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月1日,刘湘发表元旦献词,文章题为《长期抗战中的四川》,重申四川支持抗战的决心。新年刚过,刘湘病情急剧恶化,至17日,德国医生说要输血,可是此时血管已经收缩,血输不进去了。1月20日晚8时,刘湘与世长辞,终年48岁。
临死之前,刘湘留有遗嘱如下:余此次奉命出师抗日,志在躬赴前敌,为民族争生存,为四川争光荣,以尽军人之天职。不意宿病复发,未竟所愿。今后惟希我全国军民,在中央政府及最高领袖蒋委员长领导之下,继续抗战到底。尤望我川中袍泽,一本此志,始终不渝。即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以争取抗战最后之胜利,以求达我中华民族独立自由之目的。此嘱。
刘湘这一遗嘱,在抗战前线军队中(尤其是川军中)影响极大。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天升旗时川军官兵必同声诵读:抗战到底,始终不渝,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掷地有声,豪气干云。
家有悍妇
刘湘的夫人姓周,名叫周玉书,家庭出身贫寒,是大邑乡下一位农民兼裁缝的女儿。据说,周玉书刚嫁到刘家时并不叫这个名字,人们称呼她为“周氏”,后来刘湘发迹了,觉得自己的太太没有个名字不好,才请幕僚甘典夔给她取了个“玉书”的芳名。稍后,又根据民国《民法》规定的“妻冠以夫姓”,将其名字改成了“刘周玉书”。不过,这个洋派的名字并没有多少人叫过,因刘湘字甫澄,他成了“四川王”后,被人称做“甫公”;妻以夫贵,刘周玉书也被人喊做了“甫婆”,久而久之,她的真实姓名反倒没有人叫了。
刘甫婆比刘湘大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刘湘娶了这个女人,确实为家庭琐事少操了不少心。刘甫婆生性勤劳肯做,又十分节俭,在刘湘早年出外求学以及当兵打仗的那些日子里,她一个人支撑门户,孝敬公婆,抚养儿女,堪称贤妻良母。刘湘发迹后,将她接到了重庆,她仍然是原先的那个做派,穿件老蓝布衫,脑后蓄着个“大粑粑”的发髻,自己浆衣洗裳,烧茶煮饭,不像其他军阀太太打扮得妖里妖气,动辄呼奴唤婢的。再加上她为人作风泼辣,敢作敢为,因此,刘甫婆成了个让人敬畏的人物。
刘甫婆贤惠聪颖,善理家政,她对于刘湘的生活,照料得无微不至,但对刘湘的管束也相当严厉。她可以允许刘湘吸烟、喝酒、打牌,但绝对不容许刘湘接近女人。对于来到刘家的年轻漂亮的女性,一概采取不欢迎的态度,即使是其他军官的太太,也不例外。
一次,刘湘手下新上任的参谋长郭昌明带着花枝招展的太太,专程前来刘公馆拜访刘夫人,刚一进门,就被刘甫婆来了个下马威。当时刘甫婆正在院子里洗衣服,郭昌明上前问道:“大嫂,请问军长夫人在家吗?”刘甫婆停下手中的活计,拉扯一下揉皱的衣服,冷着脸说:“你看我像军长夫人吗?”又指着郭昌明身后的那个女人,扯起嗓子大声嚷嚷:“从哪里哄骗来的一个小婆娘,像个妖精。”几句话说得郭昌明哭笑不得。据说,郭昌明新娶的妻子回家后和丈夫大吵了一通,要他交代共哄骗了多少女人,并发誓再也不登刘家的大门。
刘甫婆还是个好奇心特别强的女人。刘湘身边的幕僚都知道她有个醋意十足的毛病,便想方设法搞了一通恶作剧。一次,刘甫婆又躲在门背后偷听他们议事,幕僚们你一言我一语演开了戏。这个说,军长最近看上了个女戏子;那个说,军长准备为那个女戏子买别墅呢。说话的人一个个装得神秘兮兮,煞有介事的样子。刘甫婆在门外听得怒火冲天,猛地闯进大厅,无论见到什么东西提起就摔,桌上的茶壶、茶杯、花瓶等物被她摔满一地,又抓起文物摆设和椅子出气。最后还是师爷甘典夔出面解释,说大伙是开玩笑的,压根没有这回事,刘甫婆仍然不依不饶,将在场的幕僚们指着鼻子挨个骂了个遍,方才罢休。
