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远东浪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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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有关狗的故事(5)

李娇娇正舒舒服服地坐在孙太太家客厅的沙发上,一面摆弄着娇儿,一面欣赏着外国影片。孙太太是个电影迷,她花了一笔大钱,把客厅布置得像个小电影院。每天夜里睡不着觉,就起来看电影。她最爱看三级黄片,进口的DVD机使那些床上动作更加细微逼真,她百看不厌。孙太太偷偷地告诉李娇娇,一面看这样的影片一面做爱,感觉特棒!但李娇娇不爱看床上动作,说看一次还可以,再看就觉得恶心。不过,李娇娇却出乎孙太太的意料,竟然爱看枪战片,特别是高级音响放出来的枪声,还有子弹射进人肉里喷出来一股血花场面,李娇娇一面恐惧地尖叫着一面却又感到过瘾。可惜,今天李娇娇带着娇儿来,还不能放那些轰响枪声的片子,因为那会吓着娇儿。这样,孙太太就放了一部挺缠绵的音乐爱情片。

李娇娇把手机关了,省得再有什么事打扰她。听着影片里流淌出泉水叮咚般的清脆音乐,李娇娇喝了一口现榨出来的鲜柠檬汁,心里得意地想,那个赵家的老妖婆现在对着空气骂吧,骂得口干舌燥累死了才好呢!

突然,孙太太的手机响起来,孙太太接电话,却听到何经理没好气的声音,你叫娇娇接电话!何经理连问也没问李娇娇是否在这里,就直截了当地叫李娇娇接电话,看起来他是胸有成竹。没办法,李娇娇只好接电话。

何经理说,你他妈的现在挺舒服呀!

李娇娇听到丈夫对她用“他妈的”三个字,知道大事不好了,因为丈夫从来不敢对她用这样的字眼儿。李娇娇立即说:“洪发,我马上就回去,其实你不来电话我也要回家……”

何经理:“你他妈的回家干什么?回来听姓赵的唱歌呀!”

李娇娇不敢吱声了。

何经理说,你现在马上到香格里拉咖啡厅等我!

李娇娇忙说是。放下电话后,她真是又恨又怕。恨的是赵家老妖婆还在骂,她简直就无法相信,姓赵的老妖婆怎么会有如此旺盛的骂街精力;怕的是正在火头上的丈夫,让她心里没底,丈夫究竟还能火到什么程度?

香格里拉咖啡厅很热闹,人总是很多,绝不雅静。但何经理却喜欢这样的地方,他与李娇娇正相反,他对雅静的地方感到孤寂,阴冷,还有点说不出的恐惧感。何经理喜欢闹闹嚷嚷有人气的场合,也许过去是穷苦出身,何经理宁愿在乱哄哄的菜市场里待上半天,也绝不愿在老朋友咖啡馆坐一分钟。但自从有了钱以后,再到菜市场就有些掉档次了,所以就选中香格里拉大酒店一楼大堂,既高雅又闹闹嚷嚷的咖啡厅,因为这样,说起话来声音大小就没什么关系了。

李娇娇用最快的速度赶在丈夫之前到达咖啡厅,并选了丈夫喜欢的位置。而且第一次在心下告诫自己,决不要像过去那样尖声尖气地顶撞丈夫。李娇娇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等丈夫发完火后,她再来个以柔克刚。

何经理确实火气冲天,让一个穷光蛋臭老婆子站在当街,指名道姓地骂他堂堂何总经理,成何体统!他恨不能从别墅二楼直接跳下去,给那个老东西一棍子,打她个嘴歪眼斜满地找牙!有一阵子他差一点就要把床底下那杆猎枪拖出来,打开窗子朝老东西开一枪。但想到自己混到万贯家产,混到有限公司总经理的位置,他决不能拿出当年的鲁莽。想来想去,还是把怨气发在自己老婆身上,怎么会干出这样的蠢事!雇人开车去撞狗,竟然还没撞死!

