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教子纳谏
【原文】
夫王者高居深视,亏聪阻明,恐有过而不闻,惧有阙而莫补。所以设鼗树木,思献替之谋;倾耳虚心,伫忠正之说。言之而是,虽在仆隶刍荛,犹不可弃;言之而非,虽在王侯卿相,未必可容。其议可观,不责其辨;其理可用,不责其文。至若折槛坏疏,标之以作戒;引裾却坐,显之以自非。故忠者沥其心,智者尽其策。臣无隔情于上,君能遍照于下。昏主则不然。说者拒之以威,劝者穷之以罪。大臣惜禄而莫谏,小臣畏诛而不言。恣暴虐之心,极荒淫之志,其为壅塞,无由自知。以为德超三皇,才过五帝。至于身亡国灭,岂不悲矣!此拒谏之恶也。
——选自《唐太宗集》
【译文】
帝王高高在上,深居宫中,耳不聪目不明,唯恐有了过失也;听不见人说,只怕有了缺点而得不到补正。所以安排招树木,以期有人来进献谏言;自己虚心倾听,接受正确的意见。言之有理,即使是奴仆,砍柴人,也不能不听;说得不对,即使是王公卿相,也未必接受。议论观点正确,不要求他分析得怎样;道理有实用性,也就不要求文字写得好。朱云进谏攀折殿槛,汉成帝用保留原槛来表彰他直谏;师经进谏投瑟撞坏了窗子,魏文侯特地留着坏窗户让人引为鉴戒;辛毗谏魏文帝曹丕,竟拉扯他的前襟,袁盎劝谏汉文帝,不让慎夫人与皇后同坐,使人主能看到自己的过错。所以,忠臣肝胆相照,谋士尽其心智。为臣的决无二心对上,为君者就能恩泽天下百姓。昏君就不这样。他摆出威严将游说者拒之门外,对进谏的人穷加罪名。这样一来,大臣害怕失去俸禄而不敢进谏,小臣害怕杀头而不敢多说。为君者便放纵暴虐,极尽荒淫,思想闭塞,毫无自知之明。还认为自己德行高于三皇,才能超过了五帝。结果导致身亡国灭,难道不可悲可叹吗!这就是拒进忠谏的恶果啊。
苏洵诫子“善处”
【原文】
轮、辐、盖、轸,皆有职乎车,而轼独若无所为者。虽然,去轼,则吾未见其为完车也。轼乎,吾惧汝之不外饰也。
天下之车莫不由辙,而言车之功者,辙不与焉。虽然,车仆马毙,而患亦不及辙。是辙者,善处乎祸福之间也。辙乎,吾知免矣!
——选自《戒子通录》
【译文】
车轮、车辐(凑集在车轮中心圆木毂上的直木)、车盖、车轸(车箱底部四面的横木),都是车上的重要部件,设在车前供人凭倚的轼好象是无所作为的。虽然这样,少了轼,那么我们看见的将不是一辆完整的车子了。轼啊,我就怕你不讲究外在的文采啊。
天下的车没有不顺着车辙行驶的,但是讲到车子的功劳时,却没有辙的份。虽然这样,但车翻马死,灾祸也不会波及到辙。看来这个辙,处于祸福之间而善自处啊。辙啊,我懂得避免灾祸的道理了。
陆游诫子“恭谨”
【原文】
后生才锐者最易坏,若有之,父兄当以为忧,不可以为喜也。切须常加简束,令熟读经、子,训以宽厚恭谨。勿令与浮薄者游处。如此十许年。志趣自成,不然其可虑之事盖非一端。吾此言后人之药石也,各须谨之,毋贻后悔。
——选自《放翁家训》
【译文】
子孙后代中锋芒毕露的人最容易变坏。若有这样的人,做父母的应当提高警惕,引以为忧,切不可以麻痹大意。一定要经常地认真地严加管束,叫他们熟读经书和诸子百家的书。教训他们必须宽容、厚道、恭敬、谨慎,切莫让他们与轻浮的人来往和相处。能够这样坚持十余午,那么志向和情趣就会自然养成。要不然,发展下去令人忧虑的事情决非一件。我所说的这番话是后人的良药,可以预防他们的过错。各人都要谨慎,不要留下后悔。
张居正诫儿不要骄傲自满
【原文】
汝幼而颖异,初学作文,便知门路。居尝以汝为千里驹,即相知诸公见者,亦皆动色相贺,日:“公之诸郎,此最先鸣者也。”乃自癸酉科举之后,忽染一种狂气,不量力而慕古,好矜己而自足,顿失邯郸之步,遂至匍匐而归。丙子之春,吾本不欲汝求试,乃汝诸兄,咸来劝我,谓不宜挫汝锐气,不得已黾勉从之,竟至颠蹶。艺本不佳,于人何尤?然吾窃自幸:“天其或者欲厚积而巨发之也。”又意汝必惩再败之耻,而俯首以就矩矱也。岂知一年之中,愈作愈退,愈激愈颓,以汝为质不敏耶?固未有少而了了,长乃懵懵者;以汝行不力耶?固闻汝终日闭门,手不释卷,乃其所造尔尔。是必志骛于高远,而力疲于兼涉,所谓之楚而北行也,欲图进取,岂不难哉!
