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群山:马文瑞与西北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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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这是前不久,马文瑞在延安参加陕甘宁边区劳模表彰大会时,毛泽东主席亲笔题写奖给他的。她时常望着这奖状,便情不自禁地陶醉在幸福之中。她反反复复地端详着那遒劲飘逸的字体,想象着全中国人民敬仰的毛主席提笔书写这幅奖状时的心情和表情。这是当时那个时代的最高奖赏,是任何奖品都无法比拟的最金贵的奖品。其中的每一个字看来都令她感到无限的荣光。由这奖状,她又联想到了那个受奖的心爱的人。

作为一个党的高级干部,他作风严谨,自重自爱,言谈举止很讲分寸,处处体现着一个共产党人恪守的高尚情操,叫熟悉他的同志们提起来都感到无可挑剔。另外作为丈夫,他也很关心自己的妻子,只不过那种于工作空隙中偶尔光临的照料,有时让人觉得是大哥哥对小妹妹式的爱护,总缺乏那么一点令人心悦诚服的平等。但无论如何,自己原先总闷在心头的那一点美中不足的感觉,此刻面对捧着儿子专心致志逗乐的他,早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想爸爸吗?”“想,爸爸今天怎么不开会也不下乡?”“哪也不去,专跟小文玩耍。”“那爸爸的马让小文骑吗?”“嗯,等小文长大了,就骑。”“那小文几时才能长大?”“再过几年吧。”“唉,几年!太慢了,小文想明天就长大。”“那你就听妈妈和侯奶奶(照看小文的老婆婆〕的话,好好喝羊奶奶。”“羊奶奶不调糖,不甜,……我要喝米汤汤。”两年后的今天,于岁末一个落雪的清晨醒来躺着,同儿子说着除了妻子谁也听不大懂的悄悄话时,马文瑞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一冋头,看见孙铭正用异常热情、甚至是饱含激动泪水的眼睛望着自己和孩子。这在外人看来,也许并不会引起注意的目光,对一个丈夫来讲,却似有千言万语,蕴含在其中。

早饭过后,雪停了。马文瑞来到自己的办公室,见时间还早,就独自一个人登上城墙散步。地委驻地的冯家大院后面紧靠着古老的庆阳城墙。厚实而坚固的城墙上,有一条生满荒草的通道,可以绕城一圈。在古老的城墙上散步,是别有一番情趣的。以往散步的时间,总是在黄昏。当他工作了一整天之后,觉得需要透一透风,歇一口气儿时,便欣然登上城墙,往往正是夕阳西下,晚霞满天的时候。他喜欢昂首站立在城墙西南拐角突出去的地方,他发现那是一个视野特别开阔的去处,眼前便是半天急剧变幻着的绚丽多彩的云霞,这景象常常使他陷入沉思。在他看来,那云霞映照着现实,又隐约地透着过去,朦朦胧胧地展现着未来。过去和未来是动人的、美妙的,但更吸引着他的还是充满着矛盾和斗争、充满血与火的现实。只几分钟的工夫儿,亮丽的云霞,就变得暗淡下来,唯余青白悠远的天光,衬在遥远天边的山峦上面。一切虚幻仿佛都消失了,远处的山和近处的河,脚下的古城墙,原本真真实实地存在着的一切,倒变得朦胧模糊起来。这时候,他便转身慢慢地沿着生满荒草的小路走去。心中的现实,在那夜幕的召唤里,开始变得多姿多彩起来。他的思绪,便在这现实中漫游着,寻觅着白天尚未找到答案的那些棘手问题的解决办法。而所谓散步一两只脚的移动,却完全是机械的,下意识的。对于长期在艰辛的征途上奔波的他来说,腿的迈动,更直接的是带动头脑的思索。而当他的思维清晰的大脑高度集中地思索着时,整个陇东边区的工作,将会出现新的起色。

