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挂职市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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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桃符(2)

第一天,杜斌他们转了七八个学校,每到一处除了问寒问暖,杜斌重点强调的就是安全问题。他还趁此机会,详细了解了有关学校的办学环境,尤其那些仍在危房里面上课的学校,杜斌叮嘱的格外多。他就怕出现意外,说现在的家长都是一个孩子,都是掌上明珠,他们把孩子交给我们,就是对我们的信任,我们决不能让孩子在学校出现半点差错。否则,我们无法向家长交代。

有几个老教师的家庭比较困难,不是孩子残疾,就是老婆得了绝症。

杜斌去看望了他们,走的时候,他都会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按困难程度,多的救助一千元,少的救助三百元。

有的家里病人长期拉撒在床上,屋里味道特别浑浊。他也不嫌,到了那里,随便坐下,拉着病人的手嘘寒问暖,说:“这点钱,解决不了大困难。但这是市领导的一点心意,你们买点面和肉,全家包顿饺子吃。买点水果给孩子解解馋,这也是过年呢!”

回到车上,往下一个学校去的路上,吕慧还沉浸在刚才的氛围当中。

她不无动情地说:“真没想到,那些在教育战线工作了几十年的老教师,家庭竟然贫困到这种程度。杜市长,你真了不起!那些老教师和他们的家属,对你真是打内心感激啊。”

杜斌意味深长地说:“我不值得感激,他们应该感激的是政府。这些默默无闻的老教师,才值得人们崇敬!他们在三尺讲台上一站就是一辈子,家里遭遇这么大的困难,仍无怨无悔地为国家教书育人,不向政府伸手,他们才是真正值得我们感激的!”

羊甸子乡有位六十五岁的模范教师,家住在最偏远的村屯,交通很不方便,杜斌问了教育局的几个人,都说没去过。他就张罗着去那个老教师家看看。高占强说:“那个村子交通太不方便,进村前的一段山路不通,谁要是想进村,就得走十几公里的山路,以前咱们慰问,都是请乡镇领导代为发放。”

杜斌不同意他的观点,说:“以前是以前,现在咱们得去,把党和政府的温暖亲自送到。你想,这个老模范在这个封闭的村子,一干就是三十七年,多不容易,我们现在去慰问慰问他,难道还怕走十几公里山路?”既然杜斌这样说了,别人也不好再坚持。

他们去的那天,正好是农历二十三,昌海市的人特别讲究过小年。

有些人不愿意去,但憋在肚子里不敢说。头天夜里,大雪整整下了一夜,天亮时,雪势才减弱,但又刮起了大风。吴宇以为杜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鬼天气去慰问,就迟到了半个小时。教育局的人还好,虽然他们也猜测杜斌不会冒雪去慰问了,却按时赶到了杜斌办公室,等待杜斌放假。

杜斌知道大家的心思,笑了笑,说:“我知道各位心里是咋想的,但既然已经通知了村干部和那个老教师,我们就不能食言,就不能让农村干部和老人失望。这点雪算什么,难不倒我们。”众人只好纷纷附和,说:

“是啊,是啊!”

吕慧调皮地说:“革命人永远是年轻的,越是艰险越向前!”杜斌和其他人都被她逗笑了。

出发的时间到了,电视台和报社的人都到了,唯独秘书吴宇没到。

杜斌亲自给吴宇挂了手机。吴宇正在家吃饺子呢,他说:“杜市长,这大冷风嚎的鬼天气,能去吗?”

杜斌耐着性子,说:“去不去,你都得按时上班吧!再说了,你看看一起去慰问的同志,哪个比你岁数小?他们都不怕,你怕啥?”吓得吴宇饺子也没吃完,打出租车赶到了市政府。

这个山村离市区有一百二十多公里的路程。到羊甸子乡政府所在地的路程是八十多公里,都是二级柏油路,因此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乡政府。在乡政府门前,乡党委书记井得富请杜斌进屋喝杯酒暖暖身子,杜斌笑说:“这才几点呀,你就想把我们灌醉了?谢谢领导的关心!

我看,咱们还是先去看望那位老教师吧,听说要走十几公里山路,这大风天气,昨晚又下了一夜大雪,咱们还要翻山越岭,赶早不赶晚。”

井得富是个爽快的红脸汉子,大手一挥,说:“照杜市长的意见办,赶早不赶晚。”说完,钻进他的破吉普车,在前面带路。从乡政府出来,再走就是坑坑洼洼的土路了,杜斌他们的车虽然比井得富的车好,却英雄无用武之地,像旱鸭子过河,咋扑腾也扑腾不过水鸭子,只好跟在破吉普车后面。

就这样开了大半个小时,吉普车停了下来。风雪中井得富跳下车,戴了顶狗皮帽子。他走到杜斌的车前,大声喊:“下车吧,领导们,剩下的这十几里山路,咱们得靠两只脚板丈量了。”

杜斌率先跳下车,一股硬风裹携着雪花塞进他脖领子,杜斌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山里的风大。硬得像刀子。

吴宇没吃过这个苦,下了车,抬头看着不断攀升的羊肠小路有点胆寒,说:“咋的,这就不能坐车了?”井得富呵呵笑了,说:“咋的,到了这座大山前还想坐车,除非你弄架直升机来。你的车子够意思了,它多鞠躬尽瘁呀!

