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是一个十字路口的事,往左,天堂;往右,地狱。
诗诗确实和陈伯擦肩而过了,或许这并不是命运安排,它自己疏漏了,最后刮一阵风,让他们遮严自己的脸,匆匆走过,它压根就不愿给诗诗重生的机会。
赵姐和磊子都感到很惊讶,他们看到诗诗一个人回来,满脸惊愕。
“人呢?”赵姐紧攥着诗诗的胳膊,瞪着眼睛。
“送了。”诗诗沉重地叹口气,自顾自地坐在床上。
赵姐没有再说什么,这一切她都懂,都是做母亲的,谁会不懂得做母亲的人那简单又单纯的心思呢?谁会想要孩子受苦?只是磊子早就懂事了,若是这孩子也是很小很小,不知道妈妈是什么,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孩子送走,让他过一个好的生活,才不愿跟着自己遭这种罪。孩子岂是说送就送的呢?那心里得有多疼,这一点赵姐是清楚的,她清楚地知道诗诗此时的心里正在滴血,最痛的莫过于她自己,傍晚她要出去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感到一点苗头,现在真的发生了,她不想责备诗诗,这一切她都能理解,再者说,没有人比她更爱宇儿,比她更疼更痛更生不如死。所以,虽然,赵姐眼眶里泪水打转,但是她也只是默默的坐着,不发一言。磊子不干了,这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他坐在地上哭嚎着:“为什么要送走,你这个坏人!”他孩子的一面终于显露出来了,不折不扣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天真、善良、单纯,他一直哭一直哭,诗诗却没有什么心思理会别人,她的脑子里一直都是五千块钱的事,但她没有一点头绪,脑子里炸得慌,心里疼得慌,才离开这么一小会儿,她就已经很想很想宇儿了,以至于她三更半夜还爬起来想要给孩子喂奶喝,手摸了摸,手边是凉凉的被褥,冷冷的空气,她的心一瞬间碎了,在这黑暗里面,她的心、灵魂都在抽搐,泪水溢出眼眶,她放肆地哭着,双手紧紧地捂住胸口,像是在抱着什么,赵姐和磊子其实都没睡,他们都在想自己的心事,赵姐也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忧,磊子则在想念那个可爱的白白嫩嫩的小妹妹,他们俩都没有听到诗诗的哭声,虽然她的眼泪已经浸湿了枕头。
无声的!
这个心情沉重的女人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她轻手轻脚,赵姐其实早醒了,但是并没有喊住她,她知道诗诗肯定有自己的事去做,而且那类事是她爱莫能助的,所以她装聋作哑,让那个失魂落魄的刚失去孩子的女人去做她自己的事情。
诗诗漫无目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这一切都只是源自于下意识里的一种催促,她昨晚做了个极其恐怖的梦,梦见念宇浑身血淋淋地喊妈妈,然后被一辆车带走了,她跟着后面一直跑一直跑,却总是追不上,她打睡时就心神不宁,这种不宁静催促着她去做自己该办的事情,没有思路,没有条件,一切都没有,她仅仅知道自己要达到的结果是五千块钱,五十张红红的票子,但是如何嫁接自己和这五十张纸的桥梁,她却一点也看不见。她的潜意识只是告诉她要找钱,找钱,找到了钱,念宇从今往后就可以过一个大小姐性质的生活,对,要找钱,要找钱,她任由着自己的腿,不靠任何人为意念的驱使在路上飘荡。
这是寒冬的一个清晨,这是一个寒冬清晨某个城市的景色,人或者物。
