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6年新春,秋瑾乘船回到祖国。在上海停留几日便回到绍兴。当她身穿紫色白条和服,头发盘顶进入家门时,家人竟一下子认不出她来。继而见秋瑾平安归来,全家人又有说不出的高兴。回家后秋瑾不再穿和服,着一身男装。月白色竹布衫,足登黑皮鞋,梳一条辫子,有的孩子只称她“秋伯伯”,这样的装束,直到她就义时从未改变。她是用自己的行动来开化封建闭塞的社会风气,争取男女平权。
回到家乡,她先在明道女校代上几天体育课。后来经人介绍,应聘为湖州南寻镇浔溪女校教习,担任日文、理科、卫生等课程。
南浔是浙西富庶的地方,秋瑾到这里希望能够对革命事业在经济上有所帮助。她一面认真教书,一面发展新会员,唤醒更多的女同胞起来反抗清政府的腐败统治。
浔溪女校的校长徐自华(字寄尘)是当地望族子女,颇有声望。她的妹妹徐双韵(字小淑)和吴希英(后改名惠秋)在校读书,是秋瑾的学生。她们都是受到秋瑾的启发、教导加入了同盟会和光复会成为革命者的。
秋瑾在浔溪女校教书仅有五个月,但她的学识和人品让徐家姐妹敬佩。她们在一起赋诗,交往渐渐深厚。秋瑾不仅向徐家姐妹讲述在日本留学的见闻,还热情宣传男女平权的道理。这些革命思想如甘泉般流入徐家姐妹的心田。徐寄尘丈夫早亡,原只会哀怨命运的不公平,秋瑾劝她在国家前途危亡的时刻,不要过于眷恋家庭小圈子,而要关心国家大事。在赠给她的诗中写道:“祖国沦亡已若斯,家庭苦恋太情痴;只愁转眼瓜分惨,百首空成花蕊词。”对徐小淑,秋瑾既是她循循善诱的师长,又是相交甚笃的朋友。秋瑾给徐小淑的诗中表达了对朋友的诚挚“惺惺相惜两心知,得一知音死不辞”,她还以诗鼓励小淑投身革命“时局如斯危已甚,闺装愿尔换吴钩(吴钩指刀剑,因古代吴地出产的一种弯形刀而得名)!”
徐家父母对女儿们受些教育还赞成,但看到她们与秋瑾相识后的思想变化,就反对她们与秋瑾的交往。尤其是徐寄尘,不仅父母要干涉她的自由,婆家也要干涉她的行动。可是徐寄尘在秋瑾的革命思想和热情的感染下,始终没有屈服,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尽力协助秋瑾从事革命事业。
秋瑾在浔溪女校的时候,对学生关怀无微不至,受到学生爱戴。但是,反动的校董金子羽,容不得秋瑾的言行,于是捏造说学生家长有意见,讽示秋瑾辞职。秋瑾在暑假时离校,学生们痛失良师,许多人为此哭泣几日。徐寄尘也愤然辞职,徐小淑听从秋瑾的意见转而到上海爱国女校继续学习。学生吴希英坚决要求随侍秋瑾,后来吴希英一直跟随秋瑾参加革命。秋瑾被捕后,她为了纪念秋瑾名为吴惠秋。秋瑾以她的赤诚赢得了众多女同胞的信赖,并结下了情同姐妹、生死相托的深厚友谊。
秋瑾离开南浔后来到上海,与光复会员尹锐志、陈伯平等在上海虹口祥庆里设立了“锐进学社”,作为光复会在上海的联络点,开展革命活动,并以更大的热情和毅力,投身于妇女解放的宣传、组织工作。
随着阅历的加深和视野的扩大,秋瑾越来越深切地体会到,2000多年来封建纲常伦理的统治和影响根深蒂固,妇女要想争取平等和解放,必然会遇到重重阻力和障碍。孤立无助的个人,单枪匹马的斗争,绝对挣脱不了整个封建社会施加在广大妇女身上的枷锁。因此,她要积极倡导妇女为自身的解放而团结斗争,怎样才能使妇女觉醒呢?她认为首先需要一块妇女自己的舆论阵地。当时国内只有一种面对妇女的刊物《女子世界》,还是刊登文言文的文章,这样深奥的文法,那时中国能读懂的女子极少。秋瑾决心另外创办一种文字通俗易懂,适于更多女子阅读的杂志《中国女报》。
办刊物需要资金,要让“热心的志士”投资就必须让人了解刊物的宗旨。秋瑾手拟了《创办中国女报之草案及意旨广告》,她提出创办《中国女报》的宗旨,是为了“开通风气,提倡女学,联感情,结团体,并为他日创设中国妇人协会之基础”要求“热心志士”以资捐助。广告在上海《中外日报》上登载,并印送各女子学校。她还四处奔走筹款,原计划集资一万元,可是过了不少日子,入股的仅四五个人,集资金几百元。中国当时女界的蒙昧,封建势力的阻挠,给秋瑾的办报行动带来了许多困难。然而秋瑾是一个百折不挠,勇于战胜困难的革命者。《中国女报》一定要出,哪怕是“和血和泪”,为的是“不忍使我最亲爱的姐妹,长埋在这样的地狱中”,这是秋瑾在《敬告姐妹们》一文中的表述。