有这样凶狠的老婆,刘湘在家里自然成了“粑耳朵”(怕老婆的人)。据说,刘湘手下的军电务处长王用宾,曾为刘物色了一个秀外慧中的华美女校学生,那些幕僚们也为之撮合,从旁推波助澜,说得刘湘很有些动心。但是当女学生得知刘甫婆的脾气后,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事情就此黄了。
抗日战争爆发后,刘湘率10万大军出川抗战,不料胃病发作,住进了汉口一家德国医院治疗。在此期间,蒋介石授意安排了一名女护士,负责照料刘湘的起居饮食。这名女护士姓陶,老家是安徽宣城人。起初她认真执行国民党军统特工头子戴笠的指令,监视刘湘的一言一行,按时向上级报告。过了段时间,这位单纯善良的陶护士竟迷恋上了刘湘,二人朝朝暮暮,难舍难分,大有相见恨晚之慨。可惜刘湘此时已是病入膏肓,他和陶小姐之间的爱情故事,成了生命中最后的一曲凄美绝唱。
等刘甫婆乘坐飞机赶到汉口时,刘湘已经溘然长逝。一下飞机,见前来迎接的人胸前清一色戴着小白花,胳臂上缠着黑纱布,心里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到了吊唁大厅,刘甫婆脱下身上的狐皮大衣,一边哭嚎,一边用穿着尖头皮鞋的小脚乱踢,随手抓起花瓶、茶几和笔墨纸砚到处乱砸,哭闹着说蒋介石逼死了抗日英雄刘湘,她要去找蒋介石拼命。
陶小姐哭着对刘甫婆说:“夫人,我没有亲人,让我跟你回四川,服侍少爷小姐一辈子吧。”来汉口之前,刘甫婆对这位陶小姐已有所耳闻,如今见她这么说,心里原先的猜想被验证了。不过,这一次刘甫婆表现出了她从来没有过的大度,她没有丝毫责骂陶小姐的意思,甚至还柔声细语地安慰了几句,然后吩咐手下人给了陶小姐一笔钱,还清了老公刘湘生前的这笔风流债。
刘湘既死,刘甫婆向蒋介石提出了四个条件:让刘湘之子刘世英、刘世哲继承他老子的职位,当四川省主席;给刘湘修建一个像中山陵那么大的陵墓;办一所甫澄大学;发给丧葬费10万元,在四川各地轮流开追悼会。刘湘和刘甫婆的大儿子叫刘世英,二儿子叫刘世哲,其时年龄尚小,还在四川甫澄中学读书。刘甫婆的如意算盘,是想让这两个儿子继承父亲的衣钵,继续做“四川王”。可是蒋介石也不是那么轻易好对付的,刘甫婆披散着头发又哭又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蒋介石终于松口,给那两个小屁孩授予了少将军衔才算了事。
四川甫澄中学是刘湘生前出资创办的一所学堂,当时,刘湘的两个儿子刘世英、刘世哲就在这所学校里上学。被蒋介石授予少将军衔后,刘世英、刘世哲经常爱穿佩戴着一块金板加一颗金星的少将军服进出学校,学校里的同学平时就对这两个孩子有意见,如今见他们被授予了少将军衔,心里更不服气,在背后议论说:“当老子的是军阀,当老娘的是吸血鬼,祸国殃民,全靠发国难财。”这些议论被刘世英、刘世哲听到了,回家向刘甫婆告了一状。
刘甫婆一听,气恼得肺都快要炸了,吩咐勤务兵赶快安排汽车,立马赶到甫澄学校,将校长猛训了一顿,然后通知全校学生停课,全部集中到操场上听她训话。刘甫婆没有什么文化,说话又带有浓浓的四川乡音,一上讲台,开门见山,尖着嗓门干嚷:“你们天天军爬、军爬(军阀)的,老娘莫非爬了哪个的幺妹不成?”一通开场白,说得校长、老师和全场学生们目瞪口呆。刘甫婆停顿一下,喝口水润了润嗓子,又接着说:“现在有很多人说老娘发了财,赚了黑心钱,真是岂有此理。古时候的孔圣人就曾经说过,‘临财母狗得,临难母狗兔’(原文为‘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既然母狗都可以发财,老娘难道连条母狗都不如?将本求利,做生意赚点钱,又有哪点要不得?老娘如果不赚钱,哪里来的这所甫澄学校?你们如今倒好,读书的不好好读,教书的不好好教,还躲在背后骂起老娘来了。把老娘惹冒了火,把学堂关了,还看你们骂不骂!训话完结!”
