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原非常担心琪琪的情况,打通了电话之后,却发现琪琪已经抱着玲儿先于他和薛文杰下了楼。他又给韩明艳打了电话,韩明艳正帮助徐永良下楼。不大会儿的工夫,李原便找到了琪琪,随即韩明艳和徐永良、徐耀庭以及秦雨绵也出现在他面前,他这才松了口气。玲儿吓坏了,在琪琪的怀里哭个不停。韩明艳慌忙把孩子接过来,不住地哄,玲儿这才稍稍安顿了些。
李原问韩明艳:“你们没事儿吧?”
韩明艳说:“我们还好,但有人在十六楼的走廊里点火。”
李原十分吃惊:“你们看到什么了?”
韩明艳说:“就看见了一团烟,其它的什么也没看见。”
李原定了定神:“哦,吓坏了吧。”
韩明艳的声音不知怎么变低了:“嗯,还好。”
玲儿还在抽泣,徐永良看了看:“真可怜,这娃娃。”
半天,韩明艳才说:“可能也是困了,平常这个时候早该睡了。”
琪琪见生人多,一直躲在李原背后,秦雨绵认出她来了:“琪琪,你也来了?”
琪琪这才怯生生地说:“秦老师好。”
秦雨绵给徐永良和徐耀庭介绍:“这是李警官的女儿。”
徐永良笑眯眯地说:“真漂亮,李警官真是好福气。”
旁边一直打电话的薛文杰忽然对李原说:“李原,你得帮我个忙。”
李原有些诧异:“怎么了?”
薛文杰看了一眼徐永良等人,但没搭理他们:“我岳父联系不上,这里也找不到他。我打算上去找他一下,但听北原说保安不让人随便上楼,你看能不能用下你的警官证……。”
李原点点头:“可以。”他随着薛文杰走了两步,回过头又交代琪琪,“你老实待着,陪着你韩姐,哪儿也不许去。”
琪琪恶狠狠地冲他吐了吐舌头。
除了李原和薛文杰之外,一起上楼的还有北原加奈子——她是被薛文杰叫过来的。他们三人走到门口,保安走了过来打算拦住他们。李原拿出自己的警官证给他看了看,保安有些为难:“现在火警还没解除,上去恐怕有危险。”
李原说:“没关系,我们会小心的。”
保安说:“可这……。”
李原说:“行了,别絮叨了,要不是有特殊情况,我们也不会往这里钻。”
保安磨磨唧唧地:“那,您上去……可千万别坐电梯呀,太危险。”
李原说:“好了,知道了。”说完带着薛文杰和北原就上了楼。
他们还是听了保安的话,并没有坐电梯,而是爬的楼梯。每个楼层,李原都注意了一下,确实没有发现烟火之类的状况。一直爬到十六楼,这里的情况和下面迥然不同,很多服务员进进出出,看样子还挺忙。李原走过去问:“怎么了?”
几个服务员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又各忙各的去了。李原一眼就看见值班经理了,值班经理倒还认得他:“是您啊。”
李原问:“怎么了?”
值班经理直抓脑袋:“别提了,有人在走廊里点了把火。”
李原说:“大吗?”
