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蛋回了家,就给内蒙古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人,黑蛋在电话里问了内蒙古的一些情况,最后压低声音说:“过几天我就过去了。”
放下电话,黑蛋算了算日子,说过几天内蒙古的第一批黄芪就该出土了,现在市场上的黄芪很少,有一些去年的陈货,留存到现在价钱很高,那些专门经营药片加工生意的小商贩,都不敢去问津这种高价货,只等着今年第一批新货上市,所以要尽快去内蒙古抢先发货了。
白猫看到黑蛋打电话,突然想起一件事,对我说,“晚报社的一个女记者来电话,让你明天上午去她办公室,她要采访你。”我一听就慌张起来,午饭都不想吃了,要去“迷你洗脚屋”找杨洋商量怎么办。黑蛋看到我不老练的样子,无奈地摇头,问我,“是不是就是那个小鸡的事情?你还要跟她搅合在一起呀?就让记者直接去找她采访,你别多事了。”
“我答应过帮她找到父亲。”我说。
“答应了又怎么样?跟她们这些鸡你还当真?”
“她不是鸡。”
“她是什么?你说……”黑蛋看到我的脸色很难看,就突然笑了,自嘲地说,“好好,算我说错了,你别弄得像要杀了我似的。”
白猫很理解我,她不反对我去找杨洋,只是让我吃了午饭再去。白猫已经感到我和杨洋不可能分开了,就想把杨洋从洗脚屋接出来。让杨洋做点别的事情。
“你能不能给她找个别的事情做?如果像阿林说的那样,她也是身不由己才进了那种地方,挺可怜的,阿林真喜欢她,就帮帮她。”白猫对黑蛋说。
黑蛋有些生气,说:“像她们这些人,就是离开了那种地方,以后也不会守住自己的,她们就像吸毒一样,已经上瘾了,你让我给她找什么事情做?她以后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能戒了找男人,你还真想让阿林跟她过日子呀?别害了阿林了。”
“阿林,你现在还单纯着哩,容易多情,过两年你会知道,天下的好女人太多了,那时候她死皮赖脸跟着你,你都不会要她。”黑蛋对我说。
“他现在就是多情的时候,你不让他多情不可能,就让阿林跟那女的交往两年,到时候阿林成熟了,自己会选择的。”白猫说。
“你说的好听,好吧,阿林愿意跟她来往,就来往好了。”黑蛋走到餐桌旁坐下,准备吃饭了,“想让我给那女的找事情做,不可以,我不管这些事情。”
不管别人说什么,我还是要去找杨洋的,现在我不帮她没有人帮她了。草草地吃过午饭,我就赶往洗脚屋,下楼的时候,听到黑蛋在屋子里对白猫说:“这样下去,他要出事的,要是就想去玩玩也没有什么,他却认真起来!”
我去了洗脚屋,杨洋还没有起床,她们的生活跟常人不太一样。洗脚屋的那个姓柳的老板看到我,略有吃惊,接下来似乎不太高兴,说:“你怎么又来了?杨洋不是告诉你,她以后不想见你了?你已经让她为你浪费了很多钱,不要再来缠她,想来找快乐,等到你有了钱再来。”
我没有生气,对柳老板说有重要事情告诉杨洋,几句话就能说完。那个叫豆豆的女孩子正对着大镜子梳妆打扮,扭头对我笑了笑,那笑容里隐含着亲切的招呼。柳老板就对豆豆说,“你去把杨洋叫起来,她也该起来吃饭了。”豆豆紧了紧手,快速地把头发盘到头顶上,问我,“你请杨洋吃饭吗?请她吃饭可要把我带上,我不能总是白跑腿。”我点点头,豆豆就一边摆弄着头发一边朝楼上走,简易的楼梯发出咚咚地响声,让我想起自己第一次走上楼梯的那种紧张而兴奋的心情。
豆豆上去了一会儿就下来了,说已经告诉了杨洋。豆豆问我是不是还在药行里做事,看来她们都知道了我的底细。我说还在,可能最近就要到内蒙古发货去。
“你和杨洋闹了别扭?”我说没有,豆豆又说,“杨洋对你可是真好呀,你想想做我们这种事的人,有哪一个人能替你们去交罚款?”
我和豆豆闲扯了好半天,杨洋才从楼下走下来,瞟了我一眼,冷冷地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我不是告诉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看了看柳老板和豆豆,她俩都瞅着我,等待我回答杨洋的话。本来我是想单独跟杨洋商量一下报社记者采访的事,可是现在我不能跟杨洋说一些别的话,她们都看着我。
“报社记者来电话了,要采访你。”
我看着杨洋的眼睛,希望我火热的目光能把爱的信息传递给她,但是她就是不正眼看我的眼睛。
“明天上午让你去报社,我陪你去。”我说。
她把目光溜到别处,说:“我的事情不用你掺和。”
“我要帮你找到父亲。”
“谢谢你,我不需要你帮忙,你走吧。”
杨洋说完,扭身朝楼上走去,木质楼梯上留下一串咚咚的脚步声。我傻傻地站着,有些伤感地看着空荡荡的楼梯。
豆豆大概被我的模样感动了,走过来安慰我,她搂住我的腰,说,“好了你别生气,杨洋其实是为你好,不想拖累你,觉得跟你这样好下去,收不了场,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柳老板在一边叹息一声,说:“走吧,以后真的不要来找杨洋了,她不可能跟你结婚的。”
我不知道像豆豆和白猫这些人,为什么都觉得我还小,她们并不比我大,只不过出来闯荡的时间比我早。她们似乎都担心我会摔倒深谷里,或是掉进水井,都为我捏着一把汗。我已经十九岁了,而且身强力壮,她们却总把我当成小孩子,你说怪不怪?
