，睡足够的觉，偶尔有些文章或者报道在报纸上发表，好像有谁打开了一个开关，让生活往美好的方向亮了起来，现在的梦，没有了灰黑的颜色，经常出现的，是像海一样被微风吹送着的，无边无际阳光充足的草原。
寒假到来之后，经常有跟萧澈约着出去看电影、逛书店、听音乐会，或者只是两个人静静地坐着，轻轻地说一些话。虽然谁都没有明确地说过“喜欢”，但却是这样明确地“在一起”。
两个人的手互相扣着，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笑着看了彼此一眼，然后慢慢地吻了过去。像水一样清的，微风穿过耳畔，听到略微加快了的心跳声。去逛街的时候，拿着一件衣服在身上比画着，问他“这件好不好看”，他皱着眉艰难地思考着，看到他这个样子又忍不住笑。每一次分别的时候都要拉拉扯扯拖个一个小时以上才舍得搭车回家，在街上走着的时候，自然地挽着彼此的手。无论从哪里看来，无论是谁看来都跟大街上的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情侣而已。
那些激烈的爱恨，滚烫的泪水，不知道流失到了哪里，被温暖的阳光包裹着的，只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情侣而已。
经常黎露会问他一些奇怪的问题，说一些奇怪的话。
像是“你以后会做什么职业？”。
萧澈想了想，“嗯，医生吧。”
“那你会几点下班的？”
“一般是五点啦，可是医生经常会有加班……”
“啊……那会加班加到几点呀？”
“不知道，也许会有急诊什么的。”
“噢……那我什么时间做饭比较好啊。”
“你会做饭吗？”
“呃……我肯定不会啦，现在！不过将来我会做饭给你吃的啦！”
“其实你不用做饭……我如果有事的话自己在外面吃也可以……而且我自己也会做……”
“不行的，我一定要做饭给你吃，如果你加班就做好夜宵等你回来吃。我要等你回来啊。”黎露有点任性地笑着，“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的，这样才像一个家嘛。”
又或者是。
“我有危险你会不会来救我？”
“会的。”
“那以后我死了的话，你会不会跟我一齐死？”
“会的。”
“那、那以后我老到皮肤都皱掉垮掉了，你会不会去找年轻漂亮的小妞？”
“……”
无厘头的，天马行空般的，看起来一点意义都没有的，这些奇怪设想性的话，一直一直不停地说着，一次又一次地确认着未来的蓝图。
她是这样喜欢跟他说将来的事情，在不断描绘的同时，仿佛就能看到幸福的模样。
很快就到了情人节，在餐厅里订了个位，黎露去到的时候发现自己早到了一点，有点懊恼地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像别的女孩子一样迟个到什么的，但想想还是算了，打电话给萧澈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差不多看到餐厅门口招牌的萧澈嗯了一声：“我马上也到了。”
刚挂掉电话，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没有看电话号码就接了起来，萧澈语气微笑着说：“真的，我马上就到了，都能看到招牌了。”
“……是我。”过了半晌，电话那边传来了岑晴晴的声音。
黎露坐在餐厅的座位上，心急如焚地拨打着一个电话，电话响了很多次都没有人接。
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黎露一直打着萧澈的电话，心里越来越担心着，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又过了一个小时之后，她在服务生们“可怜的女人，她肯定被男友放鸽子了”的眼神中离开了餐厅，招了辆计程车就往他家的方向赶去，在车上她一边催促着司机开快点，一边暗自地祈祷着，宁可是他在家里有什么事耽搁了，也不要是出了意外。
也不要是出了意外。
可是当用钥匙打开他家家门的时候，却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黎露有点发愣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找了客厅厨房，找了卧室洗手间，找了阳台，谁都没有，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像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一样，视线慢慢地移往一间从未打开过的门，上一次他告诉自己说那是一间储物室。黎露看了那扇门很久，然后伸手扭开了门把。
萧澈回来的时候看到黎露在沙发上睡着了，他这才想起今天晚上的约定。
开关门的声音很容易就惊醒了她，她看着萧澈，很平静地问：“今晚去了哪里？”
他怔了一会儿，转开了视线：“嗯，临时……有个工作。”
她看着他，可是他看不到她的眼神，只听到她轻轻地说：
“……我可以相信你吗？”
【捌】
“什么状况……”叶婷坐在KFC的角落里，看着有说有笑的黎露跟萧澈，“我之前还以为你们闹矛盾了。”
过了一会高晨也来了，他一来就跟叶婷打招呼说“好久没见”，然后转过身就跟黎露抬起了杠。
“你怎么也来了。”叶婷有点惊讶地问。
“什么他怎么来了，本来就是他提议一齐来悼念下已经逝去的寒假的～”黎露说。
“是啊，恭喜你又老了半年，我上次看到你穿便服回来的时候，已经有高一的小妹妹向你打招呼说‘老师好’了呢！”高晨闲闲地笑着说。
“这叫成熟，女人魅力，你懂什么！”
“这叫风韵犹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