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厂和垦植的实践,使张謇深感人才的重要,也使他深感培养各类人才的迫切,他决心创办新式教育。
早在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张謇就与张之洞讨论过办教育的事,认为这是培植元气的根本大法。
《马关条约》签订后,张謇外观大势,内审国情,认定普及教育之本,在师范教育。他多次指出:“欲教育普及国民而不求师,则无导。故立学校,须从小学开始,尤须从师范始。”
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夏天,他向两江总督刘坤一和南通地方长官提出办师范学校的打算,还递呈了办学宗旨及大体规划等条陈。尽管刘坤一很赏识和支持,但地方官吏却是另一副面孔,说什么:“中国他事不如人,何至读书亦向人求法?”
官府的阻档,没有动摇张謇的决心,他约请罗振玉,沙元炳详细商量私立师范学校的各项校规章程,对招集生徒,教习考核,生活管理等项,融中国传统办法和西洋经验于一炉,拟定了详细的条文。随后又约同挚友。勘察地址,最后择定南门外的千佛寺。
在这座破旧的大庙里,张謇改建和新建了一批房屋,使之变成一个占地41亩,可容学生300余人的新型学校。
翌年春天,校舍将成之时,张謇大开才路,广求名师。他聘请学界名流王国维为国学、教育学教员,又聘日籍教师西谷虎二、木村忠浩郎等担任伦理学、西洋史、教授法等课的讲师。
有了教师,又开始招生,先招了本科(3年)、讲习科(1年)各一个班。学生皆从贡生、监生之中选取“性行端淑、文理素优”的人。
诸事皆备之后,张謇亲自为学校书写了对联:“极东西万国推崇为教育大家,先圣亦云:吾学不厌,诲不卷;合同奉诸子受裁于狂狷一体,后生有志:各遵所闻,行所知。”
作为学校总理,他的感受更深,他的欢乐也是别人无法理解的。他特地整肃衣冠,作了热情洋溢的长篇讲话,整个典礼进行了数小时之久,中国第一个师范——民立通州师范学校,就这样创建起来了。
为把学校办成一流的学校,张謇早就有一套主张。他强调“立志”。在开学典礼上,他劝勉大家:“诸贤当念国家来日之大难,力图教育根本之至计,必有精进不已之心,然后能成物;必有恢宏无外之量,然后能集中,毋以已至而安于自足,毋以自小而局于一隅!”
他引用孟子:“人皆可以为尧舜”的话,希望全体学生“开拓胸襟,立定志愿”。在他看来,勾践之屈身尝粪,有志气,算不得奴隶;东晋南宋之皇帝无志气,无异于奴隶!
他有一句十分感人的名言:“进德之积兮,则不在与世界腐败之人争闲气,而力求与古今上下圣贤豪杰争志气。”直到今天,这句话仍然具有警世骇俗、振聋发聩的意义。
张謇强调的另一个重要内容是品质教育。他提出以“忠实不欺坚苦自立”为宗旨,注重培养学生独立自主的人格、国格,反对屈从,依附的奴隶思想,要未来一代具有振兴华夏的丈夫气。
在教学方面,张謇一贯主张:“学问兼理论并阅历乃成,一面研究,一面践履,正求学问补不足之法。”为此,他在师范建置内,附设了农科、蚕科、测绘科、土木工程科等项。在校河之西南,开设了农场,不久又建起附属小学,使学生有劳动和教育的园地。
张謇为南通师范学校的成长,呕尽了心血。校务的重大事情,他无一不亲自过问,经费和教职员工的人事安排,他皆亲自动手。每逢开学、放假,只要他在南通,都亲自演讲训导。学生毕业,他一个个喊着名字,亲自发给毕业证书,使学生深切感受长者的爱切之心。
南通师范学校办成功了,张謇在此基础上,又办起南通女子师范、甲种师范讲习所、乙种小学教员讲习所、盲哑师范讲习所、东台母里师范学校等。由他倡议或资助而创办的还有两淮师范、龙门师范、金陵高等师范等,影响遍及全国。
在张謇的带动下,一批师范学校相继建立,在全国废科举、办学堂的呼吁中,一批官方的公立师范学校也办了起来。
师范教育的兴起,一批师资成长起来,张謇又开始实施他的实业和实施他的村落主义培养人才。他主要抓住两点下功夫,一是学校布局,二是学校的管理。不久,通州城郊诞生了一批小学,市区还办起了幼稚园、中学和十多种职业学校。张謇因此在社会上博得了声誉,受到政府的重视。1911年辛亥革命后,孙中山先生主持的南京政府对这位教育家给予极高的评价,认为通州师范的开办及整个南通的教育事业的兴起,“开全国之先河”。
