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万事儒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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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沉香

她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位翩翩少年,那样仪表堂堂,那样高挑挺拔,那样意气风发,那样温柔善良。

他与她携手而行的那些岁月,早已深刻心底,无论经历多少时光都不会磨灭半分。

波希哥哥,你为什么才来?既来了,为什么又不来找我?

满庭芳的心又一次被眼泪塞满,满到盛不下,像溪水一样无声地流淌。

这份情,何人能解?

那些过往的岁月,每每忆起,都恍如昨日。

“我一定会回来的!你要好好学习,长大了学医,我们一起治病救人!”

这是波希哥哥临别时的嘱托,满庭芳一直谨记在心,她有幸赶上了八一年高考,但命运却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她没能进入中医类大学,却上了武汉金融学院,毕业后成为一个天天和数字金钱打交道的人。

那时对于她和她的家人来说,“金融”是一个多么陌生的词啊!

翻开老少五辈的历史,家里都离不开一个“穷“字。贫农出身的她,祖上五辈都是文盲,上大学前她和家人连银行的门朝没有进去过。

父亲曾想让她复读,他也希望家里能出个和彦大夫一样的人,能为人看病,解乡民于病痛。

而面对家里的贫穷,满庭芳心怀愧疚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那个年代的学生,国家需要是第一位的。虽然学的不是自己最喜欢的,满庭芳也能够勤奋努力,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成为这家国有大银行的一员,一干就是三十年。

那个从医的愿望,也只有在梦中出现了。

而她的波希哥哥却一走就是四十年,音信全无的岁月里,她曾几度猜测,他是不是出了意外,要不然,为什么会如此隔绝?

她也曾想过要去找他,可是对于他的去处,她一无所知。

不用说是那么小的她,就是父母也都说不明白。波希哥哥走时也还不知道自己的确切地址。

可到达了以后,为什么就不能来信呢?

这个疑问,满庭芳已心存了四十年。

“看来波希哥哥是如愿以偿了!”

满庭芳想起他在海滩上高呼“我是医生”的情景,泪脸像雨中绽开的花。随之展开的是记忆的长卷。

云雨峰下的记忆,早已刻骨铭心,在几十年的回望中,从未模糊。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太阳已在西天照耀,云雨峰下窗户石前,跪着两个人,他们面对山海,庄严结拜,许下誓言。

这誓言让满庭芳的童年跌落在了冰山雪地,与后续的人生总不能顺利地穿连,就如同一步欢快的舞曲,在正欢悦时戛然而止。

多少次她在心里默默呼喊着“波希哥哥”,一厢情愿地赋予这呼喊超强的力量,希望它能穿越时空,唤醒波希哥哥的第六感感知,让他循着这感觉来到她面前。解开造成他们这四十年隔绝的谜因。

一夜的浮想联翩,初晓时分,疲惫终于袭来,满庭芳带着回忆入睡,眼角上那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渍延成无限的愁绪蔓延到梦里。

她哪里知道,丈夫正站在她的床边,看着她被梦寐纠缠的脸,在心里怅恨:“傻瓜,你就守在你那五岁的爱情了沉醉吧,人家已不知你,你还这么念念不忘。难道我和你几十年的婚姻,就抵不过你和他的几年游戏吗?“

满庭芳曾经和王三丰谈起过她和波希哥哥的故事,那时他们刚进入初恋。

对于满庭芳来说,她觉得这是一种对他的情感忠诚,她告诉过他,自己有个这样的哥哥,就是要他像她一样对他。

可对王三丰而言,却像是她的一个宣言,“我心里从小就有一个占据心灵的人!”

他的情有些受伤,可是他若让她觉得他在吃一个少年的醋,他怕她瞧不起自己。

王三丰曾经半开玩笑地问过满庭芳:“你是不是爱过他?”

结果遭到满庭芳的一顿猛拳,她还振振有词地说:“亏你想得出,我那时才多大啊?”,之后又恍然大悟地指着他说:“我心正,你心邪!”

王三丰这才笃定,觉得自己的爱情完美无缺。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在岁月的厮磨中,他们彼此都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如今已经融为一体,将来也将相伴终老。

王三丰看着满庭芳的老脸,内心生出一份怜惜,他自然自语嘲笑满庭芳:“都这模样了,还想续那少年梦!”

说完话,给她拉了拉毛巾被盖过她的肩膀,把屋里的空调调到最低档,然后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他坚信,看似平凡的生活已经给他和老妻奠定了一生一世的基石,任是什么波西波东,都无法动摇.......

******

下午两点,海水浴场里照样人声鼎沸。

彦波希和张阳的脚步一踏上海滩,张阳就一改持重,退下衣裤换上泳裤,嚎叫着如离弦之箭冲进了海水,溅起一层浪花,很快就被淹没在人群里。

彦波希笑骂了声“臭小子”,遂找了块干净的沙地,租了个遮阳伞的摊位,坐下来看风景。早上刚过了一阵水,他不想再湿身,这一点在车上他已和张阳说明了。

斜椅半躺,彦波希眯眼瞭望着这金沙银浪,天海一色,顿觉苍穹之下,人之渺小。

海风的轻抚,又给他带来久违的惬意。

看着眼前的景致,一种莫名的情愫从心底里盘旋升腾,紧抓着心房,挥之不去。

他眼望着被太阳炙烤在水中上蹿下跳的人群,思绪飞旋着,飘荡着,搜索往前,将尘封的记忆从遥远的岁月里慢慢催醒、展示,在海风的抚慰下,如影似幻般复活.......,

“波希哥哥,波希哥哥,来找我呀!来找我呀!咯咯咯......呵呵.呵.....哈哈哈哈......“

他的耳边又响起了那清纯稚嫩得像银铃一样的笑声、呼叫声,那不是小满充满稚气的欢笑吗?

他的心禁不住颤抖了一下,眼前水雾渐起。

原来在自己的心房里,是一直都包藏着这段记忆的。

而这些记忆的潜藏,却都因时空隔阻,多少年来,不被触及,不被注意,竟似遗忘,没想到一旦重临旧境,竟会让自己这样情不自禁,难以自持。

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吗?真的经不起怀旧了吗?彦波希揉了下灼热的双眼,感到喉头被什么哽咽住了一般。

那曾是他人生经历中最单纯最有趣的时光。

四十五年前,那片给于了自己与大城市完全不同的山海世界,让他的人生在另一个起点上,夹杂着困苦孤傲,更加丰富鲜亮了起来。

那年冬天,他才十三岁,因为父亲工作变动,他和母亲随父亲从上海来到这个偏远落后的小山村,一个叫桃花池的海滨小村落。

因为需要借住民房,做了满庭芳的邻居。

那时的满庭芳也只有五岁,乳名小满,后来上学时,彦波希才帮她取了“满庭芳”这个大名。

父亲是一位中西医兼顾的大夫,是彦家一族第三代传人,年轻时曾被他爹送往国外学习过西医,是国内屈指可数的中西医兼顾的医生,成为某中医药研究所的掌门人。

七十年代初,他奉命到有着北方丰富中医药资源的“桃花池”建立一个北方中医药研究所。

初来乍到时因缺少办公场所,就临时借用了小满家新盖的但还未及入住的四间新瓦房,做了研究所的所在地。父亲见当地老百姓看病难,就用了其中两间,建了一个医疗室。

这样一来,原先用来安置他们一家的两间房,就没有了着落。

满庭芳的父亲满诚义是村里一位普通的农民,当村支书和父亲找他谈话做工作的时候,他一口就应承下来,还说:”如果不嫌弃,彦大夫一家也可以住在我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