你可不能再让它死而后已了。”

众人被井得富的豪迈与诙谐感染了,哈哈笑着跟在他后面开始爬山。井得富和司机给每个人折了根拐杖,让大家拄着。他俩一个在前开路,一个殿后。山上的雪比平地大许多,已经没过膝盖了,雪深的地方到了大腿根。井得富在前面开路,叮嘱杜斌他们,“大家小心点啊,踩着我的脚窝走,可别溜号啊!不然掉进悬崖或雪窝子里,不是摔死也得让雪淹死。”

吕慧虽然是个女孩子,却仗着平时锻炼,身体素质比较好,腿脚也轻便,因此她走起来并不吃力。最吃力的就是吴宇和那三个大学生记者。

他们基本是连滚带爬的,出尽了洋相。井得富夺过记者的摄像机拎在手里,说:“你们这些大学生呀,比他娘的刚出壳的小鸡崽儿还嫩,腿脚比老娘们的肚皮还软。中看不中用!”

“人家吕慧局长还是个姑娘呢,”杜斌批评他说,“你说话注意点影响,别给乡镇干部形象抹黑。”井得富不好意思笑了,不再说话,闷头在前面带路。

走了一段,杜斌见大家都累了,头顶冒出了腾腾的热汗,叫住了井得富说:“歇会儿吧。”井得富停住了脚步。众人坐在雪地上,看着山坡上的风景。一对锦毛锦翎的野鸡飞过身边,众人兴奋了起来。正在吃雪解渴的井得富吆喝了两声,野鸡惊慌地飞远了。

“井书记,唱个山歌吧。”杜斌说。

“唱山歌,我不行。他行。”井得富说。他用手指了指司机。于是司机就扯开嗓子,一连给他们唱了三个山歌。

杜斌一行到达山村的时候,快晌午了。村长带领村里的干部迎接出了五六里路,那个老教师也坚持来迎接了。他扯着杜斌的手,热泪横流,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村长也是老教师的学生,说:“俺老师听说市长要来慰问他,昨晚一宿没睡。”杜斌问:“为啥?”

“他呀,咒骂了一宿老天爷!”村长说。

“骂老天爷干啥?”吕慧不解地问。

“骂他不长眼睛!”老教师抹了把眼泪,愤愤地说,“杜市长要来,他凭啥下了一宿大雪?把进山的路封了。”

“俺老师,就怕杜市长来不了啊!”村长说。

杜斌没说话,意味深长地盯了一眼吴宇。

村长说:“俺老师正在给村子编志呢,他说咱村子从来没来过市长这样大的官儿,一定要把杜市长写进村志里头呢。”杜斌笑说:“那可不敢!

我是执行市委市政府的决定,来看望咱们教育战线上的老劳模。应该的!”

中午,杜斌一行就在老教师家吃农村家常饭。等他们乘着夜色返回市区的时候,早已是华灯璀璨了。报社的一个记者在车里一再感慨:“今天,真是不虚此行啊!”

在一个镇的中学,杜斌遇到了一件怪事。

到那所中学后,校长非要先汇报教育教学工作。杜斌看他准备了汇报材料,不好驳他的面子,就坐下听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汇报。听了十来分钟,杜斌看他的汇报稿子还有不少页,就借上厕所的时机到校园走走。那个校长要终止汇报,陪他一起去厕所,等杜斌回来接着汇报。

杜斌摆摆手,“你接着汇报,吴秘书和吕局长听,我马上回来。”

那个校长准备得那么充分,就是为了念给他听。杜斌一走,校长的汇报就失去了抑扬顿挫,声调也低了许多。

一个年轻的政教主任陪着杜斌往外走。厕所在学校大楼后面围墙处,外面是山坡。山上的树叶落光了,树木透出稀疏和荒凉的感觉。杜斌一边往厕所走,一边问政教主任一些安全问题,一边环视着学校的外部环境建设。

那个主任头一次接触市领导,显得特别拘谨,跟在杜斌后头,基本是杜斌问一句,他答一句。甚至他的回答都不如杜斌问得多。听了他的话,杜斌知道这个政教主任今年三十二岁,师范大学毕业九年了。杜斌为了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调侃地说:“没看出来呀,这个山沟子里,竟然还卧着你这么个年轻的政教主任,简直是卧虎藏龙啊!”

