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挂职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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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谈话

会议后,刘玉林找杜斌谈了一次话。他的手指轻轻地拍着肚皮,说:“杜斌,刚才在会上,我说的有没有毛病?”

“没啥毛病,说得挺在理的。”杜斌说。

“哦,”刘玉林沉吟了一下说,“其实,提拔思卿是件好事。这样,他还可以趁退休前多干几年。”

“是啊,”杜斌说,“思卿干了一辈子教育,经验丰富,身体又那么结实,正是干工作的好时候,如果按照五十五岁就退长还员的政策回家,可惜了。”

“你说得没错,”刘玉林感慨地说,“有时,咱们的政策也不都合理,就说这干部五十五岁搞一刀切回家吧,我就不赞同……杜斌,我知道有些话不该说,但作为市府的班长,我觉得还是有责任得跟你说说……”

“刘市长,有啥话你就直说!”

“思卿吧,虽然他的业务比较熟,”刘玉林思忖着说,“但年纪大了,脾气又不好,有时候犯起倔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不顾的,我最头疼的就是他这点,但他有一点我敢肯定,那就是他的人品,他不坏,不在背后整人,喜欢阳谋反对阴谋。昨天,我跟他谈了谈,把他这个毛病提了出来,他也表示以后要尽量收敛改正,辅助你抓好教育这一摊子……”

“我理解你的意思,刘市长。”杜斌说,“你放心吧,思卿是我的老师,我会和他处理好工作关系的。我还有一年半挂职期满,我就回省城了。

到时候,也赶上换届选举,思卿再做副市长,就会有个铺垫和缓冲的时间。”

刘玉林哈哈笑了,很响地喝了口茶,手指在肚皮上轻轻拍着,说:“你有这个态度,我就放心了。其实,我担心的就是前段时间,你和思卿有些矛盾,怕你想不开呀。”

“您放心,我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杜斌说,“我和思卿之间,主要是工作上的矛盾,至于个人之间,没什么恩怨,也没深仇大恨。我上中学时,思卿是校长,他对我有过许多帮助。所以,您尽管放心,我和思卿之间的事早就过去了。我会和他重新开始的!”

杜斌最后的话,是一个双关语,他相信刘玉林能听得出来。是的,自从俞思卿给杜斌跪下,杜斌做了妥协以后,就意味着杜斌和俞思卿新的关系的开始,更意味着他们“关系”的结束。在杜斌的内心,他再也不亏欠俞思卿什么了,他中学时欠俞思卿的感情债,就在那一刻,已彻彻底底地还完了。

赵法瑶也找杜斌谈了一次话,他比较直接。

“上级这么安排,是为了明年的换届选举。”赵法瑶说,“你明年就到了挂职期,要回去了,就空出了一个位子。当初,我考虑的人选不是他。

因为反映他的问题不少,一些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对他也有看法。提拔他做市长助理,是刘玉林的意见。他说这些年来,昌海市教育局在俞思卿的带领下,为昌海市的教学环境的改善出了许多力,向上级争取了很大一块资金,短短几年时间,就把市区的所有中学和大部分小学的教学楼建了起来,而且,所有乡镇的中学也都建起了新楼,对于这一点,我也承认。俞思卿上任的几年,所建的教学楼是我市建国以来所投入的总和还多,这点他功不可没。另外,高清平带队来考察他以前,太岭市委副书记迟永刚也给我打了电话,他怕我不同意,专门做我的工作。因此,为了昌海市两大领导班子的团结,我做了让步,答应了迟永刚书记。但这也没什么,以后的一年多时间,主要靠俞思卿自己走了。换届时,人大要组织选举,让老百姓去选择吧。”

杜斌喝了口茶水,说:“赵书记,您放心,我心里明镜似的。我理解您的处境,我在市府会议上已经表了态,我不会给思卿参加下一步选举设置障碍。但是,我也不会为了缓和与俞思卿的矛盾,去拿昌海市的教育事业来做交易。我更不会为了明年顺利回省城,为了得到一个圆满的、对于我个人升迁有利的鉴定,而丧失我做人的原则!”

“好!好啊!”赵法瑶对杜斌的话非常赞许,说,“我没看错人!我支持你!”

