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瑞看时,带头喊口号的人,竟然是那天在山头哨所里认识的“大驴子”,站在他身边的老李头和孙猴子也因激动而满脸涨红着。原来,经过一段时期的培养,老李头和另外几名倾向革命的东北军士兵己经秘密加入共产党。马文瑞忙从人群里挤过去,那个性情暴躁的大驴子,一见马文瑞,握着他的手焦急不安地说:“老马呀,你们红军的主张好,我们服,就是那些当官的,他们怕蒋介石,这该怎么办?”马文瑞看着他身边另外那一老一少两个人,小声说:“你们在士兵中多宣传、多联络些人,官长自有办法。”那个大驴子一听,急着高声说:“我们的当官的,他娘光顾自己往上爬,早把家乡忘了。”不料这话让不远处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听见了。他手里播着马鞭子,一脸不高兴地挤过来,怒气冲冲地盯着大驴子,老半晌儿才用满口的奉天话说:“谁说老子把家乡忘了,你以为就你爱国?告诉你,当官的也是人,打日本的决心不比你们小!”他正说着话,人群外替他牵着马的勤务兵喊道:“方团副,咱们快赶路,开会时间要过了。”那个方团副这才丢下大驴子,挤出人群走了。大驴子瞅着他骑马远去的背影,高兴得直拍大腿。老李头低声说:“方团副当众表态要抗日,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儿呀!”马文瑞过后立即派人了解方团副的情况,重点做他的争取工作。方团副思想进步很快,替工委做了不少工作。经过一段时间培养,他秘密加入了共产党(此人以后表现不好,被放弃)。
河庄坪市场,很快引起了国民党特务的注意。延安城里的,国民党县长高锦尚是个反动家伙,此人是米脂人,曾上过黄埔军校,是个革命的叛徒。一天夜里,他派人抓走并杀害了安塞东北军工委驻河庄坪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捣毁了市场。马文瑞得到消息,立即带人赶去,同敌人展开针锋相对的斗争,很快又恢复了市场。
随着争取东北军工作的不断深入,马文瑞感到光搞外围宣传和在士兵、下级军官中做工作已经不够。当时延安城里驻着王以哲军的一个团部,马文瑞决定深入到延安城里去做团长的争取工作。
这天黄昏,他化了装,骑着骡子只身来到延安城下。站岗的哨兵正要关城门,见有人要进城,便把枪一横说:“进城干什么?”马文瑞说:“找人。”哨兵又问:“找什么人?
”还没等马文瑞说话,方团副的勤务兵便跑过来了,说:“你们有眼不识泰山,这是方团副请来的客人,酒席摆下,一圈坐着,等着人家去吃哩。”哨兵忙收起枪,勤务兵便领着马文瑞进了城。
两人赶到团部,方团副和那个姓王的中校团长果然等在那里。只是并没有备什么酒菜,只是泡好一壶茶,点着一盏油灯的方桌上还摆着一碟炒南瓜子。马文瑞和王团长面对面坐在桌子旁,秉灯畅谈直到深夜。团长见了马文瑞,很热情,显然已经听过方团副介绍的一些情况,因此一见面,就握着马文瑞的手,很真诚地说:“唉呀,你们共产党、红军了不起!如此艰苦还不忘抗日救国,真是可歌可泣,可歌可泣。”马文瑞说:“咱们都是中国人,在团结抗日这个大前提下,红军和东北军更是一家人。家里如今闯进来个东洋强盗,咱们就要扭成一股劲儿,把这个强盗赶出去。”王团长说:“那是,那是,你这个话,讲得一点没错。”“可是强盗进了门,有人却不怀好意,叫咱们丢下强盗不打,而打自家人,你说这是个什么道理?”“唉,这个道理我们也想不通。”“结果怎么样呢?你们东北军到西北剿共两个多月时间,在劳山、榆林桥、直罗镇三次与红军作战,三战三败,损失近三个师,两名师长阵亡,七名团长或死或俘,这恐怕也是东北军的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吧。尤其是你们的一0九、~~一0师,素称东北军中之佼佼者,何立中、牛元峰两位师长素为张学良器重。对于东北军的损失,蒋介石不仅无关切之意,反而取消番号,核减军饷……”没等马文瑞说完,那团长已是义愤填膺,再也坐不住,在地上来回地跋着方步。他突然停下来,面上两道浓浓的剑眉立起来,说:“不瞒你说,俺们东北军在西北,可受够了窝囊气!”“那么我们的毛主席提出停止内战、共同抗日的主张,团长赞成不赞成?”马文瑞乘机问。