路边的早餐店早早地开着,站在远处,一条长街,你会看到多数地方雾气蒸腾,那里卖包子、油条、烧饼,也卖面条、凉粉、米线,店外堆着好几个老高老高的木屉笼,上面烟雾缭绕,里面蒸着包子,有雪菜的,灌汤的,韭菜的,香菇的,梅菜的等等,有的屉子里放的是馒头,白面的,玉米面的,荞麦面的,有的里面放着烧卖,木蒸笼蒸出的味道就是感觉比金属蒸笼做得好吃,虽然说不出缘由,但是大多数的早餐人家都用金属的了。有很多人排队买包子,老板和员工忙得乐呵呵,高喊着迎客的调子,屉子一开,顿时仙气缭绕,雾气蒸腾,直往天空中窜,施舍给寒冬的世界一点热烈的暖意,老板戴着手套给顾客拿早点,嘴里吆喝着伙计勤快点,别怠慢了诸位,蒸笼边是一个大油锅,老板的老母亲在那里悠闲地炸油条,她和蔼可亲,云淡风轻,心境平和地像一碗端平的水,白面油条在油锅里翻滚着,最后金黄黄的夹出来,晾在一边顺油,屋里有好多就在这里解决早餐的人,吃粉,吃面,吃馄饨,吃水饺,吃小笼包,大肉包,凉面,炸酱面,干拌面,圆粉,米粉,宽粉,喝豆浆,粯子粥,好不热闹,里面的伙计忙得不亦乐乎,这是典型的平民生活,其中蕴含着一种极其简单质朴的快乐,虽然极其平凡,他们自己也压根感到稀疏平常,枯燥无味,但是这种热闹的,简单的,淳朴的生活是有多少人梦寐以求。诗诗站在街边看着这些热闹的平民,叹了口气离开了这蒸腾的被各种香味充斥的世界,她心事重重,没有一点胃口。路边有一家规模蛮大的理发店,一大早,店长就站在外面给员工训话,他们有男有女,奇装异服,露着小年轻特有的放荡不羁的范儿,站在台阶下面,东张西望,晃着腿,嘻嘻哈哈,店长在上面也没有什么好脾气,远处的诗诗听出来好像是店里近期生意不好,要这些员工们多长点心眼儿,手脚麻利点儿,但是他们确实是在当耳旁风,诗诗看到店长那无奈又苦大仇深的表情,心里不经意笑了一下,然后继续漫无目的地飘着,我们说明一下,她确实是信步在走,没有一点指引,完全是无意识地乱走。她的面前出现一个婚纱店,这一次她站在这里好久,因为她已经完全被里面的装饰吸引住了,店还没有开门,她就站在橱窗前盯着里面的塑料模特,她们穿着各式各样的婚纱,实在美到极致,我们的姑娘她才多大呀,过完年也才二十岁,哪个姑娘没有这种梦呢?想象着和自己心爱的男人走进婚姻的殿堂,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那一天可以成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诗诗想到了林宇,脸上不禁泛起一阵红晕,对的,她还是一个孩子,还是一个妙龄的孩子。那款奶白色的拖地长裙深深地吸引住她了,她趴在橱窗上看了好久以至于没有发现有人在后面拍她的肩膀,她吓了一跳,转过身来。
“进去看看?”来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穿着店员服饰,她是这家店的员工。
“不,不。”诗诗脸一下子红了,她最后再瞄了一眼那款婚纱,落荒而逃,其实她有一部分原因是羞涩,更多原因则是被店员鄙夷不屑的表情伤害到了,她只想逃,就是单单感到委屈而已,说不出什么缘由。
红绿灯亮或不亮,总有人穿过马路,路边的行人也一样,他们行色匆匆,不知道要去做什么,有很多人急着赶着过了马路,然后停下来悠然地等自己的同伴。人们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这么忙碌,瞎忙,穷忙,他们的生活节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单一、索然无趣,他们这是在干什么?生活就像是一个主人用锁链锁着他们往前拽着,但是生活真的拽他们了吗?还是他们自己选择做一个奴隶,自己选择被奴役?选择啊,选择,为什么总是要选择?他们的生活天注定就要这么平庸、忙碌、一无所获么?结果是什么?谁还不是两腿一蹬就和世界告别,当然,有些人确实是连蹬腿的机会也没有就直接死在失去知觉后的平静里,十字路口那家医院门口停满了车,一大早就人流如梭,其中是要有多少人在为生命抗争着?某一天,上帝突然给他们重生的机会,宣告他们没有一切病痛,他们会不再重复以前的生活?狗屁!当然会!更狗屁的是上帝压根就不会给这个机会,人类处于绝望,然后会幻想,快死了,幻想自己会被上帝垂悯,然后复活,拯救世人,就在这种幻想里,他们离开人世,步调统一,铿锵有力。真得回天乏力么?自然,你们没有看到那些家属整天拉着横幅堵在医院门口,高喊“严惩凶手,还我命来”的口号?穿着孝衣,嚎啕着,放着鞭炮,乐此不疲。生命完蛋了,也就只能这样完蛋了而已,怨不得谁,生命珍贵只在于那个拥有它的人,谁?那个已经躺着的,浑身僵冷,一动不动的。