她训完话,台下一片哗然。刘甫婆没有什么文化,又是在气头上,说起话来口无遮拦,没想到她的几句激愤之词,却换来了个不雅的绰号:母狗。当然,人们只敢在背后议论,当着刘甫婆的面,仍需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尊敬。
刘湘的灵柩运到成都后,那些军政大员郊迎十里,扶柩进城,临时安放在文殊院内。一时间,铺天盖地的挽联、祭幛堆满了文殊院附近的几条街。出殡的前一天晚上,在寺院内举行了一场公祭,刘湘昔日的部属来了不少,有王缵绪、范绍增、潘文华、唐式遵、刘从云、陈益廷、廖泽、李根固、傅真吾等二三十人之多,站成两排,在刘湘灵前俯首肃立。刘甫婆领着两个“少将”儿子,披麻戴孝,手拿哭丧棒,匍匐在侧边陪祭。
身穿蓝布长衫的礼仪先生在诵读祭文,抑扬顿挫的男中音响彻整个大厅。祭文刚一念完,刘甫婆忽然几步蹿出来,披散着头发,拿着一根哭丧棒,朝刘湘昔日那些部属劈头盖脑一阵打,一边打一边哭诉:“你们这些砍脑壳的,太不争气了,把甫公活活整死了,呜呜,这下子你们安逸了,可以去升官发财了,呜呜,老娘这一家怎么幺台啊……”被她打的那些将领们个个面面相觑,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生活中的刘甫婆不仅泼辣,而且是个节俭的女人。最初刘湘接她到重庆时,每月只给她100元零花钱。可是每个月下来,刘甫婆都基本不会动这100元。到了后来,刘湘在经济上对她完全放手,所有家庭收入一律都交给她安排。刘甫婆也很会聚财,平时积积攒攒,舍不得用,存下来的钱全部拿去买田地房产。买的太多了,嫌每次写契约麻烦,就印了许多空白的契约单,每当买田地房产时就填一张了事。
刘湘去世之后,她学会了做生意。买卖粮食,贩运烟土,什么生意赚钱就做什么,很快就成为四川众人皆知的女财神。
韩复榘:胸中有墨水
韩复榘规定政府人员都必须穿着与士兵一样的布制服装,对政府人员吸食毒品惩罚很重,一旦发现,轻则革职,重则枪毙。他特别厌恶贪官污吏,专门设有“高级侦探队”,对各部门和各市县进行明察暗访,定期直接向他密报。发现有贪污受贿官员立即逮捕,以军法处置。治鲁期间,他常以山东省主席和第三路军总指挥的名义坐堂审案。有时他还微服私访,遇有讼狱,即堂审理,当场断案。
提拔县长
1932年11月27日,韩复榘以“视察民间疾苦”、“进行应兴应革事宜”为名去鲁西南长清、平阴、东阿、东平等县出巡视察,随行官员有石友三、张联升、姚以价、张锡辰等,随行警卫50余人,乘大小汽车7辆,浩浩荡荡地开向了山东的西南部。
位于鲁西南的平阴县政府接到省政府的行文以后,负责内务接待的人员对如何接待这些大员有些不知所措,便请示当时的县长王珊多对此应该如何办理,这个县长王珊多早年曾在韩的麾下做过西北军第28师的书记官,他对招待韩复榘一行另有一番“高论”,他说:“我在西北军多年,深知韩主席的脾气,你不招待他,他倒高兴,认为你是节约爱民,如果你招待他,他反而会挑剔,做做样子会更讨韩的喜欢。”于是当即决定,待韩莅临平阴时,各机关、学校到郊外列队欢迎,即安排“茂源盐公店”作为韩的临时寓所。
28日下午4时许,遥见正北方的公路上,尘土飞扬,一列汽车飞驰而来,韩复榘车队到达以后,只是向欢迎的人们招招手,即登车而去,王珊多县长急忙登上一部卫兵所乘的汽车追随韩等进了城。欢迎的人们步行奔回县府前的广场上列队准备听训话时,韩复榘已把县府各机关及监狱等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当他看到平阴县城破烂不堪,心里大为不悦,对大家说:“今天天晚,明天再讲话。”又问王县长:“你们这里几点钟朝会?”王珊多见韩不悦,又加上本人对朝会不重视,便草率地回答:“报告主席,5点半。”韩复榘心想,我省府夏天才6点,冬天7点,你县里不可能5点半,天还不亮你就起来,去偷东西呀?王珊多认为韩是做样子,就没放在心上。