夫欲求古匠之芳躅,又合当世之轨辙,惟有绝世之才者能之。明兴以来,亦不多见。吾昔童稚登科,冒窃盛名,妄谓屈、宋、班、马,了不异人。区区一第,唾手可得。乃弃其本业,而驰骛古典。此及三年,新功未完,旧业已芜。今追忆当时所为,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甲辰下第,然后揣己量力,复寻前辙,昼作夜思,殚精毕力,幸而艺成,然亦仅得一第止耳。犹未得掉鞅文场,夺标艺院也。今汝之才,未能胜余,乃不府寻吾之所得,而蹈吾之所失,岂不谬哉!
吾家以诗书发迹,平生苦志励行,所以贻则于后人者,自谓不敢后于古之世家名德,固望汝等继志绳武,益加光大,与伊巫之俦,并垂史册耳。岂欲但窃第一,以大吾宗哉!吾诚爱汝之深,望汝之切,不意汝妄自菲薄,而甘为辕下驹也。今汝既欲我置汝不问,吾自是亦不敢厚责于汝矣。但汝宜加深思,毋甘自弃,假令才质驽下,分不可强。乃才可为而不为,谁之咎也? 己则乖谬,而徒诿之命耶!惑之甚矣。且如写字一节,吾呶呶谆谆者几年矣,而潦草差讹,略不少变,斯亦命为之耶?区区小艺,岂磨次岁月乃能工耶?吾言止此矣,汝其思之。
——选自《示季子懋书》
【译文】
你年幼时就特别聪明,一开始学作文,就懂得窍门。我曾经把你看作一匹小千里马。就是一些熟人同事见到,也都高兴地为我祝贺,说:“你的几个儿子中,这个儿子是最先闻名的。”但从(明神宗)万历元年(即1573年)那次科举考试之后,你忽然沾染上一种狂气,不自量力而一味好古,喜欢表现自己而骄傲自满,这就像燕国人想学赵国的邯郸人走路,到邯郸去,看见赵国人走路的姿势很好看,就跟着人家学,结果不但没有学好,反而连自己原来的走法也忘记了,最后只好爬着回去。万历四年(即1576年)春季,我本不想让你去参加考试,是你的几个哥哥,都来劝我,说什么不应该挫伤你的锐气,我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听了他们的话,谁会料到又失败了。技艺本来就不好,又怎能去怪人呢?但我心里又暗暗觉得这是一种幸运:或许这是老天爷想让你多学、多积累一些知识,然后一下发达起来。又想你一定会力戒再败的耻辱,而虚心地按规矩法度办事。哪知你一年之中,文章越写越退步,就像想阻住水而水越往下流一样。难道是你的资质不聪明吗?但没有小时聪明,长大后反而成了糊涂的人。难道是你不努力吗?但我听说你一天到晚杜门不出,手不离开书本,这不是别人捏造的吧!要不然必定是好高骛远,而涉及的方面很多,搞得精疲力竭,正所谓想到楚国却向北走了。如此想要努力向上,岂不困难吗!
想求前贤的遗风,又符合当世的法度,只有极其能干的人才能做到。从明代兴起以来,这样的人也不多见。我过去还是少年时就考上了进士,取得了很大的名气,就狂妄地说什么屈原、宋玉、班固、司马迁等人,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人。小小一个进士,轻易就可以得到。于是,我就放弃八股文,钻研古典文学。过了三年,新学的东西还没有掌握,旧的东西却已经荒废了。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发笑,也是自己的一种耻辱。嘉靖二十三年没有考上,然后充分估计了自己的力量,又重操旧业,日夜刻苦攻读,用尽全身力气,最后幸而考中进士。然而这仅仅是考上一个进士罢了,还不能在文场中从容执笔,夺得锦标。如今你的才能,还没有超过我,又不脚踏实地去寻求我的成功的经验,而重蹈我失败的覆辙,这难道不荒谬!
我家是通过读书而做官,一辈子苦其心志,磨炼自己的行为,所以能够把榜样留给后人,自以为不敢落后于古代门第高、世代作官、德高望重的人家,才希望你们继承先祖的遗志,并且发扬光大,成为与历史上有名的大臣伊尹、巫咸一样的人,并且名垂史册。岂望只以夺得第一为满足,来光大我张家的门庭?我的确对你寄以很深的期望,望你成功的心很迫切,没想到你却妄自菲薄而甘当驽马。如今你既然想叫我不要管你,我自然也是不敢对你多加责备。但你应该好好深思,不要自暴自弃。假使是才能资质低下,不能勉强。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的事而自己不去做,这能怪谁?自己不对,还能推诿于命运吗?困惑太严重了!像写字一事,我唠叨过几年了,但你仍然写得潦草,差错也不少,毫无一点改变,这也是你的命运造成的吗?微不足道的一点小技艺,难道一定得经过很长时间才能工整吗?我的话就说到这里,你好好想想。
《增广贤文》作者诫子弟知足常乐
【原文】
求财恨不多,财多害自己。知足常足,终身不辱。知止常止,终身不耻。……受恩深处宜先退,得意浓时便可休。
——选自《增广贤文》
【译文】
寻求财富的时候总嫌少,但钱财多了也会害人的。凡事要有所节制,适可而止,这样一辈子也不会遭到耻辱了。……得到恩惠太多时应该克制退让,称心如意时不要过于骄傲自满。
颜之推诫子交友之道
【原文】
吾生于乱世,长于戎马,流离播越,闻见已多;所值名贤,未尝不心醉,魂迷向慕之也,人在年少,神情未定,所与款狎,熏渍陶染,言笑举动,无心于学,潜移暗化,自然似之;何况操履艺能,较明易习者也?是以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也;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也。墨子悲于染丝,是之谓矣。君子必慎交游焉。孔子曰:“无友不如己者。”颜、闵之徒,何可世得!但优于我,便足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