这世界,没有人管诗诗的事,她晃荡到下午,除了增添了很多对生活、对人类的疑问之外,她一无所获,只能坐在一座桥头,这是一个蛮幽静的居民区,没有人打扰,地上有点冷。
趁这个机会,我们还是先来搞清楚两个问题。第一,五千块真的很多么?第二,李国大五千块钱的意义。首先我们可以确定五千块钱确实不多,有人的一支烟,有人的一瓶低档香水,有人的一个劣质包包,五千块钱能做什么,某些人的某些车剐蹭个漆就要几万十几万,五千块钱能做什么?其实真的很少很少,但是对于很多很多的人而言,这真的是天价,在某些阴暗的角落,贫苦的深坳,不要说五千,给个一百几十也能维持着活下去。他们没有这些财富支配,能支配这些财富的,可以拿来点烟,可以拿真钱作冥币,可以垫桌脚,可以随便给个看起来风骚的女人,然后博得和那个女人的一夜风流。这个社会的风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令人失望了,文明正在被它自己身上长得癞疮吞噬,在糜烂,散发着恶臭,里面黄色的蛆虫在拥挤着蠕动,这文明真让人作呕。文明不是需要人才来振兴的么?可是某一天,突然之间,那些高等学府突然告诉这个社会,“我们这伟大的地方出了多少位伟大的亿万富翁,出了多少位伟大的高官”,他们甚至在攀比,对的,这些本该给社会输送人才的地方在为亿万富豪以及高官的名额数目战斗着,他们胜了,然后会高喊这是大家的胜利,全人类的胜利,滚你妈的胜利吧,我们不要这种凯歌,他们似乎是在高喊:“露出你们新鲜的肉吧,让我们来腐蚀!”没有灵魂的富人,永远是穷人的骨子,他们穷怕了,然后聚敛着自己的财富,直到自己吃胖成一只蠢猪,可是这样的世界没有屠夫啊,某些猪高高在上,难道人类的统治权就要交给猪?我们成为了猪的奴隶?若是真的如此,他们如何不会报复我们,把我们送进屠宰场,作坊作业,流水线,上好的人肉,五花肉,前胛心,大骨头汤,而且绝对不注水,因为人脑子里全是废水、脏水、馊水、泔水。我们再一想,其实我们不是一直在被屠宰么?但是,大多数人,却心甘情愿,就和那些曾经砧板上的猪一样,这是猪的思维逻辑,笔者想不通。李国大就属于那类猪,他特别有脑子,精于算计,刚刚我们已经说了,五千块真得不算多少钱,李国大那么伪善,谁都知道,婆娘打个牌就可以输掉十几万,他得有多少家产,不算其他的产业,单就国大酒店的总估值绝对不会少于两个亿,他之所以这样,完全是被猪的主人思想支配,他就是想压榨别人,欺负别人,乐此不疲,以此为乐,人性真的很奇怪,恃强凌弱真的是后天的教化不行,还是人本性里面的?诗诗是一个极其脆弱的可怜人,李国大感觉自己就像是上帝,可以让她做一切,让她死,让她生不如死,他有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快感,这就和做爱一样,深扎在男人的生殖器上,丑恶的人性难道就没有自己的生殖器官?若是我们能够找到那丑恶的杀戮之源,将人类恶性的生殖器一刀切了,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清明?我们仅仅是在遐想而已,谁不希望他断子绝孙。李国大知道诗诗凑不齐这五千块,他只是想玩玩、调戏,他的生活太无聊,除了金钱之外,他一无所有,有些人,很多猪,只有钱,他们只有钱,更多的人,他们拥有了一切,却唯独没有钱,这个社会啊,令人发笑。那个无聊的人就是喜欢看人滑稽的表演,他的生活太无趣了,就是寻点乐子,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话说,笔者又扯远了,我们还是不讨论猪的话题。诗诗坐那里坐了好久,还是没有一点头绪,当她发现这里竟然是她第一次来这个城市的时候走过的那条街道的时候,嘴里呸呸了两下,直接跑了回去,她没有一点想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这让她感到很恐慌,但是离开这里之后,她的大脑又完全被五千块钱控制住了。
“先回去吧,”她自言自语:“钱都在猪那里!”
这一次,猪,不是笔者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