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没有落,大街上的人都匆匆忙忙地赶着回家,街面上一时拥挤起来。我和身边的人不时地碰撞着,擦着他们的身体走着,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擦肩而过,很有意思。你的身体虽然被陌生人碰撞着,但是你却没有什么想不开的,碰撞了也就碰撞了。我去了附近的电信局,买了一个五百多块钱的191寻呼机,号码是1163469,当场让服务员调试了,然后就给白猫打了电话,把号码告诉了她,才朝洗脚屋赶去。
去洗脚屋的路上,我心里就忐忑不安,担心杨洋不出来见我。结果像我担心的那样,根本没有见到杨洋。洗脚屋的那个姓柳的老板见我去了,就说杨洋在给客人按摩,没有时间见我。又说,“杨洋不是告诉你不要再来找她了?她说过不见你就一定不会见的。”我猜测杨洋对柳老板叮嘱过了,于是就磨蹭着不肯离开,希望见到我认识的豆豆,但是豆豆一直没有露面,我就只好问道:“豆豆在吗?”
“也在接待客人。”柳老板不冷不热地说,“你想洗脚按摩?我们还有别的小姐。”
我摇摇头,把手里的报纸交给柳老板,说:“麻烦你交给杨洋,上面有一篇写她的文章。”
柳老板接过报纸,看了看那篇文章,说,“我代杨洋谢谢你了。”我准备离开洗脚屋的时候,想起自己刚买的呼机,就把寻呼机的号码留给柳老板,希望她能转告杨洋。“她有事的时候,就呼我。”柳老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写着号码的纸条接过去了,没有一句话。
离开了洗脚屋,我站在大街上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走了,我的心很灰暗。越来越浓的夜色正从四周漫上来,笼罩了这座城市,在这夜色里,一切的夜生活开始了。我沿着马路慢慢走着,看着从我身边走过的一个个陌生人,很希望他们当中的一个人能突然停下来,跟我说说话。但是,这座城市惟一可以和我无拘束地说说话的杨洋,已经不再想见我了。我相信她还是惦念我的,只是担心她在我的关爱里陷得太深。
我还是坚信有一天找到了她的父母,她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那时候我们让一切重新开始。
想到寻找杨洋的父母,自然想到了报社的亚玲,我是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了。我在一个电话亭站住了,很想给亚玲打个电话,说实话,我对这个女人印象不错,觉得她是一个比较随和的人,富有同情心和平民心,是比较容易接近的。
电话打到亚玲家里,有一个男人接了电话,很不耐烦地说她不在家。好在这次他没有立即挂断电话,我就多问了一句,说:“她去哪里了?我找她有急事。”那男人说,“你打她的手机吧。”
我按照那男人告诉我的手机号码,给亚玲打了手机,她接了电话后,很抱歉地说她还没有得到有关杨洋父亲的消息。我急忙说自己不是催问这事的,是要把我刚买的寻呼机号码告诉她。她“哦”了声,找了笔和纸记下来,然后问我,“你还没有返回内蒙古?”我说明天就走。她又“哦”了声,说:“有了消息我就给你发传呼,好吧?”
本来我应该把电话扣掉了,但是我却一直拿着话筒,而对方也没有立即挂上手机,就这样静止了一会儿,她就问了:“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你在家里?”我问。
“啊,在家里,怎么?”
“吃过饭了?你帮了我的忙,很想请你吃饭。”
她停了一下,然后问:“你好像有事,你在哪里打的电话?”
“光明街口的电话亭。”
“好吧,你在哪里等我,十五分钟。”
放下电话,我的心才突突跳,自己没想到会把她约了出来,现在突然约了,我跟她怎么说呢?
心里正乱乱地想着跟亚玲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已经走到我面前了,微微一笑,把手伸给了我。我实在不习惯跟人握手,在离开乡下以前,似乎还没有人把手伸给我握握。
握过了亚玲的手,她观察了我的脸色,说,“你还没有吃饭?”我老实说已经吃过了,她就笑了,说:“吃过饭了想起请别人吃饭呀?”我被她一句话说得很窘,正不知怎么解释,她又说话了,说自己也吃过了,“你下次再请吧,等到找到杨洋的父母,你说呢?”她看着我,微笑着,尽管她比过去瘦多了,但是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找我有事?”
“没有,就想给你打个电话。”
之后我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亚玲已经看出我的不老练来,主动说,“我们两个人不能站在这里说话吧?找个地方坐坐,你喜欢喝茶还是喝啤酒,或是喜欢唱歌?”我说,“都行,都可以。”她又笑了,说:“那就找个能喝茶能喝酒能唱歌的地方,你跟我走。”
她带着我去了一个练歌房,要了一个小包间,服务生给我们倒上了啤酒和茶水,就小心翼翼地把门带上,退出去了。屋子里一时很静,只有打开的电视里播放着歌曲,我们在柔和的光线里,坐在沙发上,无语。从房门的玻璃口处,可以看到一个个亮丽的小姐来回走动,有的已经被客人揽住了腰肢。
亚玲端起啤酒说,“喝啤酒吧,你怎么不说话呀?”我动了动身子,端起杯喝酒,一边喝着一边琢磨我应该说点什么话,想了半天,终于说:“谢谢你帮了我的忙。”
“你都说了几遍了,叫我出来,不是为了再对我说一遍吧?”
“我是想再求你,能不能想别的办法,帮忙找了找杨洋的父亲?”我突然找到了这个话题,觉得还是比较合理的,说,“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这件事好像对你很重要,是吧?”
