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杂乱的床上弄得更乱了,水水在床上扭动身子,她那么瘦弱的身子竟然有很大的韧性,两条腿缠住我的腰,两只胳膊缠住我的脖子,蛇一样柔韧,藤一样结实。这还不够,她的嘴里又发出“噢哟”的尖叫声。我真担心外面的人听到动静,但是外面的人正把麻将搓得唏哩哗啦响,耗子一定又输钱了,嘴里叫骂着,说他妈的你们刚打了两万没有事儿,我一打就点炮,真他妈倒霉!耗子当然不知道更倒霉的事情正在里屋发生着。
一切都结束了,水水喘息着说,你他妈真行,干完了还挺着,再来一次里面的子弹都打不完,不过我得出去了,让耗子撞见了,他能杀了你。
水水站起来,里面的短裤也不穿,就走出去。
我整理了自己的装备,然后坐到沙发上继续看电视,听到耗子对水水说:“怎么又出来了?不在里面陪着那个……叫什么来的黑蛋哥?”
“秦林,叫他阿林就行了。”黑蛋说。
“看药行,要找个年纪大的,怎么找了个毛娃子?”胖哥问。
“毛娃子?你是没有试试他的厉害,就你这样的,两三个不够他收拾的。”黑蛋说。
“是够厉害的。”水水说,说完似乎觉得漏嘴了,又说,“你看他那副凶巴巴的样子。”
水水在外面呆了一会儿,就去卫生间洗澡了,对耗子说:“我洗完澡先睡了。”
我从里屋走出来,正朝卫生间走的水水对我坏笑了一下。应该承认,水水和“迷你洗脚屋”的杨洋完全是两种味道,水水似乎更野蛮。我和她做完了事情之后,虽然她没有收取我的小费,但是我心里却产生了一种仇恨,因为我并不是心甘情愿,而是被她诱惑下水的。我觉得她是个坏女人,而杨洋却是一个善良的女人。
黑蛋看到我坐在他身边,就提醒我说,你仔细看,不能说话,看我怎么打牌,这里面的学问多了。我就认真地看,到了关键的地方,黑蛋还要给我讲解一番。
凌晨两点多,几个人收摊了,黑蛋数了数钱,赢了一千三,随手抽了一张给我,说这是你的辛苦钱。
一边的耗子就骂开了,说:“操,拿着我们的钱送人情。”
黑蛋咧嘴笑,让我去阳台把牛鞭拎上,耗子就去阳台提出两个口袋递给我,一个装了鹿茸,一个装着牛鞭。牛鞭有四十多斤,鹿茸也就几斤,黑蛋伸手掏出一根鹿茸瞅了瞅说,不是好货,劣等品。
我们叮叮当当地出门时,惊动了里屋睡觉的水水,听到她长长地哼了一声,黑蛋就对走到门口送行的耗子说,“你赶快关门吧,点了一晚上炮,我们走了你还不能闲着,水水正等着你点炮哩。”
大街上安静下来,马路旁的路灯下仍有人打牌或者聊天,袒胸露背,身边搁置了一大杯茶水。还有几个卖小吃的摊位仍开张着,摊主蹲在一盏电灯泡下,木然地看着偶尔从马路上走过的行人。
我跟着黑蛋走到一个摊位,每人吃了一个馅饼和一个茶蛋。我背着的两个口袋引起了摊主的注意,他疑惑地看了看我们,问:“你们是从外地来……”
黑蛋不理睬摊主,转身就走。
我们回到药行,白猫已经把门闩死了,黑蛋敲了半天,才听到白猫从楼上走下来的脚步声,边走边嗡着鼻子说,阿林吧?你黑蛋哥也回来了?显然,白猫是让我们说话,她要听一听我们的声音才能开门。黑蛋就抢先说,是我,开门吧,睡得这么死!
白猫开了门,看了看我手里拎的口袋,说:“你这么晚回来还挺气势呀,不知道我在家里多害怕,你晚上没看电视吧?一个小偷去和平区的一家药行,把屋里的一家三口都杀了,偷走了几十斤鹿茸。”
“我说那个卖馅饼的人怎么老看我的口袋呀。”黑蛋说。
“你拿回了些什么?”白猫问。
“鹿茸,还有牛鞭。”
“什么?鹿茸?谁给你的?”
