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调查研究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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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关于甘肃、青海、宁夏等地原红西路军人员情况的调查(1)

关于甘肃、青海、宁夏等地原红西路军人员情况的调查

黄景渊洪炉

(一)概况

1936年10月,红四方面军长征到达甘肃后,为“建立河西根据地”、“打通国际路线”,西渡黄河,于11月组成以陈昌浩为军政委员会主席兼政委、徐向前为副主席兼总指挥的西路军,下辖第五军、第九军和第三十军(李先念同志任该军政委),共约2.5万人

《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第367页记载,1936年10月红四方面军西渡黄河的共21800余人。。西路军进入河西走廊后,遭到蒋、马敌军十几万人的围追堵截,牺牲达万人,余一万多人在弹尽粮绝和负伤以后,不幸被俘、失散。只有700余人在李先念等同志带领下突围至新疆据陈云1937年12月向中央的报告,西路军到达新疆的共437人。见《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文献卷》上卷第635页。。

被俘的西路军战士,分别被马步芳部关押在河西地区或解送至青海西宁,年轻的同志都被罚苦役,年长和病伤的同志则被大批屠杀,仅在西宁一地被集中活埋杀害的,解放后找到尸骨者就有1700余人,又有大批人在劳役和押解途中被枪杀和折磨致死,侥幸活下来的以后陆续逃亡和流落到甘肃、青海和宁夏等地,有的当长工、下煤窑、甚至做和尚、道士活命,有的讨饭度日。被俘、失散者中有成千的女同志,她们的遭遇更惨,不少被敌人污辱或沦为妻妾,有的被标价出卖,受尽了痛苦。

解放以后,他们多数仍分散在农村牧区,成为当地的农牧民,少数在城、镇和兰州、西宁等城市,其中只有极少数被分配了工作,大部分人无固定职业,靠体力劳动为生,女同志则几乎全部成为家庭妇女或普通劳动妇女。在20世纪50年代后期和60年代前期,各地党委和政府曾对他们的情况作过调查了解,粉碎“四人帮”以后,再次对他们作过调查登记,并发给“西路军红军老战士证书”,给予了一定的优待补助。据统计,目前健在者,甘肃有800余人(其中兰州市有190余人),青海有200余人(其中女同志140余人),宁夏约有100人,共约1100余人。其年龄大多在70岁左右,最小的为62岁(9岁参加红军,11岁参加长征,13岁被俘)。

(二)失散前后的遭遇

在河西战败的原西路军同志,每个人都是九死一生,饱经磨难。如原红五军班长姚志珍(女),1930年13岁参加红军,河西被俘后押至青海,深夜被集体活埋,亲耳听到许多战友喊着“共产党万岁”的口号,被敌人刀砍后踢入万人坑活埋,自己被砍伤脚后推下坑中活埋,后被老乡发现挖出,因是“共产女子”,老乡不敢收留,只给点吃的,让她逃命。她因脚伤走不动,在山里爬了三天,被另一老乡救起,为不暴露身份,学会甘肃话,嫁与当地农民为妻,解放后丈夫因病神经错乱,至今尚未痊愈。

原红九军七十五团通讯班长王怀文,梨园口战斗中被炮弹炸成重伤,由三个负伤的战友救出,逃到张掖黑河口一庙中,被老道徐合德藏在山洞里,用草药治好了伤,又设法使他恢复活动能力。伤口稍愈后又被坏人发现,用草绳勒住他的脖子,要往冰河里扔,后被乡亲们制止,就在庙中当了小道士,直到解放。

黄科林,原名戴登高,湖北黄安人,1927年参加革命,被俘前曾任红九军八十一团连指导员。永昌战斗时因伤被俘,押到西宁后被拉去活埋,因身上压的土不厚,敌人走后便爬了出来,又被马匪军抓到工兵营劳动,架桥、修路、开荒、做苦工,亲眼看到有的战友受不了折磨,跳河自尽,有的战友逃跑不成,被敌人砍头示众,直到解放前二年工兵营解散,才逃离敌手。

向思玉(女),原妇女独立团排长,1932年14岁参加红军,被俘后被迫给敌团长当使唤丫头,因不驯服,被换到敌军法处长家当佣人,又因抱不动娃娃被毒打,后逃跑出来,无法谋生,只得嫁与比她大二十多岁的男人为妻,过着屈辱的生活。

