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手下的将领们也都在自己的心里埋怨着自己。当初的换帅决定,可是他们都支持的,他们中的许多人还在向国王请求换帅的请愿书上签了名,因为他们认为,原来的统帅实在太无能了,只知道缩在城里固守。但现在他们才知道,原来,固守其实是最好的办法。只不过,他们知道的太晚了。
第二天,汉军没有动作。叛军也没有动作。
第三天,汉军仍没有动作。但叛军则有了动作。
他们在杀战马,他们自己的战马。
没办法,人不能一整天不吃饭,水的问题倒可以解决,缅甸本就是个多水的国家,他们在自己的营地里挖了一个深井,水就解决了。但水不能当饭,他们不是能够依靠吃草就能吃饱的动物,所以,他们只能杀掉战马来吃。只是,这些战马只够全军一天的口粮,今天吃了,明天怎么办?
叛军没有等到“明天”,当天下午,申时前后,叛军再次出击了。这一次,从普通士兵到最高统帅拉吞,全体步行。因为他们的马已经吃掉了。
拉吞的眼中血红,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不能成功,他们的计划只能是选择哪一种死法,而不是如何不死。他亲自挑选了全军中最精锐的一千人,带领着这一千人在队伍的最前面,要么,突破成功,要么,他就倒在这里!
号角声响起,叛军如兽吼一样的呐喊声响起,士卒们向前冲了上来。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平静,因为他们明白,现在,谁能不死,谁就是奇迹,他们都是以必死之心来冲锋的。
战长风看着叛军,心中也在飞快的计划着。
“廉将军,带一万人出击!”他下令,“不必追求战胜,你只要让他们冲锋的势头能减缓下来就成!”
“得令!”廉自洁没有问为什么,现在他已经对战长风佩服的五体投地,他知道,只要自己执行命令就可以了。一万士兵冲了出去,战长风有些担忧的看着这些士兵。
“我猜廉将军一定能胜。”薜如雪在一边说道,“叛军都已经没了机会,他们根本不可能取胜。”
“这可未必,”战长风摇了摇头,“困兽犹斗啊。”
事实证明,战长风的担忧是对的。叛军士兵们根本不理会射向自己的箭,也不理会向自己刺来的枪,砍来的刀,他们疯狂的直冲过来。廉自洁本只有一万人,对面则是五万人,加上对方士兵如此疯狂,还真支撑不住,好在他没有斗气,而是按照战长风的指示,阻住了叛军攻击的势头,随即步步后撤,退入了营栅。
“岑将军,再带一万人出击!你要让他们的攻势停止下来!”战长风再次下令。
岑参都料到了这个命令,一则,原本他们三个常将军的执行命令顺序就是先是廉自洁,然后是他自己,再然后是薜如雪,二则,战长风的这个计划其实是一个常规的作战方式:第一波减慢对手的攻击,第二波阻止对手的攻击,第三波反击。
不过,常规不常规,不在于办法,而在于当时的情形。现在的情形下,无论哪一种常规的办法都能战胜对手,区别只是以何处方式,在什么时间获胜而已。
岑参带兵出击,他中规中矩的执行了战长风的命令,虽然他有机会对叛军发起反击,但他并没有自作主张,而是严格按照战长风的命令在执行着。
薜如雪见岑参已经领兵退出营栅,嘿嘿一笑,一撸袖子,笑道:“战将军,末将这就去反击,一定把他们赶回营去,让他们继续喝他们的清水!”
战长风也笑了起来,他的心中感觉十分畅意。现在,三位常将军已经对他言听计从,根本不必再多解释什么了,而且很明显的,这三位对他的思路也已经明白了。薜如雪这一回就没有说要把叛军击败,而是说把他们赶回去,显然,他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形下如果逼急了叛军,会让汉军付出重大代价,与其这样,不如干脆就让叛军饿死好了。
薜如雪才走了几步,突然间呐喊声大起,只见迎面,一千名士兵在一位将领的带领下直冲了上来!
“是拉吞!”薜如雪和战长风同声叫了起来。他们都没想到,拉吞会如此疯狂的冲上来。
拉吞的手里仍提着那个大的出奇的狼牙棒,但明显的吃力,因为他胁部的伤让他根本使不上力气,虽然他勉强的提着这狼牙棒,但如果真要***,其实他连举都举不了狼牙棒了,但他仍然提着自己心爱的武器,大声怒吼着,向着汉军的营栅直冲过来。
汉军开始放箭。
拉吞继续向前冲。
箭如雨下。
拉吞仍在向前!
一支箭正中拉吞的前额。
拉吞长叹了一口气,手中的狼牙棒叮当一声,掉落在地上,他倒了下去。虽然倒下,但他的身体却仍向着汉军方向。
不得不说,他真的是一员少见的猛将,但,他也真的是一员失败的将领。
“拉吞死了!”汉军营中一片欢腾。
但这种欢腾只持续了十分短暂的时间,就为惊呼所取代。
一千叛军士兵在继续前进!他们好象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统帅已死,而是面上带着绝望的神情,继续在向前冲着。
战长风突然闭了一下眼睛,转过头去。
他知道,这一千人没有任何机会,一定会都在到达营栅前死光。但,为什么?你们是为什么啊?你们已经没了机会,没了统帅,为什么不投降?
战长风的心中不由和有一丝的悲伤。
在战场上争战是一回事,但在这样的时候,他却并不能恨起这些叛军士兵来。要知道,他们也是人,活生生的人。他们现在就是在自己冲向死亡。为什么?不错,投降,是一种耻辱,但如果在没有一丝希望时,保住自己的性命,也让自己的父母、儿女、妻子能正常的生活,难道不可以吗?
