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一天上午，俞思卿来到实验小学建筑工地，他问高占强施工进度咋样。高占强不明白俞思卿的意思，说：“俞局长，你不用担心，实验小学和家属楼工程的速度，有我在，就慢不了！我知道，你怕杜斌挑咱的理，你放心好了，实验小学的工程速度，保证不落后。”
“你傻呀，还是脑子进水了？”俞思卿瞪了他一眼，为他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而恼火。
高占强疑惑不解地看着俞思卿的脸色，张了几下嘴，没说话。他怕说错了，再挨俞思卿的骂。
“你动动脑子，行不行？”俞思卿见他这样害怕的样子，语气和缓了许多，说，“你想啊，实验小学的工程进度慢一点，咱们就可以先把资金用到家属楼上，把家属楼弄得坚固一些，内部设施齐全一些，还可以挤一些资金，在工程决算中做点文章，减少家属楼造价。这样，职工买楼的价格就会便宜很多。懂吗，你！”
“我咋就没想到呢？”高占强“啪”的一声，左手在脑门上拍了下说，“不怪您批评我，你说我这脑子，就是转不过来弯。”
俞思卿自顾自地往工地走去，高占强赶紧递给他一顶安全帽，说：
“戴上，安全。”俞思卿扒拉开他拿帽子的手，说：“这工程还没垒完一层呢，戴什么帽子？怪热的。”听俞思卿这么说，大概高占强也觉得自己成天戴着安全帽热了，就把自己的安全帽摘下，拿在手里，问：“俞局长，要是杜斌来视察，发现实验小学的进度比家属楼那边慢，他要是批评我咋办？”
“没啥大不了的，”俞思卿停住脚步，回头看着高占强说，“你就想办法搪塞他，想办法糊弄过去。”
早晨冬泳的时候，张得胜特意跟杜斌游在一起，他说：“杜市长，今天有没有兴趣跟我往上游的白头山游？”
杜斌说：“只要你行，我就行。”张得胜说：“你就瞧好吧。”
往上游了一千多米，张得胜看看把别人拉下了几百米，就往对岸的树林游去。上了岸，张得胜说：“歇会儿吧。”杜斌也跟着上了岸。两人一边做操，一边沿岸边的沙滩散步。
“听说，实验小学的工程质量有问题。”张得胜说。
杜斌吓了一跳，说：“不可能吧？俞思卿很重视工程质量，他说一定要抓出百年工程，还说，要防七级地震呢。你别听有些人瞎说！”
“瞎说？那可不是瞎说！俞思卿对他的家属楼是下了工夫，可他对实验小学的工程，并不那么上心呀。”张得胜踢着腿说。“哦，你说说。”杜斌做了个扩胸动作说。
“听别人说了以后，为了掌握第一手资料，我也去过两次。”张得胜又踢了下腿，说，“跟有些人说的差不多，确实存在质量问题。”
“真的吗？”杜斌停止了扩胸动作，看着他说。
“杜市长，工程这玩意儿，有许多学问。”张得胜又踢了下腿，说，“你可能不太清楚，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怎么也比你明白。”
“那是，那是。”杜斌谦虚地说。
“就说这钢筋吧，我要过设计图看了后，又对现场使用的钢筋进行了比对，我发现明明设计图要求用三公分粗的，可他们却用两公分粗的。”
张得胜做了个扩胸动作，说，“明明上面要求用七根，他们却只用四根。
你说，这样不符合设计要求的楼房，能不出问题吗？”
“真的？”杜斌踢了下腿，说：“那，他们也太胆大了！”
“你以为我糊弄你？你去看看就明白了，”张得胜扩了下胸，说：“这帮败家子，吃人饭不拉人屎的缺德玩意儿！为了省钱，什么损事干不出来？”
当天上午，杜斌就去了实验小学工地。经过仔细调查和比对，他发现确实跟张得胜反映的一样，他们在钢筋使用上做了文章。杜斌气急了，在工地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高占强递上来的水杯打翻在地，说：
“马上给俞思卿打手机，让他马上来这儿见我！”
高占强还在犹豫。
“你聋了吗？”杜斌冲他瞪眼吼道，“我叫你马上把俞思卿叫来！你听不见！”
俞思卿来了。杜斌没好气地说：“俞局长，你们为什么不按设计要求施工？”
“杜市长，你可不能这么说，”俞思卿装作无辜地说，“我们可是在建设抗七级地震的百年工程呀。”
“还百年工程呢？”杜斌气哼哼地说，“就你们这么使用钢筋，能抗得了七级地震？糊弄鬼呢？”