张謇看到欲国家强盛,需要培养多方面的人才,因此继师范学校之后,又创办了一系列专科学校,极力为社会造就具有特殊本领的“佳子弟”。
张謇于宣统年间,即着手筹建南通私立纺织专门学校。一开始,就碰到师资难、设备难、经费难三大难题。为求得有用人才,振兴民族工业,张謇立志改变那种欧人管理工厂的状态。为此,他凭借已建树的威望和大生厂客观盈余的条件,终于得到股东们的认可,从大生一厂、二厂按比例拿出经费作开办之资。他从留美学纺织的华侨子弟中物色到三四个人选,解决了师资。通过特价减让与赠与的方式从美国和英国的厂商那里得到一批特制的纺织机、织布机。经过三四年的筹备,终于革路蓝缕,闯出了一条新路,于民国元年(1912年)4月,创立了“南通纺织专门学校”,开校设教。
民国三年,从国外购买的机器运回,开设了纺织、织机两个实习工场。民国六年,又购地扩建,先后开设了提花手织实习所、金工实习所、针织实习所、染色试验室等。民国十六年,改称南通纺织大学,招收本科生。民国十七年,张孝若将纺织大学、农科大学、医科大学三家合建为南通大学。
学校一建立,张謇就明确了办学宗旨:振兴民族工业,培养职业化、艺术化、劳动化的人才。学校名为“纺织”,实际兼授染色。纺、织、染三种学术相维相系,无可分离。他明确指出,纺校培养的学生,应该是“完全适用的人才”。所谓“完全”,就是对纺纱、织布、染色的学问、技艺都要精通,所谓“适用”,就是不仅要懂得书本上的知识,还要会实地操作指导。
在这一宗旨指导下,学校开办伊始就极为重视“实验”,学校与工厂毗连,就是为实习方便,学生直接在工厂实习试验。后来学校虽然建了多种实习所,但重视“实验”的规矩一直未改变,学生仍然经常到工厂参观、研究乃至实地操作。
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教学方针,还体现在纺校所开设的课程上,一类是基础学科,如国文、英语、数学、物理,各个专业都要学习。二类是专业学科,不同的专业各有所侧重。纺科重在棉纺学、毛纺学、纺织组合等课;织科重在织物整理、热工学、纺织学、纺织设计等。染科重在高等化学、漂染学、印花学、染色机械等课程。三类是经常学科,如工厂管理、工厂建筑、工业经济之类,各个专业都得修通。
纺织学校学4年,学生毕业后授予纺织工程学士。毕业后的第一年为实习期,必须服务于南通有关纺织工厂或留校使用。这期间不得私就他聘。
从建立学校至并入南通大学,前后17年,毕业的学生共有12届,300多人。学生遍布全国,旅居国外的侨民和南洋、朝鲜各国的青年也都远道前来求学。
兴办纺织学校,充分体现了张謇的“棉铁主义”思想。中国是农业国,富强之道在固根本,首要举措是围绕“农业”二字做文章。张謇兴垦植、开工厂、办学校,都是为更好开发棉纺资源,发挥农业生产的优势,进而促进商品流通,推动整个经济的发展。经过张謇的苦心经营,南通纺织学校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得到人们的普遍赞许,成为各地续建纺织学校的楷模。
为培养多方面的人才以振兴实业,达救国之宏图。张謇还创办了女红练习所、伶工学社等多种特殊教育机构,以适应社会对技艺的需要。
张謇为使南通的女子有一种自谋生计的职业,并使刺绣大师沈寿的技艺得以流传,创办了女红传习所。
1914年9月28日,“南通县立妇红传习所”开学。张謇与其兄张詧任董事,特聘从天津请来的沈寿任所长。同来南通任教的还有沈立、金静芬、施宗淑、沈粹镇等人。传习所先后借南通女师附小、图书馆等处因陋就简招生刺绣。1916年建于南濠北岸、长桥两侧的校舍落成。
传习所前后共招生15期,培养学员300多个。学校分普通班、中级班、高级班三种学制。普通班刺绣普通品,兼作字、画,中级班即刺绣美术班,高级班称刺绣研究班。学生除南通地区外,还有来自杭州、湖南、安徽、广东等地。这些学生出身于各类家庭,文化程度各异,年龄差别很大。开设的科目也因科班不同而有别。高级班共分5年,第一年打基础,重点是刺绣;第二年学花布、翎毛;第三年学山水;第四年学古装仕女,油画;第五年学肖像。首届高级班毕业的有王坚、刘秉繁、宋冯,宋金龄等人,张謇称她们的绣品“突过前人”,达到一定的艺术标准。