何经理一路发着火,闯了红灯并被当场罚了二百元。到了香格里拉咖啡厅,他正要熟悉的小姐给找个好位置,却看到李娇娇早已老老实实地等在那里。而且选的位置正是他喜欢的,有长条沙发的咖啡厅中央处,何经理的火气一下子消了三分之一。再加上李娇娇从来没有这么老实过,这使何经理火气又消了三分之一。最后,当何经理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没什么火气了。他说娇娇,你真是笨得可以,就这么一条狗,还用你费那样的心机?你那样高雅的心灵,怎么会想这样肮脏的狗事。其实我早就有了主意,只是没有来得及跟你讲就是了。

李娇娇说你有什么主意?

何经理说,穷人就穷在钱上,所以,用钱打他们,一打就中。

李娇娇说,用钱打?用钱怎么打?

何经理笑起来,说赵家那条杂种狗值多少钱?有一千块钱顶天了!

李娇娇说怎么会值一千元,听说那是姓赵的在路上捡的狗,能值二百元就不错了。

何经理说,那就更容易了,咱给他两千,把那杂种狗买回来,雇个人给杀了得啦!

李娇娇听到这儿,乐得一拍巴掌,真是高招儿,我怎么就没想到!

何经理点了一支烟,傲气地吹了一口烟气,说没这两下子,我怎么会当上何总经理!李娇娇乐了一会儿,却又叹了一口气,事情闹到这个程度,姓赵的不卖呢?何经理笑起来,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个叫赵什么宝的工厂去年就破了产,早就下了岗,后来在北关街那儿租了个门脸修理自行车,一天才挣几个钱!咱先给他两千块!不卖?再加码给他五千!再不卖,给他一万!

李娇娇说那可就太便宜他们了。

何经理说舍不得孩子打不得狼,穷人玩命,咱玩钱。万八千的钱,不就是两顿酒菜钱吗?可是能要了他们的命,而且杀狗不见血。

最后,何经理与李娇娇商量了一下,因为姓赵的现在狗急跳墙,剑拔弩张,为了万全之计,所以暂时先缓些日子。等姓赵的失去了警惕,再实施买狗计策。这样,何经理和李娇娇先出去玩些日子,坐飞机到云南世博园观光观光。观光中间还可以学习种奇花异草的技艺,增加发财的本领。这真是游玩加发财,再加上躲避赵母骂街,这是一举三得。娇儿送到贵族狗托儿所里养几天,顺便打打预防针,听说国外盛行疯牛病,说不定再感染成疯狗病。这又是一举两得。

何经理与李娇娇喝完了两杯咖啡,从生气上火到兴高采烈,最后两个人到韩式松骨院去松松骨。何经理说,最近从韩国来了两个正宗松骨高手,做完松骨后,有腾云驾雾的感觉。李娇娇听了嘴一撇,说那是你们男人的感觉。何经理明白李娇娇的意思,立即争辩说,你们女人也有那样的感觉,因为做松骨的不光是小姐,还有小伙呢。

赵母还是锲而不舍地连连骂街不止,简直就像上下班一样,一早就拿着个小板凳坐过去,怀里还抱着个大塑料瓶,里面装着昨晚提前烧开的凉开水,骂一段时间,就喝几口水,而且还给身边的宝儿喝上几口。宝儿自从那次差点被车撞死之后,一直是蔫头耷脑的,不太有精神。只是在赵母对着别墅骂街时,它才有点兴奋劲儿,伴随着赵母的骂声,也朝别墅那边“汪汪”地叫两声,好像给赵母助战。这时赵母就高兴地抚摸一下宝儿的小脑袋。这样,赵母一直骂到中午回家吃饭。吃完饭,稍事休息,便又重新装满一大瓶子凉开水,提着板凳拎着狗走出家门,下午再接着骂。由于对方没有反应,赵母倒觉得人家是理亏,也就更感到自己理直气壮。这时,刘妈悄悄地走出来,看到四面没人,就对赵母说,老赵家,你就歇一会儿吧,我们家老板和老板娘出远门了,十天八天的回不来。赵母有些瞠目,尽管嘴里还是唱着,但声调却一下子跌下来,像个蚊子哼。刘妈说,你快回去吧,累坏了身子,那就更不合算了。赵母这才像大梦初醒,一把握住刘妈的手,真是谢谢你了。刘妈说我不能在这儿和你多说了,要是让邻居们看见,对何太太说,那我可就完了!赵母说不要怕,哪个邻居是汉奸,我就和他拼!刘妈听也不听,赶紧跑回别墅去。