我点点头,看了看她。她穿着一件开领很低的短袖上衣,下身穿着一条长长的裙子,一直长到脚脖子。
“你能不能告诉我,杨洋是怎么救了你的命?”
“以后、以后吧。”
她很理解地一笑,说:“好吧,等找到了杨洋的父母是不是?”她站起来,拿着点歌薄走到电视前,换了一张光盘,说,“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她唱的是《糊涂的爱》,唱完,一笑,伸手说,“来,跳舞吧,你会吗?”我摇摇头,说自己不怎么会跳舞。她说,“好跳,就跳两步吧。”说着拉起我的手。
谁都知道,其实在歌厅包间里跳舞,纯是找感觉,那么狭窄的空问,你说能跳舞吗?要跳也只能跳两步,把两只脚来回倒来倒去,总是一个动做。
我揽住了亚玲的腰,在她的带领下,两只脚来回挪动,很快就找到了简单的节奏了。“你没学过跳舞?”她问我。我告诉她,自己这是第一次到舞厅,过去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场合。
“我今年高中刚毕业。”我说。
“你还会有许多个第一次,有些是你愿意去做的,有些是被动的,不过该会的终究要会的。”她说话的时候,面孔离我很近,说话的气息扑打在我的脸上。
“你的歌唱得真好。”我说,“不过不是唱给我听的。”
“怎么不是唱给你听的?就是为你一个人唱的,还有谁?”
“你自己。”
她愣了愣,脚步停下来,仔细地看看我,这时候一首歌的曲子结束了,她松开我的手,坐到了沙发上,端起啤酒喝了几口,然后挤出许多笑容问我,“你怎么说我唱给自己听的?”我知道她是故意笑给我看的,想了想说,“你是带着一种真感情唱的,从心里唱出来了,为了我,你不会这么唱。”她似乎点了点头,立即说自己是瞎唱,什么真情不真情的,说像我们这个年纪,哪还有真情呀。
我就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说:“你才多大?二十五六吧?都不像结婚了的样子。”她白了我一眼,说:“你人儿不大,就学会夸女人了。”
我很真诚地说自己是说的实话,她当然不会相信,说:“你上次不是还叫我阿姨吗?这会儿是不是想叫我小妹了吧?”说着,她一个苦笑,叹息一声,说:“我都三十出头了,要比你大十岁吧?”
“十一岁。”我说。
“你看你看,真可以做你的阿姨了,以后就叫我阿姨好了。”
“你喜欢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
我们再跳舞的时候,她跟我似乎很亲切了,有时看到我注意地看她,就有意识地用力握一下我的手。她的身子也离我很近了,还把头微微地歪着,似靠非靠地放在我的胸前,迷上了眼睛。她的这种姿态,很容易让我心跳,我揽住她腰的手就有些不自然了,而且不停地出汗。最让我为难的是,我下身不敢挨着她的身子,总要有意识地离开一些,因为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那东西已经不安分了。
曲子结束后,我们都没有立即分开,她很自然地拥着我,站着不动。我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与我紧贴着,我想她一定能感觉到我身体某部分的异样来。她快速地在我脑门上亲了一下,就像大人亲小孩一样,然后就松开了我的手,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又坐到原来的位置上。
而我却不能控制住自己了,上前准备亲吻她,她挡开了我的手说:“当心呀,我有传染病。”
电视里又自动地播放下一首歌曲,一个穿着三点式泳衣的女孩子正在海边奔跑着,缓慢地倒在了沙滩上,轻轻地抓起细沙,洒到自己的肚皮上,一连串的动做都很煽情。
“你知道你长得很帅吗?”她看着我说。
“你都告诉我几遍了。”我学着她说我的口气,说道。
她摸了摸腰部,说:“你手上的汗水都把我的衣服湿透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问道:“你没在家里住?我给你家里打过电话,那个人好像对你不太好。”
“你问得太多了。”她不看我,站起来拿起话筒唱歌去了。
我坐着听她唱歌,唱了一首又一首,到最后,她的眼里就噙了泪水,坐到沙发上不说话。我很尴尬,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敢去看她,低着头搓手。
正沉闷着,我的呼机突然发出刺耳的叫声,吓了我一跳,但是紧接着心里一阵兴奋,猜想一定洗脚屋的柳老板把我的呼机号告诉了杨洋。但是我借着灯光一看,不是杨洋呼我,而是白猫,她给我留言:“很晚了,早些回来。”
亚玲已经把手机拿出来举着,问我,需要回电话吧?我摇摇头,说:“是我们老板娘催我早些回去。”她就把杯子里的啤酒一次喝干,站起来说,“我也该回去了。”
我却拦着了她,说:“你心里有事,就讲出来,不要憋在心里,真的,憋在心里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我说着,伸手拽住她的胳膊,让她坐下来,她挣扎着,不说话,只是摇着头,似乎坚持要走。去拽她的胳膊,本身是一个很危险的动作,我也没有想到自己怎么能敢去拽她的胳膊,而且用的力气太大,她向后趔趄了一下,好像是倒在了沙发上,身子就势一歪,就把头靠在我的腿上,呜呜地哭起来。我还没有经过这种场面,当时手足无措。你想想,一个不太熟悉的女人扑在你怀里呜呜地哭,她们大都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身子软的像一团泥,你既不能抚摸她,也不能推开她,就那么僵在那里看着她哭,把泪水和鼻涕都揉在你的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