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气象、地理学家竺可桢(1890~1974),字藕舫,出生于浙江绍兴县东关镇一个小商人家庭。在家乡读完小学后,15岁入上海澄衷学堂学习,1909年毕业于唐山路矿学堂(后为唐山铁道学院)土木工程系。1910年赴美留学,先在伊利诺大学学农,后入哈佛大学学习气象,1918年获博士学位后回国。先在武昌高等师范学校(武汉大学前身)任地理学、气象学教授。1920年转到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后为东南大学)任地理系主任。1925年任上海商务印书馆编辑。1927年筹建南京气象研究所,1928年任该所所长。1936年任浙江大学校长。
新中国成立后,历任第一、二、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中国科学院副院长,中华全国科学技术协会副主席,中国气象学会名誉理事长,中国地理学会理事长等职。196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74年2月7日在北京病逝,享年84岁。
竺可桢是中国现代气象学、地理学的奠基人,对中国近代气象学,地理学的建立和发展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在台风、季风、中国区域气候、农业气候、物候学、气候变迁、自然区划等方面的研究,都取得了辉煌的成就。竺可桢一生发表了300多篇科学论文,有些论文在国际国内学术界倍受推崇。1980年科学出版社精选了竺可桢生前的79篇论文,出版了《竺可桢文集》。此外,竺可桢还非常重视科学普及工作,发表了许多涉及天文学史、地理学史、气象学史等自然科学史方面的文章,留下的气象记录资料800多万字。
学农业,解民于倒悬
1906年,竺可桢在上海澄衷学堂毕业后,又考入了唐山路矿学堂。在这所学校里,他学的是土木工程,打算学成以后,当一名出色的建筑工程学家。一天晚饭后,他怀着愉快的心情漫步在唐山街头,因为那天的考试他又是名列前茅。他正踌躇满志,憧憬着一个建筑工程学家的美好未来。这时,一群衣衫槛楼,瘦骨嶙峋的乞丐围住了他这个戴眼镜穿长袍,看上去很面善的“阔少”。
“先生,给一口吃的吧,救救我们吧!”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把他那芦柴棒一般的手伸向了竺可桢。
一位面黄肌瘦的大嫂,一手抱着干棒似的孩子,一只手向他高举着,挤在人群中有气无力地哭诉道:“少爷,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他已经一天多没吃到东西啦!”
乞丐的央求声,把竺可桢的愉快心情一下子冲到了九霄云外,他把身上带的所有零花钱全分给了他们。乞丐们千恩万谢地散去了,竺可桢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中。
竺可桢家是做米粮生意的,他深深懂得粮食给他的父母,给他们这个家庭带来的福祸。遇到风调雨顺的年景,生意还算兴隆;每当灾荒年月,连他们家几乎都揭不开锅,哪里还有粮食去卖?中国地大物博,土地肥沃。可为什么乞丐贫儿踯躅街头?为什么外国人能在我们的国土上横冲直撞?民族危难的严酷现实,深深地刺痛了竺可桢的心。他想,我们的国民连肚子都填不饱,还奢望什么高级住宅?那么我现在学的专业又怎么能解民于倒悬,怎么能拯救中华?
一群乞丐改变了竺可桢的志向。
1910年7月,清政府招考留美学生,竺可桢听到消息后,立即报名应试。由于他成绩优秀,当然是如愿以偿了。不过,他并不是学的土木工程,而是改学了农业。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人民要富裕离不开农业,国家要繁荣,首先应改变农业的落后面貌!
竺可桢来到美国后,在伊利诺大学专攻农业。通过几年的学习,竺可桢了解到气象学与农业密切相关,没有气象预报为农业生产作后盾,人们就不可能战胜突如其来的自然灾害,农业即使是丰产了也不一定丰收。于是,大学毕业后他又进入哈佛大学研究院,攻读气象学博士学位。这期间大洋彼岸接连传来不幸的消息:父亲病故;大哥病逝;官费留学期满,继续留美只能自费。身处异境他乡的竺可桢,按常理该回国了,可是他却把悲伤深深地埋在了心底,用刻苦学习来作为对亲人的悼念。政府不提供资金,靠家人微薄的资助,把生活费用压到最低水平。经过8个春秋寒暑,2800多个日日夜夜的辛勤努力,终于在他28岁的时候,拿到了美国一流大学的博士文凭。
1918年秋,竺可桢怀揣着博士学位证书,抱着“科学救国”的幻想,踏上了归国的旅程。然而,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没有一座气象台是中国人自己掌管的;全国4亿多人口,气象工作人员屈指可数。灾难深重的旧中国,哪里有他的用武之地?