不错,在战场上宁死不降者是英雄,但谁又规定的,在战至最后,已经弹尽粮绝再也没有一丝机会,甚至他的牺牲也不能换得任何利益时,投降的就不是英雄?事实上,当战至最后,已经弹尽粮绝再也没有一丝机会,甚至他的牺牲也不能换得任何利益时,投降的人比宁死不降的人还要更英雄。因为他们给自己留下了东山再起的机会,也给自己的父母、妻子和儿女留下了正常生活的机会。
不错,战士应当以国家为重,但如果对国家利益没有一点点帮助的时候,留一条性命为自己,为自己的亲人谋一点利,这又有什么不对的?死,有时候要比生更容易。人只能死一次,但留给他的亲人的痛苦和艰难却是永久的。
战长风痛苦的在胡思乱想着,耳边却不断传来中箭的叛军士兵的惨叫声。
终于,惨叫声停止了。
“战将军,敌军退了。。。。。。不,他们投降了。”廉自洁在一边说道。
战长风急忙转过头来,只见对面,一批批、一排排、一片片的叛军士兵正纷纷抛下武器。
他们的大统帅死了,全军最精锐的一千人全部战死了,他们没有营栅,没有弓箭,没有粮食,如果在这种情形下心理还不崩溃,那可真是奇迹了。
这些人没有义务创造奇迹。他们选择了投降。
战长风长出了一口气。说实话,在现在这种情形下如果这些人再冲上来送死,他的心理压力会非常大的。他可以杀敌,但不想屠杀。
“派人去收拢俘虏,”战长风下令,“不要虐待他们。”
接下来的几天里整个密铁拉一片忙乱,几万叛军俘虏,可不是那么容易接收的,而且还要整理密铁拉城。不但如此,四下里有无数缅甸百姓涌来参军,几个地方武装主动前来投诚,一时间小小的密铁拉城居然人满为患,汉军虽然此一战也有不少损失,但人数却已经上升到了十二万人众,比之从中国出发时多了一倍,但另一方面,也有一批地方武装去支援叛君泰乌。他们的目的很明显,现在泰乌正是危急时刻,如果这时候能够支援泰乌并获胜,以后他们就是大功臣。何况,这些地方武装绝对不愿意丹瑞重新统治缅甸,因为那样的话,他们就没有机会再割据了。所以那些想要继续割据的地方武装纷纷或明或暗的支持泰乌,虽然泰乌的主力在密铁拉这一战中几乎损失净尽,但大量的地方武装的支援,让他的部队又重新增加起来。根据情报,敌军约五万人,聚集在离密铁拉三百里的奈比多,只是这五万人中,一大半是各地方武装的力量。
鉴于这种情形,战长风决定再休整几天,在密铁拉进行整顿,整顿好后再行进军。虽然军中事务繁杂,但这些事情自有三位常将军负责,战长风反倒闲下来了。
这天战长风正在帐中闲坐,卫兵通报丹瑞来访。
战长风嘴里说着“请进”,却急忙起身向帐门前相迎。此时的丹瑞与以前可不一样了。以前他只是几个人寄人蓠下,完全靠着中国的支持,而现在,已经有许多人投在他的门下,他已经重新有了国王的样子。虽然他仍和中国军队一起行动,而且仍然完全尊重中国军队,但此时他的手下已经有了许多力量,他的大帐也已经仆役成群。那些缅甸义勇和缅甸的地方武装虽然仍受汉军节制,但原则上,已经是丹瑞国王手下的武装,只不过丹瑞将这些力量完全交给了战长风管理。要细算起来,此时的汉军不足六万人,而缅甸友军的人数却超过了六万,在人数上已经超过了汉军。所以战长风对丹瑞国王的一举一动也很关注,毕竟时势不同了,现在如果和丹瑞有什么不愉快,影响的可是整个缅甸的战局。
当然,他和丹瑞之间没有什么不愉快的事,甚至可以说两个人相处的很愉快,因为不但战长风明白丹瑞现在的份量,丹瑞也明白战长风的份量,他完全依靠了中国军队才能重新夺回国王之位,而且现在还要完全依靠战长风的指挥,要依靠汉军作战,哪里可能不尊重战长风?
战长风还没有走到帐门前,丹瑞已经进了帐。战长风急忙让座,命令卫士上茶。上茶已毕,丹瑞与战长风闲聊了几句,无非是“今天天气很好哈哈哈”之类。闲话已毕,丹瑞看了一边的卫兵一眼,却没有说话。
战长风明白丹瑞的意思,急忙挥手令卫士出去,对丹瑞说道:“国王陛下不知有什么事情要说?”
丹瑞嘿嘿一笑,说道:“战将军,您可是说是功如日月,您的计谋举世无双,您的能力出类拔萃。。。。。。”
战长风的头开始发大。
“礼之所下,必有求人。”这丹瑞国王满口“您”“您”的,而且成语迭出,所有光辉伟大的词全让他给用上了,这可绝不是什么好事,只怕是件很难缠的事情。
丹瑞展示成语水平已毕,终于转入正题:“您和小女的关系,我也明白,我在想,这国土也快光复了,你们的事,什么时候。。。。。。”
战长风的脑袋嗡了一声。他和德拉玛的关系?什么关系?到现在为止,也只能说德拉玛对他有意,他则只能说是不讨厌德拉玛而已。这算是什么关系?又有什么事可办?
如果这是普通百姓之间,战长风只要哈哈一笑,澄清一下就行了。但德拉玛是缅甸公主,丹瑞是缅甸国王,以国王之尊来提此事,可不是寻常百姓可以比的。战长风急忙打断丹瑞的话,说道:“国王陛下,德拉玛公主对在下很是和善,在下也很感激,只是,在下乃是一个流放中的犯人,只是机缘巧合,带领部队来缅甸作战,作战之后,仍要重新被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