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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订婚(三)

江疏影慢慢地走回到人群中,胸前幸颐流过泪的地方还湿湿的,由温转凉,就像他的心。承玺看着江疏影此刻落寞的脸,心里莫名高兴起来,原来今夜不只是众人皆欢,还是有一个人跟自己一样,难以融入这喜庆的音乐和笑声中去。

她想到这里,索性端着酒杯晃悠悠地走到他面前,勾住他的脖子,就要跟他喝一杯。江疏影心中正不爽,也没见到是她,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一把将她推开,她一个趔趄,手中的金杯便叮当一声落在地上,沾了不少灰尘。

她正可惜地看着地上的金杯,一旁有只手递过一只干净的杯子来,一个谦和的声音说:“用这只杯子罢。“

她斜了眼睛望过去,余杭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虑望着她,那样诚挚的眼神,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此时江疏影已经连声道歉,笑着闹着要跟她连喝三杯赔罪,余杭顺势给她手中的杯子满上香甜的酒液,她带着几分醉意连着拍拍他的手:“咱们三个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一块儿喝一杯罢。“

江疏影嚷道:“我不跟他喝!他是个叛徒,我不跟叛徒喝酒!“

江疏影的声音很大,饶是身边人声鼎沸,穿梭来往,承玺还是连忙伸手握住他的嘴,然而已经有几个人好奇地回过头来打量他们。余杭脸色一黯:“下官就不喝了,请郡主与江公子尽兴罢,下官为郡主倒酒就好。“

承玺近些日子备感身心疲惫,也不想再跟他们啰嗦不休,举杯示意江疏影,金杯未及举到唇边,左手侧被人用力一推,整杯酒连杯子都洒在裙子上。又一只金杯滚落在地,而金杯中的酒液深红,她今日偏偏又穿了素白色的裙子,裙面上顿时染上一大片深色酒渍,黯沉沉的醒目得很。

她不由得大怒,转眼见到那熟悉之极又陌生之极的细长眉眼,悲从中来,努力抑制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冷笑道:“郡王今日大喜,是恼恨素玉没有亲去恭贺,所以连一杯喜酒都不舍得让素玉喝,还要让素玉当众出丑谢罪吗?”

帝昙没有答她的话,只是冷声道:“郡主醉了,早些下去歇息罢。”

今年的仲秋节与往年很不一样,乌云遮住了一轮明月,宫室在红色灯笼朦胧的光芒中显得十分幽森,秋风乍起,送来他冷冰冰的话语。她想到他一夜之间对她由热变冷,欺骗于她,自己芳心错付,满目悲苦,大笑三声,索性躬身拜了下去:“郡王殿下大喜,素玉在此提前恭贺你们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她话音清晰,随着秋风远远传到皇帝耳中,皇帝立即向这边望过来,见承玺正在向帝昙连声道贺,担心两个人会当场闹起来,让幸颐知晓此中的曲折,耽误天启国与蓬莱国之间的合并大事,连忙大笑着掩饰道:“慈恩,素玉是朕亲眼看着长大的,宛如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你比素玉长了两岁,她可称你一声哥哥。如今妹妹向哥哥道喜,你怎么也不表示一下呢?应该喝妹妹敬的一杯酒才对啊!”

帝昙听皇帝讲完,脸色骤然变得雪白。承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帝昙的双眼,这双眼睛早已不属于她,却仍然折射出她满眼的水光。甜蜜的话语说遍,如今他却另娶他人,以往的山盟海誓,全都化为一片虚空。是她太天真,只被他如墨的眉眼所吸引,白白付出真情,却没有看清楚他深沉的心。

她心里好似含了一颗奇苦无比的莲子心,脸上却慢慢漾出一丝甜甜的笑容,口里轻声道:“江疏影,给本郡主倒酒。”

江疏影身在风暴中央,见势不好,却只能按照承玺的吩咐给她倒了一杯酒,承玺一把抢过金杯,向帝昙又走近两步,堪堪停在他面前,他身上的沉水香味似有似无地飘过来,从前她是那样的喜欢,今日在她心中都化为声声响亮的嘲笑。

景顺心中一动,突然大声道:“余杭,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快给慈恩郡王倒酒啊!”

余杭脸色惊疑不定,犹豫地抱着酒壶没有动作,景顺又急忙催了一遍,他才颤巍巍地端起酒壶给帝昙满上一杯杨梅红,他不敢看帝昙,却感到帝昙尖锐的眼神似乎在一遍遍地剐着他的血肉。余杭记得景顺说过,这个人心有七窍,他一定是发现了!余杭的手微微发抖,酒都倒满了还浑然不觉。

皇帝也在盯着这边几人的一举一动,见状不由得轻咳一声,余杭惊得酒壶都摔在地上,壶身摔得粉碎,深色的酒液浸进土里,余杭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倒酒了。

景顺皱着眉头笑道:“这个余杭,毛手毛脚的,连倒个酒都倒不好,真是笨拙。”

皇帝见二人的酒均已满上,爽朗笑道:“还不快喝一杯?喝完了,情谊也就到了!”

承玺举起金杯,轻启朱唇:“郡王请。”

帝昙眼角的余光看着皇帝笑着望向自己,目光却冰冷严厉,食指向承玺一指,尔后五指轻轻空握拳头,一颗心渐渐燃成灰烬。他的父皇如此,他的兄弟如此,他本也不在乎,可是她的眼中净是冰凉,他再也不能靠近她,与她永隔,生与死又有什么分别?

世事凉薄,他也再无可恋,遂空洞地朝承玺笑了笑:“多谢郡主盛情,本王先干为敬。”说罢,一仰脖将杯中酒液喝尽。

承玺也落寞地笑了笑,慢慢饮尽杯中酒。她放下金杯,帝昙伸出双手,似乎想要再握一握她的手,可是他的手伸了一半就犹豫着收了回去,沉默良久,只低声道一句:“愿君长乐,与君长决。“

她忍不住落下泪来,虽然冬天还很遥远,可是她的面前似乎有数不清的雪花在飘。

喝完帝昙那一杯酒,她便彻底醉倒了,连拾翠怎么把她抱上马车带回郡主府、又抱回房间的都不知道。她一直在做梦,梦里仿佛回到了西楚皇宫,父皇身后火光熊熊,母后满面泪痕,不停地安抚她:承玺别怕,承玺要好好活着,要幸福快乐。父皇横眉竖目,厉声喝道:承玺,为什么不为西楚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