“谢谢赵书记的表扬。”杜斌诚恳地说。

“你先别谢我,”赵法瑶话锋一转,换了一副严肃面孔,“我听说,你最近这酒喝得挺多啊!而且还喝开了‘花酒’,经常有年轻漂亮的女性陪你喝酒,有这回事吗?”

杜斌愣住了,尴尬地张着嘴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他知道赵法瑶说的没错,自己这阵子是经常泡在酒桌上,违反了市委的“禁酒令”。

但赵法瑶说的喝“花酒”,他却不承认。他在脑子里飞快地想了想,也就是和俞敏、吕慧单独吃了几次饭,此外没再单独和女人喝过酒。

“市委的‘禁酒令’,还是在你跟我提的建议的基础上出台的,你怎么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呢?”赵法瑶不解地问。

回到省城后,娇娇成天变得心事重重。吃饭也不香了,睡眠也不好了,上课总是溜号,管都管不住。越是如此,娇娇越想集中精力学习。结果适得其反,给自己造成了巨大压力。娇娇开始变得神思恍惚。

娇娇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两次月考下来,她的综合成绩由学年前十名竟然滑落到了三百名开外。老师觉察出了问题,来家访,雅芬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越是成绩下降,娇娇越是想撵上去。为此心情变得越来越糟,注意力和记忆力都出了毛病。雅芬开始还硬挺着,后来见情形严重了,给杜斌打了电话,她哭着说:“你要是心中还有这个家,还有女儿的话,就赶紧回来。不然,你就要失去女儿了。”

杜斌吓坏了,尤其雅芬后边的话,深深刺痛了杜斌的心。他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骤然的疼痛让他冷汗都下来了。杜斌向刘玉林请了假,让王超开车连夜回了省城。

杜斌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女儿明显地消瘦了。平时那个活蹦乱跳、充满朝气与活力、漂亮青春的女孩不见了,却换上了忧郁的眼神和难以舒展的眉头,病恹恹的一点中学生的气息都没有。娇娇见到杜斌,懒懒地招呼道:“回来了。”

女儿竟然省略了平时总也叫不够的“爸爸”两字,杜斌似乎被闷头打了一棍子,心脏痉挛似的疼了一下,眼泪差点涌出眼眶。雅芬本打算好好数落杜斌的,可她见杜斌看到女儿时那心疼的表情,她所有的怨恨都消失了。她觉得,娇娇出现了这种情况,杜斌不在身边,姐姐去世了,只有自己在她身边照顾着……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杜斌辛酸地抽了抽鼻子,轻轻拍了下雅芬的肩膀,说:“你辛苦了。”

雅芬的哭声就出来了。

杜斌走进女儿房间,娇娇感觉到父亲进来了,但她装作不知道,背着身子写作业。杜斌看到女儿原本圆润的肩膀,现在却变得单薄消瘦,忍不住用手去摸女儿的头发。

娇娇想躲开父亲的手,她犹豫了一下没动,仍然写作业。杜斌无声地摩挲着女儿的秀发,娇娇写作业的手开始颤抖了。“吧嗒——”,一滴晶莹的泪水滴落在作业本上。

娇娇猛地站起身来,狠狠地瞪了杜斌一眼,去了卫生间。杜斌听到卫生间里传出洗脸的声音,他知道女儿哭了,没敢跟进去。

过了一会儿,娇娇从卫生间出来了,她眼睛红肿着,像两枚熟透的桃子。娇娇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从里面关上了。杜斌试图再次跟进去,在外面推了推,没推开。

杜斌回到客厅,给王超打电话,说:“你先回昌海吧,我要在家呆几天。我女儿生病了。”王超关心地问:“什么病?”杜斌说:“没啥大事。”

王超说:“我还是留在这里吧,你陪娇娇上医院啥的,用车方便。”杜斌说:“不用,你回去吧。”

第二天是星期天,娇娇没去上学,仍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学习。上午,杜斌和雅芬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中午时分,雅芬扔下遥控器,去厨房做饭。

“别忙活了,”杜斌跟进去说,“中午陪娇娇出去吃吧?”雅芬放下菜刀,疑惑地看着杜斌。

“今天中午,我请客。”杜斌笑笑说。

雅芬放在菜刀,解下了围裙。杜斌去敲娇娇的房门,说:“娇娇,别学了。中午爸爸请客,请你吃你最爱吃的四川麻辣烫。”里面没动静,也没回音。

雅芬走过来,扒拉开杜斌,拍着房门说:“娇娇,把门打开。”门开了。

雅芬拽住娇娇的胳膊,说:“中午不做了,出去吃‘四川火锅’。”