豆豆见我没有要走的意思,说:“你是不是想……那么你跟我上楼吧,我跟你做,免费的。”
柳老板瞪了豆豆一眼,说:“你打住吧,总是帮倒忙,杨洋为什么不见他了?就是想让他远离这种地方。”豆豆依靠在我身上,也叹息了一声。
我推开豆豆,转身朝门外走,豆豆跟在后面,嘴里不住地说,“你可要想通呀,不要胡思乱想,杨洋是为你好的,真的……”她的话没有说完,我已经走出很远了,她就站在马路旁看着我的背影。她的模样引起了行人的注意,她的那身打扮,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身份来。她似乎并不在乎,扭头对着打量她的人说:“笑什么笑?傻拉吧叽的!”
豆豆骂完,再去看我的背影,我已经消失在人流中了。来年我和她再相见的时候,“迷你洗脚屋”人去楼空,房门上的封条格外刺眼。
虽然杨洋对我冷冰冰的,但是我仍然不肯放弃帮助她寻找父亲的努力,我想只要找到她的父亲,一切的问题都可以解决了,她需要亲人的温润。
第二天上午,我一个人去了晚报社广告部,见到了那个女同志。她让我坐在沙发上,给我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到我的对面问我话。她坐的离我太近了,用力甩头的时候,额前的头发就擦拂了我的面孔。“你长得真帅气,你知道吗?”她坐在我对面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脸红了,摇摇头。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一些女人见了我第一面就朝我发出甜蜜的微笑,都是冲着我这副长相而来的。女人天生一副好脸蛋,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不太平的年月里,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是现在却成了最大的资本了,她们可以凭借脸蛋走遍天下,得到她们想要得到的东西。男人长了一副好模样,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情,会有许多烦恼缠绕着你。当然,也不能说全是坏事,因为我的许多事情还是靠着这副模样去完成的。
“你叫什么名字?你父母哪一年从离开宁夏的?”她说。
“不是我寻找父母,我是帮别人的忙,她不方便来见你。”我看她有些疑惑,只能对她说实话了,“她在一家洗脚屋做小姐,她是为了寻找父亲才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很吃惊地看着我,说:“你和她什么关系?”我说是朋友。女记者更吃惊,似乎也不怎么热心采访了,坐正身子思考着什么。半晌,才说:
“其实我不是做记者的,不过看着你挺老实的,就想帮帮你,如果不是你自己的事情,我还是不帮好。”
“你一定要帮,她也是一个老实人。”
“她叫什么名字?”
我不想告诉她杨洋的名字,即使告诉了也没有用,杨洋的名字不是真实的名字,我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不到一岁的时候,她的父母就把她送给了别人。”
“她的养父叫什么?”
“冯遇春。”
“冯遇春,是个好名字,她的亲生父母一定知道这个名字了。”她在本子上记录后,抬头问,“亲生父亲叫什么?”
“王建斌,或者是兵。”
她听不明白,就把本子和笔递给我。我在她的本子上把两个名字都写下来,她看了看,皱了皱眉头,说两个名字差得太大了,“斌”和“兵”根本不是一个韵母。
“她父亲什么时候转业回来的?”她又问。
“八三年,或者八四年。”
“知道她父亲从那个乡镇或者那个市区入伍的?”
我摇摇头。
她合上了笔记本,指了指我的茶杯,说:“你喝水呀,这件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快二十年了,况且她的父亲究竟分到省会还是分到下面的城市去了,也说不清楚,如果知道她父亲从哪里入伍的就好办了。”
我很真诚地说:“阿姨你一定静心,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她瞅了我一眼问:“我有这么老吗?”
我急忙改口叫她“大姐”,说:“大姐你很年轻,真的。”她就笑了,说:“听口音你不是城里,是从乡下来的吧?”我说:“从乡下来打工的,这个寻找父亲的女孩子救过我的命。”
她“哦”了声,说:“你给留的电话是哪里的?接电话的女人是谁?”
“我们老板家的,开药行的,接电话的是老板娘。”
“她很警惕地把我盘问了半天,那样子……”
我不知该说什么,白猫当时一定认为是洗脚屋的杨洋给我打的电话,所以情绪可能有些厌烦。
看到女记者有些不高兴,我解释说,“其实我们老板娘那人挺好,她是怕我跟别的女人来往。”她瞪着不解的眼睛说,“跟别女人来往怎么了?你又不是她的男人,只是给她家打工的,她管这么多闲事干啥?”
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好在这时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说:“去没去她父亲当兵的部队查一查呢?查清她父亲从什么地方入伍的就好办了。”
“她父亲的部队早就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