针对这种局面,竺可桢只有到高等学校教书。他一边教书培养气象人才,一边为中国的气象事业而奔走呼号。他怀着为国争光的赤子之心,终于于1921年在东南大学(南京)创设了中国第一个气象测候所。1928年,蔡元培先生出任中央研究院院长,随即聘请竺可桢担任气象研究所所长。多年的夙愿实现了,中国人终于有了自己的气象研究所!竺可桢高兴啊!他以全副的精力倾注于中国气象事业上,就在他任所长的同年,竺可桢怀着为国雪耻的决心,在南京建起了北极阔气象台。以后又在全国各地建立气象台和测候所,并将外国人在中国建立的测候所,逐步纳入到了中国气象工作的权力范围内。
尽管如此,当时中国的气象研究工作仍不受外国人看重。在国际气象科学会议上,无理规定中国只能派代表列席,不许宣读或发表论文。有一次,竺可桢带队参加在香港召开的远东各国气象会议,英、法帝国主义国家先后两次举行宴会,招待各国代表,都把中国代表排在末席。竺可桢忍无可忍,和其他代表一起,愤怒地提出抗议:“这难道就是中国人在国际上应有的地位吗?不!我们是炎黄子孙,我们有悠久的科学文化传统和浩然的民族正气,怎能容得你们的这种待遇?我们拒绝出席以后的会议!”说完,当场退出会场。
此后,竺可桢更加拼命工作了。终于以他雄厚的研究实力,一篇篇扎实的科学论文,使外国人对中国的气象事业刮目相看了。
坚持真理,刚正不阿
1936年4月,浙江大学的学生轰走了压制爱国学生运动的校长郭任远,迎来了新任校长竺可桢,25日,师生们隆重集会,欢迎新校长。在就职演说中,竺可桢慷慨陈词,以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以雪国耻的故事,激励学生的学习,最后他语重心长地对学生们说:“同学们,一个国家的强弱盛衰,并非偶然所至。现在的世界是技术的世界,科学的世界。今后应精研科学,充实国力!”
恳切的言词,火一般的爱国热情,赢得了师生们雷鸣般的掌声。
从这时一直到新中国成立,竺可桢一直怀着“科学救国”、“教育救国”的善良愿望主持浙江大学。然而,他那善良的愿望却被黑暗的现实打破了。
1947年10月26日,于子三失踪的消息震惊了整个浙江大学。正在病中的竺可桢听到消息后。愤怒至极,从病床上爬起来立即四处奔走,打探消息。于子三是浙江大学学生自治会主席,是竺可桢非常敬重的爱国学生,因为他积极带领学生进行“反内战、反饥饿、反迫害”的斗争,国民党特务对他早就怀恨在心、蓄谋加害了。这一点竺可桢是非常清楚的,所以,一听到消息他就带着病体,找到了国民党浙江保安司令部等地方。
10月29日,四处奔波的竺可桢正苦于没有于子三的消息时,浙江省国民党突然派员给竺可桢送来了公文:于子三在狱中用玻璃片“畏罪自杀”,并要他立即到现场查看证明。
竺可桢跟随来人,赶到了一间阴森可怖的囚室。只见于子三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尽管身边丢着沾满血迹的玻璃片,但伤口却是不流血的,而身上的棒伤却是鲜血淋漓,惨不忍睹。更为明显的是,喉咙正中有一个小孔。看着他心爱的学生的尸骨,竺可桢悲愤万分,本来就病弱的身体,这时再也支持不住了,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晕倒在地。随行的校医急忙扶住他,为他打了针,才慢慢恢复过来。
竺可桢立即找到国民党浙江省主席沈鸿烈,当面质问:“于子三是怎么死的?你们要解释清楚!”