杜斌狠狠心点了一大桌子她平时爱吃的菜,又上了一大瓶“可口可乐”。

雅芬和杜斌都给娇娇夹菜,他俩却吃得很少,主要是看着她吃。娇娇烦了,说:“你们吃你们的,别老给我夹菜。我又不是弱智。”

雅芬和杜斌对视了一眼,自己吃了起来。杜斌将雅间跟桌服务的服务员打发走了,他当起了服务员。这样才像个家庭聚会,少去了许多拘谨和顾忌。娇娇也不管他们,只是闷头猛吃,越吃越凶。

杜斌好像从哪本书上看到过,人在情绪消沉、萎靡不振的时候,就让他吃红辣椒,吃些辣椒后人体会分泌出一种东西,让人放松和快乐。娇娇也确实愿意吃辣的,吃完后,她已经满脸淌汗了,还盛了碗漂着红色辣油的热汤,嘘溜嘘溜地喝干了。

回到家里,杜斌示意雅芬回卧室,他跟进了娇娇房间。娇娇想去拿书,杜斌握住女儿的手,真诚地说:“娇娇,爸爸有话跟你说。”

娇娇迟疑了一下,想把杜斌握着的手抽回来。但没抽动。她就放弃了努力,任凭杜斌握着自己的双手。不知怎么的,杜斌一握住娇娇的手,她就感觉到一股神秘的力量,透过父亲的双手传递过来。杜斌说:“娇娇,爸爸必须跟你谈谈。”娇娇没吱声,抬起美丽的眸子,看了杜斌一眼,又低下了头。

杜斌说:“娇娇,爸爸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都是爸爸不好……”杜斌刚开了个头,娇娇的眼泪就流了出来。杜斌用手擦去女儿的眼泪,说:

“你误会爸爸了。爸爸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是清白的!那个女人,是特意陷害我……”

“娇娇,爸爸向你保证,爸爸真的与那个女人没什么。她让我帮她取得不正当的业务上的帮助,爸爸拒绝了她。所以她对爸爸怀恨在心,她是在报复爸爸呀!”

终于,娇娇把脑袋伸进杜斌的怀里,无声地耸动着肩膀哭了。杜斌无限爱恋地摩挲着女儿的头发和肩膀。

杜斌在省城呆了一周,他谢绝了所有应酬,集中精力照料娇娇。他每天清晨起得很早,她俩还在熟睡,杜斌蹑手蹑脚地走路,怕弄出响动惊醒她们。杜斌简单地洗把脸就下楼,他先去菜市场把一天的菜买好,再在回来的路上顺便买些娇娇喜欢吃的早点。回到家里,雅芬和娇娇醒了。趁她俩洗脸刷牙的机会,杜斌进厨房弄早餐。

第八天早上,杜斌提着一大袋子蔬菜走进家门,娇娇主动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说:“老爸,别再买这么多东西了,成天买,吃不了都坏了。”

娇娇管杜斌叫爸爸了!这是杜斌回到家里后,女儿第一次开口叫他爸爸。杜斌高兴极了。

十三天后,杜斌看娇娇情绪好了,学习时的注意力也集中了,就坐火车回到了昌海市。

第二天早上,杜斌刚在办公室坐下,吴宇就敲门进来了。他非常客套地问了娇娇的情况,杜斌觉得他的热情和关怀有些过了。吴宇把这些天杜斌不在时来的文件和报纸给杜斌拿了过来,放在杜斌的桌子上。

“吴宇,我不在这些天,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杜斌翻了翻,说。

“没有。”吴宇说。

“教育局那边,教学楼的工程进度怎么样了?”

吴宇犹豫了下,面露难色地说:“对不起,杜市长,我没过问,不太清楚。”

“那,我们一会儿去工地看看。”杜斌说。

“好,我马上去安排。”吴宇赎罪似的答应道。

杜斌和吴宇赶到实验小学建筑工地的时候,吕慧也在那里。吕慧戴着顶黄色安全帽,十来天不见,她越发漂亮了。

杜斌在这看见吕慧,有些纳闷,问道:“你不是主管教学吗?怎么也关心起施工来了?”

