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源次郎的死弄得从省厅到市局上上下下都非常紧张,孙宝奎指派廖有为挂帅成立了专案组,办公地点就设在惊雁湖度假村。
专案组借了三间客房,一间作办公室,一间作会议室,一间作休息室,而李原也没客气,昨天从省厅回来之后,直接就在休息室里睡下了——他还真睡了整整一天。
睡足了的李原早上五点多爬起来,下了楼,站在晨曦中舒展舒展筋骨。正在这时,韩明艳推着徐永良出现在他的面前。徐永良伸了个懒腰:“李警官,早上好啊。”
李原有点意外:“您很早嘛。”
徐永良说:“行伍中养成的习惯,五点之前一定要起床,就这个习惯,可苦了韩小姐了。”
韩明艳笑笑:“看您说的,我这两天的工作就是照顾您嘛。”
李原说:“您还住在原来的房间吗?”
徐永良摇摇头:“没有,一想起相邻的房间死了人,心里就很不舒服,已经换到七楼了。”
李原说:“真是,谁也没想到的事儿。”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徐永良慢慢说出一句话:“没想到,六十七年前东宫道彦死在我面前,六十七年之后,他儿子在几乎相同的时间和地点又死在我面前了。”
李原并没有特别吃惊:“东宫源次郎的身份,您事先就知道了?”
徐永良说:“昨天吧,我们在那个楼顶花园见过面,攀谈了两句,他自己说出来的。”
李原说:“那他也知道您是谁了?”
徐永良摇摇头:“我想他不知道吧,我一听他说自己是东宫道彦的儿子,就没表露自己的身份。”
李原“嗯”了一声:“这应该会省去不少麻烦吧。”
徐永良说:“我怎么也没想到耀庭会去跟东宫家的企业搞合作,真是冤家路窄。”
李原说:“您问过他这件事吗?”
徐永良说:“我昨天和东宫源次郎分开之后就问过他,结果他说老一辈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他们这一辈人,而且他和东宫的企业也仅仅是商业合作而已,不会触及到上辈子的恩仇。他说他心里有数,让我放心,结果我还没放下呢,东宫源次郎就死了。”
李原心想,徐耀庭这番话倒和薛文杰那天晚上说的那几句话颇为相似,看来这两人真有合作的基础呢。他脑子一转,忽然问出一句:“您的儿子和那位秦雨绵老师是否是……恋人,或者……夫妇?”
徐永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让您看出来了啊。”
李原点点头:“您儿子替秦老师感谢我,又和她一起陪同您上十六楼,而且,他们两个人整个酒会上几乎一直在一起,所以我才这么觉得……。”
徐永良说:“他俩是夫妻。”
李原说:“那就对了,我是觉得秦老师在您面前似乎不算太拘谨,不像是普通的恋人面对对方父母时的状况。”
徐永良说:“看来,您很有眼力啊。”
李原说:“有眼力倒是说不上,只不过这行干久了,什么事都会比别人多想一点点而已。”
徐永良说:“那您在我身上发现了什么呢?”
李原看看他:“您是不是不太愿意来这边啊?”
徐永良愣了一下:“这话怎么说?”
李原笑道:“小韩好像是您儿子在这边为您特意安排的一位陪护,专门照顾您的起居。但我想,像您这样的情况,应该是有自己的长期陪护的。所以我觉得,您当时一定是跟儿子找借口不愿意来,大体说来无非是不太习惯这边的情况,陪护都是台湾的,也不了解这边的情况云云,所以您儿子为了让您过来,给您在这边安排了一位陪护。”
徐永良说:“就不能有点别的原因吗?”
李原说:“从您昨天跑到那个花园里待着的情况看,您当时是很无聊了,才会想起那么个消磨时间的办法,这也说明,其实您并没有打算到这边来做什么。至少,您并没有因为返回这个城市而多兴奋。”
徐永良大笑起来:“好吧,我承认,就是那么回事。不过,跟东宫的死有关的,您应该也看出什么来了吧。”
李原沉吟了一下:“那天晚上火警的时候,您应该就在房间里吧。”
徐永良说:“是啊,我就在房间里。您认为火警和东宫源次郎的死有关吗?”
李原说:“应该有很大关联,平时整个十六楼都是完全封闭的状态,只有发生火警的时候才会四敞大开。”
徐永良说:“原来如此,不过我当时有一个证人。韩小姐当时正陪着我说话,火警一响起来,她马上就帮助我离开了十六楼。”
李原说:“那您的儿子和儿媳呢?”