俞思卿知道瞒不下去了，编了个理由说：“现在不是钢筋紧张吗？价格又上涨了很多，为了抢进度，才在一层这么使用的。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找关系在省城弄了不少钢筋，过几天就运回来了。二层以上保证按照设计图纸要求施工。”
“俞局长不会不知道吧，”杜斌冷笑道，“盖大楼，哪儿最重要？不就是基础吗，你把一层偷工减料了，那上面还会结实吗？我郑重警告你们，不要拿学生的生命当儿戏！不然，你我谁都负不了这个责任！”
俞思卿下不了台，只好拿高占强当替死鬼，他回头训斥高占强道：
“你是怎么搞的？我不是说了吗？停一停，等钢筋运回来再施工，你就是不听！”
高占强知道俞思卿是拿他当替死鬼，就耷拉着脑袋，不敢说话。杜斌说：“把教育局家属楼停下来，把那的钢筋集中到这儿来。家属楼可以停工，教学楼不能停工！”
俞思卿还在犹豫。杜斌说：“你别犹豫了，你们晚点住进家属楼没啥。可是，孩子们却是在破工棚里上课，我的俞局长大人！”俞思卿说：
“那好吧。”
“你让工人停下来，”杜斌对高占强说，“把偷工减料的部分都砸了，重新按照设计要求施工。”高占强没动，为难地看着俞思卿。
“你他妈还愣着干什么？”俞思卿冲他喊道，“按照杜市长的要求办！”
工人们当着杜斌的面，拆掉了一块垒好的基础。杜斌走后，俞思卿就给高占强挂了电话，“别砸了，赶紧加夜班，在原基础上继续施工。把二层建起来。”
“要是让杜市长知道了，咋交代？”高占强说。
“你傻呀！”俞思卿骂道，“还是脑袋让鸭子踢了，你把二层建起来了，他能把它砸掉了来验证！”
自从雅芬在昌海市不欢而回后，杜斌试探着打过几个电话。他想，不管怎么说，雅芬是雅芳的妹妹，是娇娇的小姨。虽然她一时还在气头上，无法理解他将她的爱情置于亲情的范畴，杜斌还是希望她不要怀着憎恨的情绪对待自己。杜斌更希望她能理解自己，尽快地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开始，雅芬还是那个蛮横的态度，甚至有些刁蛮不讲理。杜斌一连打了几次电话，才向她解释清楚，并让她相信，自己跟俞敏并没有那种关系。
但在女儿那，问题始终没得到解决。杜斌非常苦恼。每次将电话打过去，跟雅芬聊完了，想跟女儿聊几句，雅芬将电话交给娇娇后，杜斌凭第六感觉就能感觉到，电话就攥在娇娇的手中，可她就是不说话。杜斌就在电话里叫，“娇娇，娇娇！”杜斌非常希望能听到女儿的声音。可每次娇娇都不给他这个机会。杜斌心里就像吞了个刺猬似的，越往下咽，越难受。
杜斌想找个人唠唠嗑，来排解胸中的郁闷。其实，虽然在昌海市实行了禁酒令，不少人仍然在偷着喝大酒，纪检委一去查，就借口说，我们正在招商引资，和客商谈合同，总得喝点酒吧？何况市委、市政府在下发的文件里，谈到招商引资时，说是可以喝点酒应酬的。
所以，市政府的招待费一点也没节省。一个副市长，市政府接待办每年都给做出十万元的接待费预算。在这个指标内，他们可以随便吃喝。
杜斌曾暗自算了一笔账，十万元接待费，按照昌海市酒店一般标准，每桌酒菜按三百五十元计算，他可以每天请一桌酒席。杜斌算完了，心里就纳闷了：这些领导们绝大部分是被人家请吃请喝，很少接待别人，可怎么能花那么多接待费呢？
杜斌问过政府办主任付然。付然当时就笑了。他认为杜斌问这个问题很可笑，也很幼稚。
“那些领导喝酒，哪次不喝‘茅台’、‘五粮液’呀，”付然说，“有时还喝洋酒呢。每次喝四五瓶‘五粮液’，得二三千吧？”
“要按这么算，那可不是吗。”杜斌说。
“这才哪到哪呀，”付然不以为然地说，“我在政府办干了这么多年，伺候了这么些领导，最知道领导是怎么请客的。人家不但喝好酒，还要吃甲鱼、鲍鱼、海参什么的，这样下来，哪桌不得五六千元呀，十万块钱吃不了几顿。”
也许，是付然年纪大了的缘故，还有两年就退休了，所以他说话也不避讳，也敢于说话。这要是搁他年轻的时候，就是打死他，他也不敢这么透漏领导的信息，更不要说发这么大的牢骚了。
“照你这么说，十万块钱，还吃不了几顿。”杜斌说。
“这才哪到哪，”付然愤愤然地说，“光领导自己吃也行。问题是有些领导的老婆、子女也跟着请客，然后，他们在指定的酒店打个欠条，接待办到时去算账。”
“那不成了全家吃吗？”杜斌问道。