今天,1942年的隆冬岁末,这个不寻常的落雪的早晨,中共陇东地委书记、八路军三八五旅政治委员马文瑞破例登上庆阳古城墙,放眼眺望,但见西南方向远山近塬,一片银装素裹,连同伸向远方的道路与绕城而过的河流也被厚厚的积雪埋没了,城里原先数不清的苍黑色的瓦房,眼下像一片片鳞次栉比的白帐篷,撑起在眼前。世界完全变了另一副面貌,一切的纷繁和龌龊全然消失,连同嘈杂的市声也仿佛消融进茫茫的白雪之中了,一切都显得格外的洁净、单纯、素雅,令人闲适、恬淡,感受到一种诗意的宁静。天空中吹着小风,风挟带着雪花迎面扑来,但却并不寒冷。眼前和周围的一切,都很惬意。马文瑞慢慢地迈开脚步,在白雪覆盖着的城墙上留下一行深深的脚印。他慢慢地朝前走去。在东城门洞上的箭楼上,哨兵笔直地站立着向他行礼,他还了礼,继续朝前走。东边白雪覆盖的原野,在阳光照耀下,更加气势恢弘。他想起了陕北,想起了站在黄河西岸的山峁上看雪……

散步回来,刚在办公桌前坐下,地区妇联副主任尤祥斋来了。这个性情直爽又泼辣的女同志,曾经是谢子长的妻子,人很精干,也有文化,工作热情高,责任心很强。她一进门,便说:“马书记,我对你有意见。”马文瑞早就料定她会来找自己,心平气和地说:“好吧,你坐下来谈吧。”尤样斋在对面的木花椅上坐下来,愤然不平地说:“昨天会上,马书记不表态,我有看法。”马文瑞用烟末慢慢地卷一支烟,点着了抽着,很耐心地听她讲下去。“严禁吸食大烟,这是边区政府的法令,谁违犯了,我们妇联会都有责任制止。”马文瑞见她停下来不说话了,才说:“昨天会上,你本来不该提那件事,一是问题没完全搞清,二来也不该当着王旅长的面突然提出来,让他下不了台。”尤祥斋说:“旅长也要听不同意见嘛,一听批评意见,就发脾气,我看这是军阀作风!”马文瑞说:“地委会议上那么多人,开始讨论的问题也不是禁烟,你突然提出那个问题,王旅长面子放不下,思想上当然很难接受。”尤祥斋说:“他的老婆抽大烟,他平时为什么不管?”马文瑞说:“据我了解,抽烟那也是事实,是因为病痛难忍,又缺乏有效的药物治疗,实在没办法了才抽的。我们应当首先关心她的病痛,帮她治好了病,然后再逐步戒掉。”尤祥斋低头不语了。这位女同志平时说话不让人,但却很通情达理。她觉得马书记的话在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马文瑞态度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说:“我们做地方工作的,在遇到涉及军政、军民关系的问题时,要十分注意。你在会上同王旅长那么一吵,让我这个当地委书记的人怎么表态?我支持你好,还是批评你好?下来,我专门找王旅长谈了。首先代你向人家认了错,王旅长才消了气,做了自我批评,并且让我转告你呢。”尤祥斋一听,抬起有些湿润的眼睛,显出很感动的样子。她心想,王旅长论资历、职务都比自己强得多,却能做自我批评,顿时对自己昨天会上的态度有些后悔起来,没等马书记再说什么,便抢着说:“那好,我就找王旅长承认我的错误,按照你讲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马文瑞说:“那好吧,总之遇事要冷静,不要急躁,要尊重军队的同志。我们地委各部门、专员公署、各团体,首先应当做好拥军优属工作,给全区树立好的榜样。”尤样斋点着头,显出心悦诚服的样子。

马文瑞说:“你今天来了,这好。要是不来,我也要找你谈谈。”尤祥斋站起来说:“看见马书记平时忙得不行,有些事本来要请示汇报,也不敢打搅。”马文瑞说只要是属我管的事,咱们多商量。”“哎,马书记,忘了告诉你,你的纺线任务,我们妇联会替你完成了。”“那可不行,我得自己完成。我给孙铭说过了,叫她教我踏纺线机子。年前年后一有空儿,我就加紧学习呀。”“孙铭同志是我们的宣传委员,她教会了你,也是我们妇联会的成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