何芝芳(女),原西路军政治部新剧团舞蹈演员,1932年8岁参加儿童团,次年参加红军。因娇小活泼,被战友们戏称为“疙蚤”,被俘时才13岁。开始被迫给马步青家当使唤丫头,因为顶嘴被痛打,后又被马步青“赏给”一个营长当丫头,15岁时就被迫嫁与营长的马夫为妻。

原红三十军工兵营排长何明坤同志说:“我们西路军同志受的苦太大,我负伤后爬了三个月,拾点死马的骨头和肚肠吃,以后讨了二年饭,又被敌人抓去为他们修路、挖金子,后来因为我病得不能干活了,才被踢出,流落下来。受的苦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三)解放前后的表现

原西路军通讯学校的任廷栋同志,突围后随左支队到了安西,在白墩子战斗中被俘,被敌人押到张掖,利用黑夜逃出,藏进祁连山中下煤窑,背了整整13年煤,才熬到解放。1949年解放军进军大西北,他发现残杀红军的刽子手敌师长韩起功逃进祁连山,立即赶到张掖城向解放军报告,又带解放军的劝降信回到祁连山,冒险找到韩起功,亲手把信交给他,又当面劝降,使韩起功下山投降,为捕获这一罪行累累的匪首立了一大功。

原西路军总医院卫生队长侯玉珍同志(女),1949年8月听说解放军解放了兰州,便背上干粮,步行三天三夜,赶到兰州,找到解放军第一军军长贺炳炎请求归队。贺军长见她已有家庭,劝她仍回西宁,并写了介绍信,让她从事地方工作。以后她一直积极参加党领导的各项工作,解放初期任民兵连长,五十年代入了党,当过拥军模范,多次受奖,她说自己至死也忘不了党,忘不了革命。

原红九军的李桂芝同志(女),新中国成立以来各项工作都很积极,多次被评为省、地、县的先进模范人物,1983年当选为省妇代会代表。可是现在一说起往事,就难过得哭起来,说:“我离开红军太早了,对党的贡献太少了!”

原西路军总政治部新剧团演员张桂英同志(女),被俘后流落到临夏农村,解放后入了党,历任村农会主席、乡妇联主任、初级社社长、高级社社长和大队党支部书记,是临夏地区闻名的老先进和模范党员。困难时期不伸手,还动员群众自力更生,克服困难。她说:我是党员、老红军,要为别人做榜样,过去我们连树皮、草根都能吃,现在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给我们25元补助,很好了!

原新剧团团员项秀英同志(女),1937年在张掖被俘,被敌人打得浑身是伤。后被押到青海做劳工,因不甘心受压迫,就逃到兰州,嫁人落户。几十年来积极参加街道工作,很受群众拥护,连年被选为市、区人民代表和人民陪审员。她说自己活着就要坚持革命,努力为人民服务,只是现在老了,做不了什么事,感到对不起党。

这些同志对党和军队始终怀着深厚感情,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忘为党工作,虽然他(她)们一直生活困难,但却有苦不叫苦,反而为自己不能为党做更多的工作而难过。

(四)面临的问题

政治上抬不起头。人们不了解西路军失败的历史背景,使他们长期受到政治歧视,加之一直在农牧区或在城镇基层从事体力劳动,社会地位很低,“文革”中更普遍受到揪斗迫害,严重地伤害了他们。

1977年以后,曾经对他们的情况作过调查登记,并发给了《红军流落人员证》,但是这个“证”并无实际价值,仍然被人们视作“打了败仗的红军”或“逃兵”等等,有的地方干部嘲笑他们说:“你这个证管什么用,还不如个普通老百姓呢!”还有人责问他们说:“谁叫你们不去陕北,却跟着张国焘跑到河西来了?”1983年4月,兰州市第二人民医院看门的侯玉春同志(原红五军战士),在执行门卫制度时,被人无故打死在工作岗位上,法院只给凶手判了10年徒刑。侯玉春同志的亲属不服上告,向有关干部说他是1933年参加革命的老红军,过雪山草地没饿死,在河西苦战没战死,现在不能白白被人打死,接待的干部却说:“他那么早参加红军,怎么没到中央当官,却在这里看大门?有什么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