值班经理说:“大倒是不大,不过把地毯给燎了个大洞,现在正在换地毯。”
李原说:“我现在有点儿事儿,等会儿得找你一下。”
值班经理说:“那,您回头还是到我办公室找我吧。”
告别了经理,李原和薛文杰他们又上了一层楼,找到东宫源次郎的房间,按了按门铃。里面没人应声,北原加奈子焦急地用日语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什么,从身上抽出一张房卡,打开了房门。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李原心头一紧,随即几个人便直接进了房间的卧室,顿时被里面的情况惊呆了。
东宫源次郎穿着衬衣长裤,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有一滩血,手机就扔在身旁的地上两只拖鞋在他的脚边,一正一反。薛文杰和北原都慌了,一个叫着“奥托桑”,一个叫着“森赛”,去伸手扒拉他。李原大吼一声“别破坏现场”,薛文杰和北原一起抬头看了看他。
李原伸手探了探东宫源次郎的脉搏,心里彻底凉了——已经是没救了,李原叹了口气:“没救了,你们快出去吧,这儿有我。”
薛文杰冷静下来,对北原说了句什么,两个人退了出去。李原看了看东宫的尸体,便也到了门外,对薛文杰说:“你好好守着,千万别让人进去。”
薛文杰点点头,李原对着外面喊:“经理。”
值班经理应声而来,李原只说了一句:“有人死了,报警吧。”
值班经理“哎”了一声,好像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省悟过来:“您不就是警察吗?”
李原有点生气:“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报警就报警。”他不想让薛文杰觉得自己的四周全是警察。
值班经理机械地“哦”了一声,连忙跑下去了。李原回到房间里,但他没进里屋,而是在外面的会客室里拨通了孙宝奎的电话:“孙局,安排老程和顾馨蕊他们出现场吧,东宫源次郎死了。”
孙宝奎沉默了好一会儿:“怎么会这样?”他的声音小得简直有点不正常。
李原皱着眉头:“说不清楚。”
孙宝奎问:“会是薛文杰干的吗?”
李原往外面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人偷听才说:“应该不是吧,他晚上一直跟我在一起,没有时间作案。”他虽然这么说,语气却并不确定。
孙宝奎沉吟了一下:“我跟夏厅长汇报一下,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李原挂了电话,这才认真看了一下现场。房间里灯火通明,陈设乱七八糟,除了床、沙发、柜子之类的大件,其它东西几乎没有在原来的位置上的,整个房间里似乎有过激烈的打斗,这让李原多少有点在意。他又看了看窗户,都关得死死的,又看了看东宫源次郎的尸体,他忽然发现了一点异常——东宫的右手被身体压住了。
但李原什么也做不了,出现场的东西,他一样也没有带。他无法触碰房间里的任何一样东西,为了避免自己破坏现场,他也随即退了出去。
外面的走廊上,薛文杰和北原正在说什么,他们的语速都很快,看得出来,两个人的情绪都挺激动。一见李原出来,北原立刻提高了声音,哇啦哇啦地冲着他大叫起来。
这让李原非常地不痛快,但他又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只得把脸转向薛文杰,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薛文杰倒是很干脆,冲着北原暴吼一声,北原顿时安静下来。薛文杰这才对李原说:“她说,这是中国人的阴谋,她要求跟领馆联系。这件案子不许中国人插手,必须等日本警察来调查。她还说,要把这件事报告议院和首相官邸,要中国政府彻查此事,交出凶手什么的。”
李原气坏了,用手指着北原的鼻子对薛文杰说:“你告诉这个女人,这个案子发生在中国的地面上,轮不着小日本指手画脚。你还告诉她,别老以为现在还是1937年,让她好好想想1945年是怎么回事儿。”
薛文杰显然对北原也非常不满,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顿。北原不再吵吵了,却忽然开始放声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不凄惨。
李原看着她这个德行,心里暗想,看来全世界的老娘们撒大泼都是一个路数。他没再搭理北原,对薛文杰说:“你们先回自己的房间吧,在这儿不合适。”
薛文杰点点头:“我明白。”说完便硬扯着北原上了电梯。
见薛文杰和北原下了楼,李原忽然松了一口气。他想起来,如果让薛文杰和顾馨蕊在这种场合下相见,还不知道要尴尬成什么样。
程波和顾馨蕊来得还算快,三十分钟后,四五辆警车闪着警灯到了楼下,随即市局的技侦、法医们便进入了案发的房间里。
程波看了看地上趴着的东宫源次郎,一脸的厌恶:“你说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多好,非跑过来给中国人添恶心,跟你那死鬼爹一个德行。”显然,他也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顾馨蕊倒没有那么刻薄,她一板一眼地做着尸体勘查。李原凑到她身旁:“能把他翻过来吗?”