沈鸿烈非常恐慌,无言以对。一旁的检查官急忙解释道:“竺校长,现在你也看过了,事情很清楚,于子三是用玻璃片自杀的,请你签个字吧。”
竺可桢立即拒绝道:“我只看到于子三已死,决不能证明他是自杀的!”说罢,愤然离去。
于子三的死不仅在学校引起了轰动,在社会上也产生了强烈的反响。国民党政府为了推卸罪责,利用《东南日报》公开大肆造谣。竺可桢为了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于11月5日赶到南京。在南京《大公报》、《申报》的记者围上了他,有记者问:“竺校长,于子三在学校时是个什么样的学生?”
“于子三是个好学生!”竺可桢毫不含乎地回答。
又有记者问:“你对于子三自杀的结论有什么看法?”
竺可桢悲愤地说:“于子三之死是千古奇冤,他的死当局有不可托诿的责任,应立即追查事实真相,惩办凶手!”
竺可桢的谈话很快以显著的位置见报。蒋介石看到后大为恼火,立即授意教育部长朱家骅,责令竺可桢公开更正谈话。竺可桢斩钉截铁地回答:“报载是实,不可更正!”
金蝉脱壳,迎接曙光
1949年4月2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横渡长江,以摧枯拉朽之势冲破了国民党的最后一道防线。两日后,民国政府的旗杆上,升起了鲜艳的红旗,南京国民党政府即宣告灭亡。
解放战争的硝烟离上海越来越近了,隆隆地炮声打破了人们的正常生活,有的紧张,有的快活。
5月2日,上海《新闻报》以显要位置大号标题登载了一条消息:“竺可桢飞台湾”。这则新闻无疑又使动荡的上海增添了一个不安定的因素,竺可桢可是位受人尊敬,在社会上很在影响的科学家。各界人士猜测、关注、议论纷纷,选择着自己的去留。
而这则新闻影响更大的还是浙江大学。有的欲“跟随”去台湾,有的感到遗憾,也有的表示怀疑。于是有人到竺可桢家探听消息,结果是:竺校长已经好几天不在家了。
学校财务科传出消息说:几天前竺校长在财务科借了一笔款,从此未再见到他。
学校收发室有人说:4月28日国民党教育部给竺校长来过两封电报,催他马上“离杭返沪”。
不错,这些消息都是千真万确的。难道竺可桢真的到台湾去了?人们议论纷纷,疑团倍增。
这时,只有他的妻子陈汲心里最清楚:竺先生决不会去台湾!28日凌晨,竺可桢接连收到教育部的两封电报,都是催他“离杭返沪”,他复电说:“暂难离杭”。当他在财务科借回钱后,对妻子陈汲说:“我暂时到上海避一避,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做。放心,我决不去台湾。”他还跟妻子谈道:经过我多年观察,国民党蒋介石是靠不住的。我从留美起就有交往的杨杏佛,不就是死在他们的枪口下吗?还有我的学生于子三,我真正的事业在大陆。
“那你为什么还回那样的电文?”妻子不解地问。
“哈哈,金蝉脱壳之计,这样我住在上海不就更安全了吗?”
为了不引人注意,离家时他没有坐汽车,只叫来了一辆三轮车,冒着瓢泼大雨登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到达上海后,竺可桢避住在岳阳路一家医院里,当看到5月2日的报纸后,他很是高兴,这正好为他隐蔽创造了条件。于是他就利用这个机会秘密走访,试图多拉住一些不明真象而又有可能被裹挟到台湾去的科学家。
5月6日,竺可桢正放心地在大街上走着,迎面开来一辆轿车在他面前突然停住了。从车里钻出来一个人,惊奇地说:“竺校长,你不是已经飞台湾了吗?怎么?”
这人就是蒋介石的儿子蒋经国。竺可桢急中生智,急忙说:“走,我正在买些东西。”
“快走吧!”蒋经国急躁地说。看着竺可桢点了点头,才放心地钻进汽车走了。
为了避免再被人发现,竺可桢再也没到街上去过。直到5月27日,竺可桢才迎着曙光,来到上海市中心,加入到“欢迎解放军”、“欢迎上海解放”的人流中。
(周永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