赵母回到家,躺在床上歇了一会儿,感到有点怅然若失。宝儿依在赵母身边,用小脑袋亲昵地拱着赵母,还不时地抬起眼睛看着赵母,意思是你怎么不出去骂街了?赵母看着宝儿,突然地大笑起来,她说宝儿呀,咱打了胜仗啦!何家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为什么跑了?是被我骂跑的,是害怕我才跑的!赵母翻身下床,急急地梳洗起来。她一面梳着头,一面从窗口看对面何家别墅,还是那样静悄悄的。宝儿也嗖的一声跳到窗台上,像赵母一样朝对面望。赵母发现宝儿的眼睛只要是看到别墅那个有花栏的小门,眼睛便放电一样地亮着,她这才明白,宝儿的蔫头耷脑,其实是看不到何家的娇儿了。赵母用手指朝宝儿戳了一下,你这个小流氓呀!宝儿没理会赵母,两个眼珠子继续朝别墅方向放电,它不明白,娇儿为什么不出来。

这时林二嫂过来敲门,进门就说你赵大妈可真是好样的,敢与姓何的斗,而且把姓何的斗得屁都不敢放!别看我们大家表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全都支持你哪!赵大妈,你骂得好,有钱的全是狼心狗肺,没一个好东西!我们家老林就受姓何的剥削,在花木公司干活,算倒了霉啦,拼死拼活地拼一个月,才给几百元工资。咱老百姓的血汗,全被姓何的一个人贪了!你没听人家讲吗?说是把所有有钱的人排成一列队,然后隔一个枪毙一个,最后一调查,还有一半漏网的。看起来为富不仁,全都该枪毙!赵大妈,你怎么不骂了?

赵母听到林二嫂这么一说,心里的胜利感又增加了三分。她说,那两个男盗女娼叫我骂跑了,吓得十天八天的不敢回家!

林二嫂说我真是佩服你,我就没你这个胆量,我家老林被姓何的欺负得要死,我只能是忍气吞声。赵母说,为什么要忍气吞声?都长着一个脑袋一个屁眼子,谁怕谁呀!哼,我才不受窝囊气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林二嫂临走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说这是中医药材胖大海,泡水喝润嗓子。上次老林嗓子哑了,我都没舍得给他喝呢!不过,好东西得给好人喝,你赵大妈才有资格喝!

林二嫂走后,赵母更加精神抖擞,她到厨房里忙了一番,开始煎炒烹炸,好好地炒了几个菜,等儿子回来庆贺一番。这时又有人敲门,还没等赵母去开门,就走进来一老一少两个警察。赵母一看年轻的警察是小姚,便明白要有什么事了,也就站定不动,摆出一副你看着办的样子。小姚看出赵母的抵触情绪,也就毫不客气地说,你这个老太太也太不像话了,大青白天就泼妇骂街,无理取闹,给广大居民生活带来不安定,而且还影响极坏!

赵母有点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小姚见赵母表情木然,以为没把他刚刚说的话当回事儿,便更来了火气。你明白你这是什么行为吗?你这是犯罪!这是扰乱社会治安罪,按照规定,轻者罚款、拘留,重者要劳动教养一年至三年!

