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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公主(三)

江疏影用袖子拂了拂椅子上的灰尘,让幸颐坐下,又环顾四周,有些感慨地说:“这里是东宫,这就是我们从前在宫中上课的地方。我担任东宫侍读,跟我一起当侍读的还有素玉和余杭,素玉当时还是左相薛尚的女儿,余杭是寒门之子。在所有的东宫侍读中,我们三个玩得最好,只要不当差的时候都呆在一起。“

“后来呢?“

江疏影在房间中来回走动,指着一张张桌椅,给幸颐解释道:“右上是皇三子德清太子的位置,余杭是他的侍读。左上是皇四子轩英郡王的位置,素玉和我是他的侍读。右下是皇二子景顺郡王的位置,左下是定国公嫡孙杨墨世子的位置。皇子和世子们坐在中间,东宫侍读们分立两边。“

“你们在一起好不好玩?“

江疏影有一瞬间的飘忽,过往的一幕幕如画卷一般展开在自己面前。他兴致勃勃地拉着幸颐,讲他们一起上课读书,受罚熬夜的故事,讲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墙角打开柜子,一阵淡淡的霉味飘出来,他抽出里面的一卷画,徐徐打开铺在桌上,是轩英描的那一幅《洛神赋图》,早已墨色黯淡,笔触模糊。

他给幸颐讲了轩英画这幅图时的故事,幸颐好奇地问道:“那这个素玉,后来怎么没有跟轩英郡王在一起呢?“

江疏影环顾四周,德清太子永禁高墙,轩英郡王和杨墨世子均已成为白骨,素玉成了郡主,余杭叛出江氏,如今纷乱的情形跟彼时平静的东宫,早已如同隔世。或许只有他一个人,还守在他们永远不会回去的昨天。

幸颐见他脸上飞扬的神采渐渐被落寞所代替,自己的心情也忍不住暗沉下来。江疏影笑了笑,拉起她的手说:“夜深了,我送你回去罢。素玉总是笑我太过怀旧,你听得还腻味么?“

幸颐心想,他讲起故事来的样子真是迷人,自己看也看不够,连忙摇摇头。

江疏影开心道:“下次若有机会,我再给你讲更多的故事。“

幸颐甜笑道:“好。“

实际上,没过两天,幸颐在宫中又碰到了江疏影。幸颐在宫中随意闲逛,在宫北人烟罕至的一处清池边,又见到了江疏影和承玺凑在一起。幸颐心中泛起一股酸意,左右看看无人,帝昙肯定不在附近,这次定要将她撞下水去!

她快步冲向承玺,守在远处的拾翠大惊失色,一声“小姐“还没叫出口,行动敏捷的幸颐已经冲到了承玺面前。却见承玺朝她微微一笑:“这次你也一起。“她反应不及,撞上承玺,承玺紧紧拉住她,两人一起掉进清池之中。

当下水花四溅,江疏影被泼了半身,又惊又气:“两位姑奶奶哟,你们这是做什么!“

江疏影和拾翠手忙脚乱地要去拉她们,却见幸颐一头扎入水底,往远处泅去,承玺也是毫不惊慌,迅速朝幸颐的方向游过去。江疏影和拾翠都不会游泳,看着两个姑娘一前一后游到清池中间,只能站着干瞪眼。

幸颐未料到承玺这般活泼,承玺也未料到幸颐这样执著,两人互相扑了一阵子水花,忽然相视哈哈大笑起来,都对对方生出了好感。两人比拼着游了一阵,幸颐体力更胜一筹,然而承玺也落后不远,水面上荡起一圈圈的波纹,浓绿的树荫底下,原本平静无比的清池被两人拨弄得突然有了生气。

承玺惊奇地问道:“你沉到水底去一下子游那么远,是什么功夫?“

幸颐骄傲地说:“这是我们蓬莱国人人都会的泅水,你不会罢?“

“嗯,从没有人教过我这个,你教我可好?“

幸颐傲慢地打量了一阵承玺,脸色和缓下来,笑道:“我喜欢你。“

江疏影苦着脸站在池边,见幸颐已经手比脚划地教起了承玺来。他未想到的是,此后连着七八日,幸颐和承玺每日都到这清池边游泳,虽然这周围人迹罕至,他还是不得不负起了看守的职责,而拾翠则每日备上厚厚的巾子和热水,两位主子尽兴出来,她便递上巾子和热水,免得她们着凉感冒。

到第十日上,拾翠正坐在清池边发呆,江疏影捅了捅她说:“你去把素玉叫起来罢。“

拾翠不解:“为什么?小姐才刚下水不久呢。“

江疏影指着远处树丛后面一个隐约的背影,黑衣软甲,背对着清池站得笔直:“魏冬在这里守了三四日了。“

“那跟我们小姐有什么关系?“

“笨丫头,魏冬是慈恩郡王的贴身侍从,他会无缘无故地守在这里?我说句不恭敬的啊,慈恩郡王那个人,嘴上什么都不说,心里弯弯道道的,纠缠得很。你们小姐聪明,知道该怎么办,快去叫她过来。“

江疏影说得没错,承玺一听说魏冬守在外头,立马用厚巾子擦干了裹着跑出来:“魏冬,你在这里做什么?“

魏冬没想到承玺突然跑到他面前,吓了一跳,忙道:“我不是奉殿下命令过来催小姐的。殿下只是令属下在这里帮小姐看守而已。“

承玺白了他一眼:“郡王在干嘛?不用你伺候了?“

魏冬陪笑道:“殿下这几日都关在府里不出来,说是不需要我伺候,让我过来帮小姐看守就好。“

承玺狐疑地看了看他:“府里出了什么事?“

“呃,听说是武青将军出了事,殿下气得很,这几日都关在房间里……“他话音未落,只见承玺拔腿就跑,忙同拾翠一起跟在承玺身后,口里仍不停道:“殿下又该怪我多嘴了……“

清池上余波袅袅,幸颐自顾自地游了两个来回,只听得鸟语声声,林荫寂静,再也没有人声,只有江疏影一个人托着腮帮子坐在池边的太湖石上,含笑地看着她,不由得羞道:“你在这里干嘛?素玉跑去哪里了?“

江疏影不在意地挥挥手道:“她还不是老样子,一听到那位的名字就头也不回地跑了。今天只有我和你,我在一旁呆得无聊,你陪我说说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