“耗子给的,抵了输给我的钱。”
白猫伸手去牛鞭口袋里抓,抓出一根黑乎乎的东西。黑蛋告诉她这是牛鞭,黑蛋自己说完就有些疑惑了,从白猫手里接过牛鞭仔细看,说:“怎么不像牛鞭?好像……”黑蛋把黑乎乎的、有些潮湿的家伙凑在鼻子下嗅,说:“他妈的耗子,肯定骗了我,这不是牛鞭是驴鞭。”黑蛋看着我说,“你明天送给他,我不好意思去跟他计较,你去跟他较劲,他小子不讲理,你就揍他一顿。”我犹豫着,说,“算啦,揍他一顿能怎么了?”
我是不想去找耗子算账,我去了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有水水在那里,我还敢揍耗子?
白猫接了我的话,说:“阿林说的对,谁叫你当时不看仔细?耗子是什么人?你整天跟他混在一起,东西是假的就假了吧,我倒担心这鹿茸是不是他去偷来的。”白猫这么一说,黑蛋急忙又去看鹿茸,觉得拿回来的鹿茸是一些劣等品,不像偷来的,就把口袋朝屋子边一扔,叮嘱我把药行的门闩紧,然后和白猫上楼了。
药行里的黄芪卖掉后,屋子空荡荡的,我的木板床架在一个角落里,显得有些孤独了。我闩好门躺下,半天睡不着,眼前晃动着水水的身子。屋子里仍散发着黄芪的气息,尽管是后半夜,却并不凉快。楼上的黑蛋和白猫也没有睡着,我隐约听到他们的说话声。这时候,我又想起了杨洋,她一定没有休息,她又在……这是不需想的事情,我极力不让自己去想,只好对自己说,睡吧,明天还要早些起床。
睡吧,夜晚。
睡吧,夜晚里孤独的人。
第二天早晨,我被白猫儿子的哭声惊醒了,外面的天已经亮了。我虽然很困,却打着哈欠起来,打扫了门前的马路,把昨天的泔水和垃圾提到大街旁的垃圾箱里。我是给人家打工的,按照旧社会的说法,就是人家雇来的长工,总不能大白天还叉着腿死睡。白猫也不能睡懒觉,她要起床给儿子蒸一个鸡蛋,还要给我准备早饭。她把儿子塞到我手里,让我照看,然后蓬松着头,穿着睡衣在厨房里忙活着,等到把早饭准备的差不多了才去洗漱。锅里熬着稀粥,已经有香气溢出来。
我最不喜欢照看孩子,宁可去做满头大汗的体力活,也不愿意伺弄孩子。我害怕孩子哭叫,孩子一哭叫我就紧张,担心白猫怀疑我磕碰了孩子,或是虐待了孩子。
黑蛋到了吃早饭的时候,仍没有起床,我就和白猫先吃了,吃着饭,白猫就问我昨晚上去耗子家打麻将的一些情况,我向他简单说了说,当然没有说水水如何诱惑我的事情。白猫听完了,说:“耗子不是个好东西,你小心着点,我跟黑蛋说了几次,不让他跟耗子他们掺和,他就是不听,你没见耗子养的那个女人?”
“见了,在家哩。”我淡淡地说。
“你觉得这个女人怎么样?”
“没怎么注意,她很早就睡了。”
白猫叹口气,说:“你离她远一些,这女人比猫还骚,别让她骚了你,她把你弄死了,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哩,嗯?听到了?”