政教主任放松了许多,说:“杜市长真会取笑,回到这个穷乡僻壤,一是我父母住在这里,二是确实想为提高家乡的教学水平做点实事。”

杜斌鼓励他说:“好呀!有你这么有志向、热爱家乡并不嫌弃家乡的大学生,这是你家乡孩子的福分呀!”

方便完后,杜斌往回走。可就在一抬头的瞬间,杜斌愣在了那里。

因为他看到,在五层教学大楼背面的南北两个顶端上,赫然画着两个巨大“桃符”。可能是怕下雨浇坏了,“桃符”被塑料薄膜包裹着,形状像太极八卦图,被涂抹成红色和蓝色。这个巨大的“桃符”是那么扎眼,是那么醒目,以至于杜斌一下子被它镇住了。

杜斌的目光在“桃符”上停留了足足有一分钟,才放下早已仰得酸痛的脖子,把脸转向身后的政教主任。他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刚才还温和灿烂的面孔,突然冷若冰霜,目光也失却了慈祥而变得犀利和冷漠。

政教主任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躲开杜斌冰冷的目光,结结巴巴地说:“杜市长,这,这个,我是坚决反对的。可是,可是校长却非要这么做。”

“为什么?”杜斌把脑袋伸到他脸前,逼视着他的目光问。

“学校后面这座山坡上,有一些老乡的坟墓。校长说,这几年学校的升学率上不来,人气不旺,他也高升不上去,就请了个法师来看。法师说,是那些坟墓阴气太重,把学校的阳气给压住了,就给画了这两个桃符。还让学校初一、十五在学校大门旁点两个油灯驱鬼。”政教主任是个诚实的人,一五一十全说了。

“所以,你们校长就弄了这两个破玩意儿?”杜斌有些气急败坏地指着“桃符”喊。

“是。”政教主任回答道。“而且,初一、十五还点油灯驱鬼?”杜斌惊讶地问。“点了。”政教主任点头说。

“每个初一、十五都点吗?”杜斌忍住内心的愤怒问道。“都点。”政教主任又点了下头说。

“混蛋!简直是混蛋!”杜斌两手使劲儿地甩着,近似于咆哮了。“除了你反对外,其他教师是什么态度?”

“还有几个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教师反对。”政教主任平静地回答道,“其他的老师,都不敢表态,不知道是什么态度。”

“你真反对过?”杜斌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我向镇里主管教育的副镇长汇报了,”政教主任答非所问地说,“他说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为此,校长还要撤我的职。”

杜斌拍拍政教主任的肩膀,说:“走,回你们校长办公室。”

校长还在汇报,杜斌在门口站住,说:“你不用汇报了。你们都跟我出来,看看稀罕景儿!”说完,他也不管别人,独自走出了会议室。

其他人都愣住了,不明白杜市长上了一趟厕所,刚才还晴朗的脸怎么突然间就乌云密布了呢。有的犹豫着站了起来,有的把目光转向了陪杜斌上厕所的政教主任。政教主任放下眼睑,低着头先跟了出去。众人陆续出来了。

杜斌一直走到教学楼后面才停下脚步。待众人到齐了,杜斌抬起胳膊指着那两个大“桃符”,说:“看看吧,教书育人的学校,挂起了驱鬼的玩意儿!”

众人都抬头看,议论纷纷。

“是你的杰作吧?”杜斌目光直逼校长。”是。杜市长,你听我解释……”校长低下头,想解释什么。“我不听!解释什么?就听你解释你是怎么请法师驱鬼的?”杜斌生硬地打断他。

“我问你,他……”杜斌指着政教主任,“他当初反对,你为什么不听?

为什么还要打击报复?”校长以为是政教主任向杜斌打了他的小报告,出卖了他,便向政教主任砸去怨毒的目光。

“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他,不是他向我汇报的。这么醒目的东西,你还想蒙住我的眼睛?”杜斌看他这样,原本极力压抑的火气突然又爆发了。“你不是嫌自己老升不起来吗?我看,你这回是彻底升不起来了!”

“你怎么做出这等事来!”吕慧也很气愤,朝他瞪起了杏眼。

“还不止这些呢,”杜斌愤愤地嘲笑道,“他还有更花花的肠子呢,初一、十五的时候在学校大门口点油灯驱鬼!”

“你,你简直是胡闹!你就是这样教书育人的?就是这样培养下一代的?”吕慧被他气得语无伦次了。

“吕局长,我建议,你回去立即建议召开党委会,撤销他的校长职务,由这个政教主任接替。”杜斌看着吕慧说。

“我同意。”吕慧赞同地马上表了态。

“从现在开始,你被停职了,等待检查处理。”杜斌说完,又对学校其他领导说,“正好,你们学校班子成员都在,校长职务暂时由政教主任代理,至于任命文件,马上就由教育局以正式文件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