徐永良听他称秦雨绵为自己的儿媳,不觉莞尔:“他们听到火警,立刻冲到我的房间,我是在他们三人的帮助下才离开的。”
李原说:“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什么异常?”
徐永良说:“异常……就觉得另一边烟雾好大,我们直接就从靠近我们这边的消防通道下楼了。”
李原看了看徐永良的两条腿:“您恐怕不能坐轮椅下楼了吧。”
徐永良说:“嗯,是韩小姐和秦小姐把我扶下来的,其实说是扶,基本上就是架着。”
李原说:“当时您一定非常紧张吧。”
徐永良说:“那倒没有,这比战场上轻松多了。”
李原随之一笑,便结束了这场谈话:“不好意思,我差不多该上去了。”
李原吃罢早饭,找到了廖有为。一见面,廖有为啥也没说,先宣布了一条纪律:“昨天发现市局的同志在勘查现场的时候,有些言语流露出了对死者的不敬。虽然暂时未接到这方面的举报和投诉,但还是要求大家在工作的时候对不要对死者及相关人士发表不恰当的言论或做出不恰当的举动。”
李原立马想起来昨天他和程波、顾馨蕊在现场说过的那几句话,便噤着鼻子说了个“是”。
廖有为这才说:“昨天领馆的人已经来过了,啥也没说就回去了,说是要向外务省报告。晚上人家通知我们,说今天下午日本警察厅会派两个人过来共同调查此事。市局和厅里的要求是,我们要和人家积极配合,把不利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另外,等会儿,外办就会派人过来,一个副主任和两个日语翻译。不过他们主要是负责协调工作,不会插手太多。”
李原说:“也就是说破案还是以我们为主是吧?”
廖有为说:“是的,日本来那两个警察,也会让他们参与进来,但具体的工作还是由我们来做,不太可能让他们反客为主的。”
李原说:“那俩人谁负责接待和联系?”
廖有为说:“人家会带翻译,另外外办来的翻译会有一个负责和这两个人之间的协调和联系,具体的事情都由这个翻译来做。”
李原说:“好吧,那可省事了。”
廖有为说:“另外,昨天你那俩徒弟看监控发现了点儿特殊情况。”
李原问:“什么情况?”
廖有为却故意卖关子:“没吃饭呢吧,等你吃完了饭我再告诉你。”
李原也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便去了餐厅。走到餐厅的门口,他忽然想起来另外一件事,便掏出手机给韩明艳打了个电话:“有空吗?一起吃早饭吧。”
韩明艳这时似乎并不在徐永良的身旁,她习惯性的犹豫了一下,然后答应了李原的邀请。李原便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餐厅门口徘徊了一下,直到五分钟后,韩明艳出现在他的面前。
俩人一起进了餐厅,各自取了一些食物,然后找了一张桌子面对面坐下。李原不急着吃,见韩明艳喝了一口牛奶,这才问了一句话:“昨天,徐永良在十六楼的花园遇见东宫源次郎的时候,你也在旁边吧?”
韩明艳倒很坦然:“我就在旁边。”
李原问:“他们是怎么交谈的?东宫会说汉语吗?”
韩明艳说:“他们说的是日语。”
李原有点惊讶:“徐永良会说日语?”
韩明艳说:“是啊,我当时也有的奇怪,后来问了他,他说早年在日本留过学的时候学会了说日语。”
李原说:“那徐永良一开始就跟东宫说的日语?”
韩明艳说:“那倒不是,徐老一开始用汉语跟东宫说了一句话。但东宫好像不会说汉语,有点张口结舌的,徐老就用日语又问了一句,然后他们就谈起来了。”
李原说:“这个徐永良,居然会说日语……。”
韩明艳说:“不过他们俩也仅限于寒暄而已,并没有说太多,徐老就说有点累了,想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李原看看韩明艳:“这点你确定?”
韩明艳点点头:“他们说的都是日常的一些问候语,没什么太特殊的。”
李原真的开始错愕了:“你懂日语?”
韩明艳很淡然:“嗯,以前学过,还考过级,不过现在扔得都差不多了。”
李原有点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能嘀咕着:“没想到没想到。”
韩明艳还是很平淡:“这也没什么,我那些同学里,大部分都会两门外语。”
李原说:“你不是学古汉语的吗?学那么多外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