所长沈寿“工艺艺术,习于勤劳,怒不见面,怨不露口”,深受学生爱戴。她教授的针法18种,散套针法为沈寿所独创。她强调“审势”、“配色”、“求光”、“肖神”,把西洋绘画、摄影与中国传统刺锈技艺熔为一炉,达到平、顺、和、细、密、亮的效果,使通绣以其特有的艺术专长独立于绣范之林。
传习所创办后的第七年(1920年),培养出众多人才,绣品增多,为打开销路,成立了绣纺局,沈寿任局长,南通为总局,上海九江路22号设有“福寿公司”,为绣织局的运输机关。此外,还在美国、瑞士、意大利等国家设立了销售处,专门销售各种绣品,从而使南通刺绣在国际上声誉大振。
1921年,沈寿因病不幸早逝,她的姐姐沈立继任所长。女红传习所为南通刺锈史写下了光辉的开端,也为南通刺绣工艺的发展开拓了道路。
张謇为改良社会,很早就想创办一所戏剧学校,因久仰欧阳予倩的盛名,特请他来主持。欧阳也早有改良戏剧的愿望,亦想借此以实验,遂应聘于1919年秋赴南通办学。
1920年7月,由张謇任董事长、张孝若任社长、欧阳予倩任主任的伶工学社正式诞生。它是我国最早的培养京剧演员的戏剧学校。它的教学方式区别于旧式科班,以培养京剧演员区别于办得比它早的西安易俗社。前后共办了8年。前期3年由欧阳予倩主持。欧阳先生明确宣布:伶校是“为社会效力之艺术团体,不是私家歌童养习所”,“要造就戏剧改革的演员,不是科班”。
为了使学生具有较高的文化艺术修养,课程设置除戏剧专业外,还开设国文、算术、历史、地理等文化课,并开设音乐、歌舞等艺术课,中途还设立了音乐班、图画班。戏剧课以昆剧打基础,京剧为主体。欧阳先生为改革之需要,兼教话剧,讲授戏剧理论,介绍我国戏剧家和他们的作品。
伶工学社注重对名家的观摩学习。更俗剧场建成以后,北京、上海等地的名流如梅兰芳、程砚秋、谭富英、杨小楼、盖叫天等都先后应邀前来献艺。每逢这种机会,都组织学生学习、欣赏。有时,还让他们跟梅兰芳、程砚秋等大师配戏。
在欧阳先生主持下,学社创作、改编、仿排、移植演出了大量新戏。连话剧在内,约有70多出。这些戏剧思想解放,内容进步,格调新颖,突破了旧京剧凝固的行当。“改善了旧戏的表演和装饰方法,引进了舞蹈与音乐”,采用了新式的布景和灯光,不仅使观众耳目一新,也极大提高了学生的素质。
学社先后教授而成的戏有《琴挑》、《偷诗》、《惊变》、《三岔口》、《捉放曹》、《人面桃花》、《泗州城》、《蟠桃会》等数十场。
1926年9月,学社在张謇去世后解散。在学社创办的8年中,先后入社学生约90余人,培养了不少高材生。李斐叔由梅兰芳先生带到北京深造,并随梅先生到日本、美国等地演出,后因嗓子坏了,做了梅先生的秘书。其他诸多学校培养的人才,后来都为新型文艺事业贡献过力量。
在创办师范学校、纺织学校、伶工学社的同时,张謇还对盲哑儿童十分同情。每当他看到盲哑之童:“贫则乞食,富则逸居”,心里甚为不安。但全国除外国教会开设了两所盲哑学校外,绝大多数盲哑儿童得不到应有的教育,因此,他决定在南通自办盲哑学校。
1912年,他筹建了盲哑师范传习所,先培养师资,尔后于1917年,在狼山东北麓、残废院之西,办起了南通盲哑学校。学校分盲、哑两科,盲生除授以凹凸的字版拼读盲文而外,还设有音乐、针案、按摩等课;哑生除教手语而外,还开设图画、雕刻、木工、裁缝等科目。
盲哑学校的儿童经过教育训练,能以手势对话,能以特有的方式交流思想感情。成绩优异者,还能唱简单的歌曲。他们还合演过一次新剧,名为《普渡慈航》,使社会人士称道。
盲哑学校不仅为残废儿童消除了个人痛苦,也为社会疽痈的解除起了积极的作用。这些盲哑儿童毕业后一般都能就业,自食其力。
张謇以办实业起步,又以垦牧作为原料的来源,为彻底解除中国民族工业面临的人才问题,他又创办了一系列的学校,这不仅为实业发展提供了人才的保障,也为中国社会发展开拓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