“可不是咋的！”付然撇撇嘴说，“我听接待办主任说，有时领导请客，一桌酒菜就花掉一万多。然后，在酒店洗桑拿、唱歌、按摩，甚至找小姐，都能把费用打到饭费里。”
“这还了得？”杜斌说，“怪不得有的领导，一年十万元的招待费还不够。”付然感慨地叹息了一声，说：“所以，老百姓的意见挺大呢，他们对这样的事最反感。”
杜斌给马德良挂电话，说：“马检察长，你也太忙了吧，怎么不请我吃饭了呢？”
“这段时间，有几个破产企业的案子，”马德良说，“那些厂长借破产之机，把企业的资产都他妈划拉到自己兜里去了，老百姓都告到省里了，缠死我了。”
“你这是为老百姓干实事，老百姓感激你呀。”杜斌说。
“你别挖苦我了，”马德良说，“我的大市长，你想吃啥？我也想放松放松。”
“去马淑君的‘回民饭店’吧，”杜斌说，“省得到别的饭店，你皱着眉头挑三拣四的。你这个回子呀，真当得可以呀！”
马淑君又参与进来了，三个人边唠嗑边喝酒，酒喝得有些醉意了，马德良提议散了，杜斌也就作罢了。马德良开车送他回到“昌海宾馆”大门口，杜斌独自一人进了楼。
王超的母亲终究没能躲过死神的魔爪。暮春刚过，她便撒手归西了。
在为他母亲送终的最后几天，杜斌知道此时王超最需要温暖和体贴，就把吴宇派去了，又向市政府办主任付然关照过，让办公室派几个人帮助王超料理母亲的后事。
付然伺候过很多任市领导，还没见哪个领导对下属这么人性化地关心过，他感叹地赞叹了一声，就按照杜斌的吩咐去办了。
俞思卿的市长助理批下来了。刘玉林组织市政府成员单位开了个会，在会议上，刘玉林传达了上级关于任命俞思卿担任市长助理的文件。
他首先向俞思卿表示了祝贺。接着，陈鹏发表了祝贺辞。张智利也向俞思卿表示了“由衷”的祝贺。
杜斌怀着万千感慨的情绪，重重地握了握俞思卿的手，说：“祝贺你呀，思卿同志。”俞思卿谦逊地说：“谢谢你！杜市长。以后，还望你多多指教和帮助呀。”
“哪里，哪里，还请您多帮助呢。”杜斌说。
刘玉林清了清嗓子，拍着肚皮，笑容满面地说：“哎，哎，大家安静一下。我说两句。思卿被太岭市委任命为咱们昌海市府的市长助理，是我们昌海人的骄傲，是与在座的各位在他考察期间的帮助分不开的。这一点，我希望思卿心里有数，别沾沾自喜，别忘了大家，因为，光靠你个人的努力，你是没有今天的。”
刘玉林环视了一圈参加会议的人员。大家都在静悄悄地拿笔记录着他的讲话，或者含笑点头倾听他的讲话。
刘玉林对这个效果非常满意，他又开始笑了。刘玉林的手指继续拍着肚皮，说：“当然，我这样说的意思，并不是说思卿啥也不是。其实，思卿的工作能力和政治品德都很强，要不然，太岭市委也不会重用他。为了今后思卿能更好地开展工作，我希望大家要多帮忙，多捧场。不要看热闹，挑毛病，放冷箭。我在这里重点强调一下，我还是那句话，人总要有点正气，要多伸张正义。今后，我们市府的任何领导，都要精诚团结，相互沟通，相互补台，而不是拆台，别他妈的净在背后搞小动作，阴损害人。如果谁搞了，让我发现了，到时候可别怪我六亲不认！”
刘玉林端起茶杯喝水。
“我认为刘市长讲的对，”陈鹏赶紧接过话头，捧着刘玉林的话唠，“我们要想干好工作，就是要加强团结，多关心，多捧场，少拆台。思卿的办公室，我已让付然安排好了，车辆和副市长一个标准，司机和秘书也安排妥当了。”
刘玉林对陈鹏的话很满意，他点点头，放下茶杯，手又在肚皮上轻轻拍了起来。
“陈鹏这个常务管得好，”刘玉林说，“想得周到，想得细致，而且还打了提前量，不错。”
“刘市长您过奖了，”陈鹏谦虚地笑着说，“我是分管常务的，应该多想，多做。”
“我与市委法瑶书记沟通了一下，”刘玉林喝了口茶，轻拍着肚皮说，“思卿还继续兼任教育局长的职务，协助杜市长主管全市的教育这一块。”
接下来，就是俞思卿表态，各位市领导再次祝贺与表态。都是套话。
一致表示要全力支持俞思卿的工作。
刘玉林还特意请杜斌做了表态发言。杜斌先说了几句与其他市领导内容一致的话，又说：“我本来就是思卿教出来的学生，现在我们师徒俩一起分管昌海市的教育，是我的荣幸，也是我学习提高的好机会。以后，我会认真听取思卿的意见和建议，遇事多和他商量，一起把昌海市的教育抓好。”
刘玉林带头鼓掌，别人也都跟着热烈地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