吕慧的皮肤晒得有点黑,说:“哦,俞局长让高占强专心抓住宅楼工程,说我是抓教学的,就派我来监管实验小学的施工来了。”

施工队队长也来了,他点头哈腰地说:“欢迎杜市长检查工作。”

杜斌认得他,没言语,独自往工地走。施工队队长紧走几步赶上杜斌,亲自递上一顶崭新的红色安全帽。杜斌接过来,戴上了。杜斌看到教学楼主体工程的三层还没封顶,心里就有些不满意,问那个队长:“你们的施工进度不快呀,半个多月了,怎么连一层都没垒完?”

队长说:“杜市长,我们没办法呀,今年的建筑材料涨价,尤其钢材特别紧缺,只好放慢建设速度等钢材呀。再说了,您上次来视察,不是让我们别光追求速度,更要保证建设质量吗?我们这是认真贯彻您的指示,一点也不敢马虎呀。”

杜斌走进楼体,攀上三楼,仔细查看了水泥和钢筋的投放量,他转过头问吕慧:“情况真像他说的那样吗?是不是资金投放不及时呀?”

吕慧犹豫了,队长赶紧抢过来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进度慢是钢材紧缺造成的。”

杜斌嫌他多嘴,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继续追问吕慧:“是这样吗?

吕局长。”吕慧说:“是这样,杜市长。”杜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教学楼,咱就看到这,再看看你们的家属楼吧。”

吕慧说:“杜市长,家属楼和教学楼都是一个施工队干的,质量都一样,还用看吗?”杜斌听出她的语气了,她不希望杜斌去看家属楼。

吴宇说:“可不,工程质量肯定没问题。您上次批评了他们后,听说他们回去认真传达了您的指示,认真整改了。我看,咱就不用去了吧?”

杜斌回头问道:“是吗?你不是说没再来工地吗,怎么这么清楚呢?”

吴宇一时有些语塞,脸红了,但他马上说:“是的,我是没再来,但我是听他们施工队的人说的,”吴宇指着队长说,“你说,是不是这样啊?”

队长连忙说:“是,是,吴秘书说的一点不错,我们确实按您的指示认真整改了。”

杜斌看了眼吕慧,她没吱声,把脸扭到了一边。看她这个表情,杜斌心里清楚了。他说:“你们别说了,去家属楼工地。”

事实证明了杜斌的判断是正确的,不但那个队长,就连吴宇也在撒谎。家属楼的五层已经封顶了,正在起六层呢。杜斌的脸色就有些阴沉,冷冷地说:“不错嘛,这儿的钢筋为什么就不紧张呢?”

队长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什么,高占强说:“这个工地是俞局长亲自抓的。当初采购钢材时,在这卸的货。所以家属楼就沾了点光,使用的多些。”

杜斌说:“我上次不是说过了吗,第一要保证教学楼的施工要求,其次才保证家属楼。你们是怎么搞的?这不是整反了吗?难道在你们眼里,构筑自己的安乐窝,比几千名学生的学习还重要?”

高占强没说话。杜斌说:“夏天就要过去了,不抓紧施工进度,冬天下雪前学生能搬进去上课吗?难道,你们就不为几千名小学生着想吗?”

高占强说:“杜市长,我马上向俞局长汇报您的意见……”

“家属楼必须马上停工,”杜斌态度坚决地说,“你跟俞局长说,全力以赴往实验小学上投,必须在上冻前交付使用!”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杜斌刚把这些天积攒的文件看完,吴宇就走了进来。

“晚上没应酬吧?杜市长。”

“没有,你有事啊?”杜斌整理着散放在桌子上的文件。

“您出门十多天,辛苦了,晚上我约了几个朋友给您接风?”吴宇说。

“接什么风,”杜斌说,“我才离开昌海市几天,再说也没出远门,就免了吧。”

“客人已经去了,”吴宇面露为难之色,说,“杜市长,您就赏光吧。”

“你约的朋友是谁?”杜斌问。

“没外人,就是一中的校长孟繁荣他们几个。”吴宇说。

杜斌知道不能驳秘书的面子,说:“打电话给王超,让他在楼下等着。”

酒桌上很热闹,那几个中小学的校长像走马灯似的,纷纷站起来向杜斌敬酒。喝到九点多钟时,杜斌借口胃痛,让吴宇和孟繁荣他们继续喝,让王超开车送他回了宾馆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