顾馨蕊看他一眼:“着什么急呀?这得按规程来,吃鱼也得一面吃完了再翻过来吃另一面吧。”
李原说:“要是吃鱼,我就说把他划过来了。那你什么时候翻他,跟我说一声,我在外面等着。”
顾馨蕊说:“你到底想看什么?”
李原说:“我也说不好,反正你翻他的时候叫我一声就行了。”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聂勇和许莺也上来了,他们在门口待着,不敢随便进。李原一出来,还没说话,许莺先开口了:“老李,我们俩是不是又该去看监控录像了?”
李原笑笑:“你俩现在越来越上道了,对,该看了。不过这次不用太紧张,这个十六楼的楼层内和那个电梯里都没有摄像头,你们能看的,只有两边消防通道和一楼正对着这个电梯门的监控录像。”
聂勇说:“那,时间段呢?”
李原说:“从火警发生前后各四个小时这段时间,另外,调查一下这段时间里在16楼的工作人员都有谁,弄个名单出来。”说完,他看看在一旁的值班经理,“这事儿,您帮帮忙吧。”
值班经理连忙凑过来:“行,二位跟我来。”
李原抱着肩膀,在走廊里来回踱了几步。他发现十六楼只有四个房间,这四个房间在楼层的四个角上,楼层中央是一个很大的室内花园,里面种了不少灌木,看不太清楚中间的情况,顶上镶着大玻璃。这个花园的围墙也是玻璃的,和屋顶的玻璃连成一体,门虚掩着,住在十六楼的人应该都能进去。
李原信步走进这个花园,发现这个花园中央还有一个吧台,吧台附近还有几个茶座,似乎坐在这里喝喝茶也是一件相当惬意的事情。李原隔着吧台张望了一下,里面有冰箱、储物柜,存着一些食品、酒水、茶叶、水壶之类的,但都不算太多,看来摆样子的成分居多。
李原走出花园,又看了看电梯的位置,就在东宫源次郎的房间旁边。他绕过花园,发现有一个小门,门上有块牌子写着“工作间”三个字,想来是酒店工作人员使用的房间。门上有个密码锁,李原试了试,锁得紧紧的。
李原回到案发的房间门口,冲着里面大声问了一句:“尸体怎么样了?”
顾馨蕊在里面回答:“进来吧,翻过来了。”
李原皱着眉头,拿手挡着鼻子眼进了里间,东宫源次郎的尸体已经被翻了过来,右胸偏下的位置有一个伤口,似乎挺长。虽然已经看过一遍尸体了,李原还是一阵一阵地想吐。他强忍着看看顾馨蕊,顾馨蕊指着地上说:“翻过来的时候发现,他的右手就放在儿。”
李原看了一眼这块血迹,东宫源次郎身下只有一滩血迹,但血迹的形状很奇怪,在右上角伸出来一块,顾馨蕊所说的东宫源次郎右手的位置就在这伸出来的一块上。李原仔细看了看这个地方,忽然说了一句:“这里的血好像比别的地方薄嘛。”
顾馨蕊点点头:“差不多吧,别的地方的血迹是自然流淌上去的,这块却好像是被人抹上去的。你再看看他的右手吧,也有点问题。”
其实李原已经注意到了东宫源次郎右手的怪异之处,这只手的五个指头都沾上了血,但沾染的部位不太相同——拇指是外侧从指尖到指根全都沾了血,食指则是指肚沾了血,而另外三个手指则是指尖沾了血。除了手指之外,东宫手掌靠近手腕的部位也沾了不少血。
李原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揣摩了一下东宫的手是怎样沾上血的。俄而,他叫程波:“老程,你来一下。”
程波正在那边提取指纹,一听李原叫他,连忙过来:“什么事儿?”