“这个主张我拥护。”“说句心里话,我们红军根本不愿意同东北军作战。对俘虏东北军的官兵也是格外优待。”“这个情况我已有所闻。”马文瑞又说:“抗日不光是你们东北军的事,也是共产党和红军的事,是全中国军民的事。只有全体中国人团结一致,才能够打败日本帝国主义。”王团长说:“停战、合作抗日我赞成,只是……只是你们毛委员常敬奉些外国人,我想不大通。”马文瑞明白,他所指的“外国人”,自然是马、恩、列、斯了,便说:“我们共产党人信仰马克思列宁主义。是的,马克思、列宁是外国人,他们是外国人中的好人,他们的理论是正确的,是真理,对我们国家的民族解放事业可以起到好的作用。”王团长听了,目光里仍然流露出不大信服的神色。
马文瑞便问:“你一定信奉三民主义吧,那你应该是孙中山先生的信徒了。其实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学说,起先也曾参考外国人的东西。美国的林肯总统就曾经提出民有、民治、民享。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学说就是从林肯的三民思想中受到启发的。可见信奉外国好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坏事情。”王团长听得直点头,心悦诚服地说:嗯,是这么个理儿。”马文瑞乘机说:“眼下据我们了解,东北军的士兵中,抗日的热情很高涨,但他们担心你们当官的只听蒋介石的话,把家乡的父老乡亲忘记了。你们中高级军官能不能把士兵弟兄们的抗日情绪报告张司令,好让他同蒋介石讲,东北军的官兵都想打回老家去。”王团长听了说:“这个话,我只能讲给我们的王军长。由他再报告张司令。”那一晚,两人谈得很上劲儿,不知不觉就听到鸡叫了。天快要亮时,马文瑞才不得不告别那位性情豪爽又正直的东北军团长。王团长亲自把他送出城门,又派人把他一直护送到红区与白区的边界地带。
经过几个月的艰苦努力,安塞东北军工作取得了很大进展。不光是许多士兵和下级军官接受了共产党的停战抗日的主张,连许多排长、连长、营长和团长也都对共产党的主张心照不宣。到了1936年的八九月间,安塞、延安之间的数百里边界防线上的碉堡和工事,实际上己经毫无用处。各村的赤卫军和老百姓,公开有组织地敲锣打鼓去扒碉堡、拆工事,东北军的士兵也不认真阻拦。离安塞县城不远的地方驻守着东北军一个营,营长姓陶。山野里的碉堡丄事拆完后,人们就动手扒县城附近的工事。1936年8月间,叶剑英在给周恩来的一份报告中写道:
安塞川碉堡逼直拆到陶营附近(离城十里)。赤卫军打起红旗在扒工事。陶营士兵说:“老乡,你们胆子真大!谁叫你们来拆碉堡?”群众回答说:“你们要走了,让我们拆掉不要紧。”哨兵说:“你们走开,我要打抢了!”老农说:“同志,枪打不得,你去问你们的陶营长,适才马文瑞刚与陶营长谈得起劲。”士兵果然去报告营长。陶乃禁止打枪,并请马文瑞和群众说话。马说:“不要迫得太紧,等他们走后再拆。”足见陶营受革命的影响是比较深的。
1936年10月5日,毛泽东、周恩来写信给张学良,正式提出只要国民党军队不向红军进攻,我们首先停止向国民党军队的进攻,并转告蒋介石即速决策互派正式代表,谈判停战抗日的具体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