筹措经费的艰难,使秋瑾不得不想到去湖南夫家诱款。已是秋冬季节,她风尘仆仆地来到湖南王家。王黻臣深感意外,以为是秋瑾走投无路只好回到夫家。当时王廷均仍在北京,为了使秋瑾能与儿子和好,王黻臣热情地接待了秋瑾。分别多年,秋瑾向他说起这些年在外的艰难,经济的拮据,王黻臣为了表示自己对秋瑾的关心,交给她一笔数目不算少的钱,希望她从此安下心来在王家住着。为防秋瑾逃跑还派人留意秋瑾的行动。几天之后,适逢邻居家演戏,秋瑾便利用看戏的机会,中途溜走,路经长沙,回到了上海。在秋瑾极需资金时还得到了徐家两姐妹的鼎力相助。徐自华脱离了婆家,变卖田产来到上海,两人捐助1500多元。终于凑集了必要的资金。
1907年1月《中国女报》第一期出版了。这是16开本的杂志,封面中间部分从右上方向左下方斜写着“中国女报”四个蓝色大字,右下方的空白处画着一位妇女,双手高擎一面旗帜,象征着妇女的觉醒与前进。这期刊登了秋瑾的发刊词,她谈到办报的目的和作用“欲结二万万大团体于一致,通全国女界声息于朝夕,为女界之总机关,使我女子生机活泼,精神奋飞,绝尘而奔,以速进于大光明世界。”
3月,第二期《中国女报》又出版了。这期纸张、印刷优于上期,形式也更多样化,有议论、故事、评文,还有秋瑾作的歌曲《勉女权歌》。
《中国女报》上刊载的所有内容都以白话文写作。秋瑾本人就发表多篇文章,诗和歌曲。这些都是她宣传妇女解放斗争的杰作。由于她本人亲身尝受了封建制度的压制,使她手中的笔更具战斗力;深刻而生动地描绘妇女一生的悲惨遭遇;愤怒而尖锐地批判重男轻女的谬论;冷静而深刻地揭示女子受压迫的原因,并提出了妇女解放的一系列主张。
秋瑾描述妇女从呱呱坠地起那刻就遭到“生个女儿何足道,无非是个赔钱货”的冷遇。小时候还要受缠足的痛苦“骨断筋缩多痛苦,行走何得自由。”长大了女子在婚姻上要听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必须做到“女儿守节须从一,男子无妨置众妻”,还不许妇女抱怨,否则“丈夫就可打骂,也没有人说他不应该的。”她还指出:古往今来,有多少妇女受迫害以“服砒、吊颈与投河”,来结束自己悲惨一生。秋瑾愤怒地责问“为什么这样不公道”?
为了争得男女平等的地位,秋瑾痛斥“三从四德”、“女子无才便是德”等等封建的伦理道德。她从男女平权的观点出发指出“天生男女,四肢五官,才智见识,聪明勇力,俱是同的”;天职权利,亦是同的;只是因为妇女从小受禁锢,“不读书,不出外阅历,不出头做事”,才使妇女受到“低人一等”的歧视,而2000年来的封建伦理便以此鼓吹“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谬论。秋瑾经过深思认识到,女子受压迫的根本原因是经济不能自立,“一生只晓得依傍男子,穿的吃的全靠男子。”真是切中问题要害。她又明确地提出妇女解放必须求得自立,如何自立?“非求学艺不可,非合群不可”。所谓“求学艺”就是要大兴女子教育事业,使女子有了知识,可以“做教习,开工厂,何尝不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所谓“合群”就是妇女组织起来,结成团体,为自身的解放而团结斗争。
秋瑾关于妇女解放的思想中最可贵的地方在于她认识到,只有在社会的解放之中妇女才可能获得解放。她号召妇女把争取自身的解放同推翻清朝政府的斗争结合起来,“扫尽胡氛安社稷,由来男女要平权。人权天赋原无别,男女还须一例担。”秋瑾本身就是这个主张的最好实践者。她身为一女子,为了拯救祖国的危亡,东渡日本求学,参加革命团体,为女同胞觉醒奔走呼号,她对妇女解放运动的认识达到那个时代的最高境界。
然而,由于经费断源和杂志销路不广,《中国女报》在出版了第二期后被迫停刊。对此,秋瑾深感痛苦。但她没有气馁,她的坚强性格决定了她会以百倍斗志投身到革命武装斗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