李原说:“这个东宫死前可能是用右手蘸了血在地上写字,你能看看他写的是什么吗?”
程波看了一眼:“行是行,但这得拿回局里做分析了。”说完,他指挥人开始切割这块地毯,准备带回去做化验。
李原又看了看地上:“这滩血……。”
顾馨蕊说:“出血量不算大,大概只有两百到五百毫升左右,跟献一次血差不多。”
李原说:“见了鬼了,这要是能死人才怪了呢。”
顾馨蕊说:“也不一定,如果是脏器受伤导致内出血的话,出血量也不一定要多大,但也会致命。”
李原皱着眉毛:“真正的死因什么时候能查出来。”
顾馨蕊说了一句:“至少得明天吧。”
李原又问程波:“指纹脚印什么的,有发现吗?”
程波说:“采到了一些,但需要做比对。”
李原说:“这个房间里这些家具什么的……。”
程波点点头:“看来打得够激烈的。”
李原说:“死者唯一的伤口在正面,看来和凶手有过正面接触。”
程波说:“应该是。”
李原忙活了一晚上,眼看着天大亮了,本来他打算找个地方睡会儿,谁知道又被孙宝奎一个电话叫到了省厅。
夏厅长和孙宝奎都面色凝重地盯着他,弄得李原浑身不自在。半天,他才说出一句话来:“马剑呢,这么热闹他怎么不露面?”
孙宝奎说:“你别管他,先说说你那边吧。”
李原说:“说什么呀?”
孙宝奎说:“你说昨天晚上一直到发现尸体为止,薛文杰都和你在一起?”
李原说:“是啊,我记得大概是八点多吧。我们都去参加那个酒会去了,在那儿遇上的,一直也没分开。后来他说出去抽根烟,我们就出去抽了根烟,然后他又说一起喝酒,我们就又去了酒吧。然后就是火警,我们全疏散出来了。然后他就开始打电话,但他说的我全都听不懂,应该是日语,直到最后我们找到北原加奈子一起上了楼,进门就发现东宫已经死了。”
孙宝奎问:“为什么你会跟他们一起上楼找东宫?”
李原说:“薛文杰一直找不到东宫,就想上楼去找,但保安不让他上,所以他来求我,让我用警官证帮他开路。”
孙宝奎说:“你又拿警官证吓唬人了?”
李原有点无奈:“什么叫又嘛,总共也没几次,再说这种情况下,这个忙总不好不帮吧。”
孙宝奎说:“你觉得薛文杰作案的可能性有多大?”
李原说:“不算太大,发现的时候,东宫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干,尸体也不算太冷,薛文杰应该没有作案时间。”
孙宝奎觉得一阵一阵的脑袋疼:“本来以为把你看好了就行了,没想到这个东宫源次郎死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夏厅长说:“老孙,你也别嘀咕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想办法先把案子破了吧,重要的是不要造成国际影响。当然了,不管凶手的身份是什么,都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李原站起来:“是,那我先回去了?”
孙宝奎一摆手:“算了,你也折腾一晚上了,先回去睡觉吧,今天有廖有为和曾宪锋,也不一定用不着你。”
李原说:“是,谢谢领导。”
他从省厅出来,正在犹豫怎么回去,电话响了,是琪琪:“你在哪儿呢?”
李原不想告诉她具体地址,含含糊糊地:“我在市里办事。”
琪琪很不高兴:“这边都死人了,你还办什么事儿啊,快过来吧。”
李原嘀咕了一句:“我一宿都没睡呢。”
琪琪说:“我也没睡呢,我也困,那怎么办?你俩女儿都在这边,你就忍心不管?”
李原叹口气:“我错了,我过去还不行吗?不过,我过去之后,你真得让我睡觉,不能闹我,我真是困得不行了。”
琪琪说:“只要你过来就行,睡觉吃饭随你挑。”
李原说:“好吧好吧,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