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走进了敌军的队伍,一边走战长风一边打量着,见这队伍的服饰并不整齐,虽然穿的都是民族服饰,却没有统一的军装,手里拿的武器也是长短不齐,甚至有农具充作武器的,显然,这不是一支真正的部队,而是被激怒的平民临时武装起来的。
“这里有摆金苗人。”楮求真低声提醒,以目示意。
战长风也已经发现,在队伍的后面,混杂着一些穿着苗人服饰的人。看来这个队伍的成份还真够杂的。
前面人影一晃,一个身着苗人服饰的人横在二人身前,对着两人说了一句话,转身向前走去。
“他说让咱们跟着他,他带咱们去。”楮求真翻译道。
“跟上。”战长风低声回答。
二人紧跟着这人向前走去,身边,不知何时悄悄的聚集起许多苗人和布依人,而且越聚越多,不远不近的跟着这两个人。
走了二里左右,前面一个山洞出现,洞口明显有火烧过的痕迹。好在洞前有小河流过,那火烧的痕迹并不大,想是刚刚起火就被苗人给救了。
战长风打量着这洞,见这洞是一个东西向的一个穿洞。洞底有一条小河从洞中穿过。
前面那人向战长风示意进洞去,战长风刚要前行,却听得楮求真轻轻欢呼了一声。
“怎么了?”战长风低声问道。
“他们拿咱们当朋友了。”楮求真也低声答道,“苗人习俗,只有真正的朋友才能进洞拜祭他们的祖先,敌人是绝对不能进洞的。”
“那是因为他们的心胸大度。”战长风叹道,“毁人祖坟,如此大不敬,就是咱们汉人也难以饶恕的。”
二人跟着那人进了洞,见这洞高约二十丈,宽约七丈,深有四十丈开久。洞内南壁上部自然形成两级台阶,第一级台阶离河面约十丈,宽约一丈,高约五丈,长约七丈;第二台阶距第一台阶约丈许,宽约二丈,高约四丈,长约三十丈。棺木就整齐地堆放于两级台阶之上。
洞内棺木有四百来具,堆放于“井”字形框架上。棺木排列有序,层层叠叠,少则一二层,多则八九层,根据棺木的颜色可以推知,这棺木的堆放次序是按死亡先后,先里后外,先下后上。
那些棺木均为长方体,多用两寸厚的杉木枋板制成,结构简单,制作粗糙,一眼看去,棺木最大的长七八尺,最小的只有三尺左右。
棺木的放置,均为大头朝东,小头朝西,大概是苗族死后也要归向东方祖籍的缘故吧!有的棺木盖子用石灰绘制着牛、马、猪、狗、鸡等粗线条的图画。一些陪葬品如耳环、手镯、唢呐、芦笙、箫笛、披肩、陶器、木器和五谷等散落在地,想是此前从火中抢救棺木时匆忙所至。
战长风看着这棺木,心中暗暗叹息。
如果他是卫子建,在打叛苗之前就亲自来此拜祭,这一拜就可以收得苗、布依两族人心,至少在与叛苗的作战中他们不会帮助叛苗,弄得好还会得到他们的支援,即使是想搜查,来此拜祭难道就不能看到这里的情形?现在倒好,整个反了过来,把本来可做的朋友生生逼成了敌人。一将无能,累死全军!
他深深的拜了下去。
外面传来呜咽之声,一片下跪之声,数百跟来的各族百姓士兵也纷纷跪倒。
一拜,再拜,三拜,三拜已毕,战长风慢慢站起身来。他转过身,慢慢向外走。楮求真跟在一边,心中疑惑,难道这就算完了?拜完了又如何?为什么战游击不要求与敌军谈判?
才一出洞,突然间一个苗族大汉从人群里窜了出来,对着战长风大声叫嚷着,手几乎指到了战长风的鼻子上。
战长风转头看向楮求真,示意他翻译。
楮求真低声说道:“他是说,不要以为拜一拜就可以求得饶恕,该打仗还是要打的。”
“告诉他,”战长风庄容答道,“我来拜祭,是因为这是我们的人犯了错,与打仗无关,等我回到队伍中,咱们还要在战场上相见!”
“游击大人!”楮求真听得心里都发颤,身处敌军之中,居然这样说话?这不是找死一样?
“说给他听!”战长风喝道。
楮求真听得翻译出来。
那大汉听了战长风的话,不由得一呆,随即向地上啐了一口,继续说着什么,神情中显得极为鄙视。
“他在说什么?”战长风见楮求真只是听着不给自己翻译,心中有些不耐烦,难不成每次都要提醒他?特意带着他来做什么的?
楮求真神情尴尬,低声说道:“他说,汉人,汉人都是胆小鬼,都是,都是不敬祖宗的人。”
战长风哼了一声,冷冷的答道:“哪个民族中都有好人坏人,都有胆小鬼和英雄,都有不或然祖宗的人和尊敬祖宗的人,不可以偏概全,正如苗人、布依人中也有好人有坏人,有胆小鬼有英雄一样!”