韩复榘确实反对地方以酒宴招待的,也禁止官员向地方上索贿索物。但实际上知趣的县长,都向其随员暗暗行贿送礼。然而,这位王县长真的从简行事,未设酒宴,只是准备了点心、茶水和蜡烛,韩主席的随员只好到城里饭馆就了餐。韩想落个清正廉洁的美名,对招待是否热情没放到心上,但他的随行人员从来未遭受过如此的冷落,憋了一肚子火,故意在韩面前谈论起王珊多的坏话:“平阴县的街道真够脏!”“听本地人讲,各机关每天几乎都没人办公!”“老百姓怨声载道,对县长的印象坏透了!”……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灌到韩的耳朵里。
第二天凌晨,韩复榘带领随从人员,按照王珊多报告的“5点半”来到县府大堂查看朝会。没想到,等候点卯的只有财政科科长丁世恭一人,便问道:“你是干什么的?”丁答道:“报告主席,我是财政科长丁世恭,特来参加朝会。”韩听后自言自语地说:“我当是你们县的政府官员都是懒人哩,这不,还有一个勤政的嘛!”
丁世恭为何提前到了场呢?因为韩复榘问王珊多朝会时间时,丁在现场,当时他就有了思想准备,怕误点卯,所以和科员打了一夜麻将。当5点时,听到街上有了动静,便抢先从后门进了县府。
王珊多因没把朝会的时间放到心上,又加上应酬劳累一觉未醒。公务人员见时间不早,怕误了公事,急忙把王珊多叫醒了。王珊多慌忙来到县府大堂,韩复榘见之大怒:“你给我跪下!”吓得王珊多应声下跪,再也不敢抬头。此后陆续来的人员,见县长如此,也就自动地下了跪。韩复榘见人来的差不多了,便道:“丁世恭你代县长点名。”丁世恭说:“报告主席,我不称职。”韩又说:“叫你点,你点就是了。”丁世恭也不敢推辞。点名之后,韩复榘把王珊多大骂了一顿:“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光叫你们在这里养猪油哩吗?吃的怪胖!”然后一声令下:“来呀!把跪着的一律给我摘下符号!”于是卫士纷纷上前,把官员的符号摘了下来,放在韩面前的大案上。在民国时期官场的规则是,摘掉符号就是革掉官职,这一下可把县长王珊多及所有政府官员吓慌了。
韩复榘摘完符号,又开始训话。他说:“我是山东的主席,山东3800万老百姓的生命财产,都在我手里攥着,小车不倒,我是紧着推,对你们这些‘懒虫’就得撤职查办。”
韩又自言自语地说:“俗话说,家不可一日无主,还得找个县长呀。”他看了看未迟到的财政科长丁世恭,见其肥头大耳,煞是“富态”,于是便走到丁世恭面前,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好!你就当县长吧!”丁世恭意外得了个县长,喜出望外,忙又请求说:“请主席给我一个执照。”韩说:“怎么,你还要个执照,那好吧。”说着就顺手掏出个笔记本撕下一张空白纸,看了看丁胸前符号上的姓名,取笔写上:“任命丁世恭为平阴县县长。韩复榘民国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写好折叠起来,就放入垂手恭立的丁的上身衣袋里。
次日,《国民日报》上发出了“韩主席视察平阴县,县长王珊多枉法,撤职查办;多名科长、局长被免职;财政科长丁世恭任县长职务”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