我急忙点头,心里有些紧张,不知道水水一见面就把我拉下水,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白猫叮嘱我的时候,那口气像母亲教育自己的孩子,严厉中透出了慈爱,她似乎不知道她只比我大三岁。
你没有看到白猫,如果看到了也一定会像我一样喜欢她,最初的时候,你可能还会对她有不健康的想法,但是接触几天,那些想入非非的念头就自动离去了,你从她身边得到的是温暖,是母亲一般的慈爱,她圣洁的光芒沐浴了你的心灵。
我看着她想,白猫真好。
半上午,黑蛋起床了,草草地吃了几口饭,拿上耗子给的鹿茸,带着我去了药材市场转悠,打听一些药材的行情。不时地遇到一些熟人跟黑蛋打招呼,问他手里有没有黄芪或者枸杞子。黑蛋走到一个摊位上,就指着一些药材给我介绍它们的名称、产地、货色好坏,这时候我才觉得黑蛋虽然又黑又瘦,没有多少文化,却很不简单,他对药材很精通,能很容易识别出药材的真伪,这几年靠药材发了家也就不奇怪了。
在一个摊位上,他看了看摆放在那里的冬虫夏草,对那个女摊主笑了笑。女摊主显然认识黑蛋,就小声说,“你笑什么笑?反正你也不买。”
走过了摊位后,黑蛋就对我说:“掺了啤酒,蒙人。”
“怎么知道掺了啤酒?”我问。
“闻得出来。”
“掺水就闻不出来了吧?”
“掺水不行,掺水就湿乎乎的,这东西见了水就胀起来了。”黑蛋见我不明白,白了我一眼,似乎懒得给我解释,但是还是说,“啤酒掺进去后,在太阳底下晒一会儿,水分散发了,看起来就很干爽,啤酒里的其他成分都渗到里面了。”
“那才有多重?”我不屑一顾地说。
黑蛋瞪眼看着我,说:“还需要多重?一公斤冬虫夏草一万六到两万块,五公斤的货掺进两瓶啤酒,增加二两的分量,多小钱?就是一千六呀!”黑蛋说,“就你这个脑子,做生意把脑袋都要赔进去。”
“做生意就是要靠精打细算。”黑蛋说。
黑蛋把拎去的鹿茸,放到一个熟人的摊位上,让熟人代销了,熟人瞅了瞅鹿茸,说怕是不好卖。黑蛋说,“能卖几个钱卖几个钱,别人送给我的,又不能丢了。”熟人就笑,说:“也费事了,给你两千块吧。”黑蛋不废话,收了两千块,随手从摊位上提了一斤胖大海,让我给他拿上,说最近嗓子不舒服,回去泡水喝。熟人让他多拿一些,黑蛋说,喝完了再来取。
离开药材市场,黑蛋又去几个药行看了看,那些跟他一样行当的老板们见了他,有说不完的话,说的都是这一行当的事情,什么人进来的什么货挣了大钱,什么人的货砸在手里,把家底全赔了,什么人去外地进货,被人骗了。几个人叹息一阵子,说笑一阵子,才各自散去。
药行与药行之间,虽有竞争,但没有大的冲突,每个药行都有自己的特色药材,就像饭店一样,有它们的特色菜。黑蛋药行主要经营黄芪和枸杞子,也经营丹参和甘草,都是一些补药,这些药用量大,又没有假货,经营起来风险不大。经营特色药的老板,都有自己特殊的进药途径,知道这些药的产地,并且与产地的药材商有着巩固的关系,半路经营的人是很难打进去的。
黑蛋经营的黄芪和甘草,主要从内蒙古进的货。去内蒙古进货的药商很多,但是黑蛋去的那一片地方,不仅货源足,价钱便宜,货色也好。黑蛋在那一片镇上的药农当中,有很好的声誉,药农们喜欢跟他交易,每年把黄芪和甘草从地里收回来,就等着黑蛋来收购,即使有人出了大价钱,药农也不会卖掉的,似乎卖掉了,见了黑蛋无话可说,有些羞愧。当然,药农有他们自己的算盘,黑蛋是个很义气的人,尤其对待经常打交道的药农,就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有时遇到药材丰收年,或是药材市场疲软,药农堆在家里的货销不掉,黑蛋就主动帮助他们想办法,冒着赔本的风险把他们的药材运出去。药农们希望的就是能结交一个长期稳定的客户。对于那些流星一般的药贩子,不太去理会,他们知道这种人是靠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