赵母一听,又要罚款又要拘留又要劳教,猛地也来了火气,你拿拘留劳教吓唬谁呀!你把我枪毙得了,反正我是个穷老婆子,没钱给你们上贡,给你们行贿……小姚立即打断赵母的话,你少污蔑我们公安人员,我们是秉公执法,要是按规定,我现在就可以把你逮起来,送到局里治安处惩治!赵母一摔手里的炒勺,你好大的口气,你敢动我一根汗毛,也得给我好好扶直啦!我犯什么罪啦?我犯的是与坏人作斗争的罪,我骂的是狼心狗肺,我骂的是男盗女娼,我骂得痛快,我骂得应该,我骂得还不够呢!

小姚见赵母如此蛮横,有些不知所措。这时,那个一直没开口的老警察走到赵母面前,说赵母你不要太激动,我们也许还不太了解情况,你先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明白。赵母说当然要说明白,早就去你们派出所啦,但就是说不明白,今天你们既然来了,我就再说个明白!老警察说你就这么站着说,我们就这么站着听呀?赵母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忙说进屋进屋。这样,三个人就进屋坐定。赵母就把事情发生的前后经过讲了一遍。讲得言词激烈时,小姚想打断她,老警察示意小姚不要说话。这样,赵母就一直讲得痛快淋漓,直讲到口干舌燥的程度。看来老警察很老到,知道一个人激动时就让他放开嗓门讲,这就像给一个打足气的皮球往外放气一样,等气放完了,球瘪了,也就没什么劲儿了。

赵母讲完后,老警察还是沉着地抽烟,说你还有什么,就一股劲地彻底讲。赵母这时讲得心里发空,只能干瞪着两眼,一句也讲不出来了。老警察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像拉家常那样,说你就是赵实诚的老伴吧?老赵去世有三年了,他可是个老实人,是我们这个管区的老模范呀。说着老警察站起来,走到桌子跟前看墙上挂着的老赵遗像,叹息着说,多好的人呀,他和我们警察讲话,可不是你这个态度。赵母有些有气无力地反驳,你们态度好呀,你们进门就要罚款拘留劳教的。老警察说,你也应该理解我们当警察的心情,我们为什么不下令传你去派出所,而是亲自登门来找你?不就是看你是这个街上的老人吗,过去你们家还是模范家庭,从来没有闹过纠纷,可今天就能为了一只狗,一连好几天骂大街,你就是不看别人,也得给去世的老赵留个面子吧?

赵母不吱声。

老警察说,我们今天能走进你这个门,就是相信你这个老住户,相信你会通情达理,会理解我们这是为了工作,会为了我们这个管区的安定团结负责。咱们管区本来是模范管区,如果你就这么一味地无理取闹,最后谁倒霉?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本来事情不大,人家对你还有些同情,可现在情况变了,很多居民都为何经理打抱不平,纷纷到我们派出所反映情况,看看人家何经理,多有涵养,一骂不还口,二骂不还口,三骂还不还口!一忍再忍再再忍,最后实在没办法,人家就只好躲出去。你知道吗?据我们调查,何经理为了躲你们,工作上直接损失就有二十多万,间接损失那就更多了!

赵母听到二十万的词儿,愣了一下,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听着,不再有一句反驳。

赵得宝看着太阳落到城市尽头,就赶快收拾关门,刚要蹬上车子往回走,却被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叫住,赵大哥,你下班啦?

赵得宝回过头来一看,是那个常来修车的小冯。但小冯这次是空着两手站在那里,也没有骑那辆压根儿就没坏过的小坤车。这就是说小冯不是来找他修车的,赵得宝瞪着疑惑的眼睛,却没有吱声。

小冯说,赵大哥,今晚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到饭店坐坐。

赵得宝大吃一惊,说小姐——不,小冯,你请我到饭店?

小冯笑起来,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平日里给我修车,我感谢感谢你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