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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围城(六)

承玺为难道:“两万人太少,只是杯水车薪。“

幸颐伸出两根手指,在她面前摇了摇,笑道:“两万人还嫌少?你们城里面的所有兵士加起来还不足一万五呢!这样罢,再给你加上五千人,不能再多了。你必须保证我顺利离开,哦,对了,我还要带上江疏影。“

江疏影闻言大惊,说话变得磕磕巴巴的:“我,我还没问过父亲呢!“

承玺爽朗地笑了:“儿大不中留啊!江相一定会想明白的。那就这么定了,我保证将你们俩送出中京,安全地送到蓬莱国军队手里。“

幸颐点点头,突然笑道:“护国公主,我们蓬莱国春天的景色很美,岛上千万树桃花盛开,灿若云霞,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呢?“

承玺眼中流光一闪,嘴角微微一扬。

当天夜里,景顺再次率军攻城。这一次,景顺选择的是西面的城门。中京城的西城门是三面大门中较为冷僻的,门外人烟稀少,一丛丛矮小生刺的灌木伏在起伏的山丘之上,冬季来临,灌木小叶转红落尽,然而尖锐的刺和扭曲的树枝随风颤动,显得分外萧条。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他们制作了新的撞桩,在木桩外头直接用铁水浇灌成型,整个撞桩都是铁皮包着,坚固了许多,也不容易被点燃了。负责架设云梯和攀爬城墙的兵士小臂上都绑着木盾牌,用来遮挡带有毒药的热水,也不知这些日子他们在城外砍伐了多少树木,才就地做出了这样牢固又轻便的盾牌。

这一次,承玺改变了应对之法,没有使用煮了毒药的开水浇烫,而是提前用大量温水从城墙上浇下,天气寒冷,水顺着城墙流下,未到城墙脚下便冻结成冰,如此层层浇灌,直到整面城墙都覆上一层薄冰为止。

冰墙滑溜,难以着手,云梯要想架在上面,难度变大,更不要提顺着云梯爬上城墙了。而承玺先前在城门里面浇灌的巨冰,是撞桩难以撼动的坚固,撞桩撞了半天都没有敲破城门,而城头箭雨猛烈,箭头涂有乌头剧毒,毒性发作快,中箭者立仆,不少兵士都死在城墙之下,血染黄土,尸体堆积成山。

景顺久攻不下,军队人员又损失不少,只得退回城外的灌木林后,找武青再商议应对之策。承玺趁他们败退之时的乱局,偷偷用绳索放下两名侍卫并马匹,命令他们全速奔向蓬莱国送去幸颐的求援信。

此时暮色沉沉,景顺的东军和白敏的御林军打了整整一天一夜,十分疲惫,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两个人趁着再次到来的夜色,悄悄地横跨了尚未打扫的狼藉的战场,朝东边奔驰而去。

景顺第三次攻城,选择的是地势宽阔平坦的东门,门外一条大河,冬季被冰封冻,更是一马平川,衰草连天。直到看见景顺带来的武器,承玺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东门,因为他运来了体积可观的投石机。

东军的投石机长逾数丈,以巨石为弹,一弹弹射而出,立即击碎了城墙上一大片薄冰,哗啦啦的脆响不绝于耳。投石机威力巨大,一颗巨石投来,城墙就会被砸出一个大口子,如果任由景顺投下去,城墙迟早会软烂崩塌。

承玺不敢怠慢,命令江才带领平民们用衣服被褥结成巨大的网,沿着城墙垂下来,厚厚的布网能够缓解巨石带来的冲击,保护城墙不被击坏。直到准备的巨石用尽,景顺都没能攻破城墙,只能无功而返。

可是,景顺撤兵后为了泄愤,派人到城门前偷袭,用火箭引燃布网,本来就被巨石击得破烂不堪的布网转瞬被付之一炬。此时已是寒冬,中京城被景顺围困一个半月,物资短缺,缺少取暖的木材、保暖的衣物和被褥,寒冷一波波袭来,是跟城外叛军一样的凶猛,城内平民苦不堪言。

食物也逐渐消耗殆尽。中京城内能够得到的米面粮油都被一抢而空,原本还有商家囤货居奇,可是围城日久,城内富贾散尽千金,贫民百姓则抓捕他们能够见到的任何动物,包括飞鸟和马匹,挖掘地上地下仅存的野菜、果实和根茎,寻找一切可以裹腹的食物。

承玺虽然命令白敏带领御林军尽量维持城内的秩序,可是冬天还很长,等到一切可以当作食物的作物都被消耗光的时候,饥荒一定会蔓延开来,当城内平民失去控制之时,要守住中京便难上加难。

还有其他让她头疼的事。一日,白敏惊慌地告诉她,箭不够用了。三次攻城战中,御林军消耗了太多的羽箭,却没有补给。承玺站在空荡荡的城墙之上,北风吹得王旗猎猎作响,雪沫随风乱飞,她看着远方一大片森森的树林,也许景顺、武青就带着东军隐身其内,静静等候中京从内部崩塌。

等到中京城自内部塌陷之时,就是景顺破城之日。

承玺向皇帝道:“陛下,请允许御林军砍伐城内的树木,包括皇宫内的所有树木,用于制作更多的箭支。“

皇帝的脸隐在长春殿暗淡的阴影里,毫无光泽:“准奏。“

承玺略一迟疑,声音放得柔和了一些:“待到景顺叛军被击败之后,皇宫可以重修,御花园里的珍奇树木也可以再种,陛下不必担忧。“

皇帝死气沉沉的声音仿佛从地下很远的地方传来:“皇宫可以重修,树木也可以重种,可是修饰一新的御花园,朕能够留给谁呢?朕的儿子都没有了。“

承玺惊讶于皇帝绝望的心情,这样的态度可不利于她带领白敏、江才守城,她每日苦苦支撑,翘首以盼,蓬莱国的援军还没有到,万一皇帝先倒下了,这个脆弱的守城联盟就要烟消云散。

她听着皇帝重重的叹息,换上一副明朗的笑颜:“陛下龙体安康,寿延万年,天启国的未来,都掌握在陛下的手中呢!“

皇帝突然痛哭流涕,整个长春殿里都回响着他沉闷的低嚎:“是朕对不住帝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