那大汉听了楮求真翻译的话,仍是连连大叫。
“他说,汉人全都是无耻之徒!”楮求真的话里也有些生气的意思了。
战长风冷笑一声,答道:“我已经解释的很详细了,你既然如此侮辱我们汉族,我现在正式向你挑战,你可敢与我单挑?”
楮求真的脸又一次发白。
在这里,在敌人群中,向敌人发威,说要单挑?这个,这个这个。。。。。。
“快翻译!”战长风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楮求真只得翻译了过去。
那大汉听了这话,大叫一声,刷的一声抽出腰刀,在空中舞动着。四下里的敌军士兵小声议论着,纷纷后退,让出了一块空地。
战长风踏上一步。
那大汉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随即意识到这样做太过软弱,马上又踏上一步,却将刀舞动着护住身前。
战长风冷笑。
他现在手无寸铁,身无寸甲,那大汉却如此害怕,这等人物,他还真不在乎。
他慢慢的向旁边绕着,那大汉挥舞着腰刀,跟着战长风慢慢转圈。
战长风突然斜斜的一冲,向着大汉身侧冲来,大汉手中刀一抖,一刀劈下,战长风如果不避开,这一刀就要把战长风劈成两半。
战长风冲到一半已经转身,腰在扭,向着相反方向冲上,那大汉这一刀劈空,却并没有收手,手腕一带,腰刀横推,顺着战长风的方向又推了过来,同时他的口中大叫了一声。这一下战长风已经没可能再转向,而他的刀是拦腰推出,战长风除非倒地,否则一定避不开。
但他忘记了一件事,他忘记了,人不但有手,还有脚。
战长风的脚下用力一踢!地面上一片泥土飞起,已经迷了那大汉的眼睛,那大汉大惊,紧闭着双眼,手中腰刀乱舞,连连后退,突然间手上一轻,刀已经被夺走,跟着脖子上一凉,那刀已经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大汉擦掉眼睛上的泥土,见战长风已经持着刀架在他脖子上,长叹一声,双目一闭等死。
战长风慢慢将刀抬起,刀交左手,右手突然挥起,一拳正中那大汉的面门,打的那大汉一个跟斗,喝道:“这一拳是惩罚你侮辱我们汉族的!”
随即手一抖,刷的一声,刀深深的插入地上的泥土中,刀柄不住颤抖。
楮求真的心一下子冰凉。
他看到战长风已经制住那苗人,然后又放了刀,心中大喜,心想这一下又立了威,又卖了好,应当可以得生了,没想到战长风又给了那大汉一拳,苗人怎么肯甘休?他的腿有些发抖。
那大汉从地上爬起,鼻子上已经流了血,他擦了擦鼻子上的血,向战长风大步走来!
他来到刀前,一脚将刀踢到一边,向战长风深深施下礼去。
四下里一片欢呼声,苗人士兵与布依士兵纷纷行礼。
那大汉叫了两声,早有人拿过一个竹筒,大汉举起竹筒,里面原来是酒,他一口气喝了半筒酒,将剩下的半筒送到战长风眼前。
不必楮求真解说,战长风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接过竹筒,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四下里又是一片欢呼声,那大汉搂着战长风的肩膀连声说着什么。
楮求真同步翻译着:“他说,从此咱们是朋友!这骚扰祖宗的事情就此揭过,不再提了。他说,你是真的英雄!他还说。。。。。。我的天!”
“什么?”战长风心中奇怪,苗人也叫“我的天”?
“他说,”楮求真的脸上有些发青,“他是摆金苗人的大头领,他承诺,不再与咱们为敌!天啦,战游击,你居然给了他们的大头领一拳。。。。。。”
战长风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走出军阵,他面带微笑,向着众人挥手,抱拳,然后向自己阵中走去,楮求真这才突然感觉着,自己双腿发软,手发抖,耳朵都嗡嗡作响。
“楮百夫长。”战长风低声叫道。
“在。”楮求真上前一步。
战长风仍是低声问道:“你可扶得动我?”
楮求真一惊!
“游击大人,您受伤了?”他急忙追问。
“没有,只是这酒,实在有些厉害,我的酒量不行。。。。。。”战长风的脚有些打晃了。
北路军的围解了,但同时也耽误了战机,并且,这一回完全是因为战长风导致的。因为他醉了。整个北路军不得不休息了半天,等到战长风能行动时,天色已经擦黑,结果,北路军不得不继续休息,直等到明天再说。
次日一早,摆金苗人派人送来了一具尸体,那是中路军统帅、常将军卫子建的尸体。同时也带过话来,说道他们的“第二将军”,也就是牙将的尸体,在混战中不知所踪,他们承诺,只要一找到,立刻就会送过来。
战长风看着卫子建的尸体,心中感叹。
一个将领,最重要的不是武功,而是智慧。象现在这样,卫子建勇则够勇了,但他身死的结果不是带来了胜利,而是连累了整个中路军,激起苗人和布依人大反叛,甚至差点让北路军也因此全军覆没,这样的死,又有何意义?只是,这话却说不得,人死为大,他不能谴责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