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上中国印
祖辈来自中国
李光耀的祖先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
据有心人细心查访,李家上祖是福建省上杭县稔田乡李火德,后来,不知何因,李家迁至广东省梅县松口乡,后来,又逐渐迁至广东省大埔县古野乡唐溪楼下村。
李光耀的家族是从其曾祖父李沐文(又作:李博文)开始远离故土,定居新加坡的。李沐文,号华卿,1848年2月11日出生在唐溪楼下村,其父李立斌和母亲曾氏是一对勤劳而善良的贫苦农民。李立斌共有5个儿子,分别名为沐宠、沐恩、沐祁、沐郊、沐文。沐文最小,也最聪明,最受父母疼爱。
与千千万万老实本分的中国农村家庭一样,李立斌虽然家境贫穷,但自然相信“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个他们自己也不全然明白的道理,在沐文6岁时,就将他送去上学了。
关于沐文的聪明,在今天的广东大埔,仍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天,沐文乘客船外出。因当时天旱水少,河道显得极其狭窄,这时,沐文所乘客船与一艘运石头的货船相遇,不知何因,两船各不相让,谁都无法前进,双方的船主甚至顶起牛来了。
各不相让总不是办法,运石的货船老板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说:“我出个对子,你答得上,让你先过,否则,就得让我先走。”这一下可把客船主难住了。客船主是个文盲,他吞吞吐吐地自言自语道:“我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筐,叫我怎么办呢?”
一个谁也没有料到的场景出现了。正在客船主自言自语、六神无主之时,小沐文从船舱里跑了出来,大声说道:“我来答。”
这一下,不仅客船主没想到,就连运石头的货船主也惊了。不过,稍过片刻,回过神来的货船主乐了,心想,我常年在河里行船,是出了名的出对能手,我的对子不知难倒了多少人,难道还会被你个孩子对上。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满不在乎地出起了对子:“船载石头,石重船轻,轻载重。”
说完,货船主兀自高兴地站在船头,嘴角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然而,还未等他的笑容消失,小沐文挥起身旁一个老人的拐杖,大声地答道:“杖量水面,水长杖短,短量长。”
大家听后,全都为小沐文的机智而高兴,货船主也惊叹这个小孩子的聪颖,主动给客船让出了水路。而此时,小沐文才11岁。
然而,尽管李立斌夫妇两人勤劳、节俭,可是,贫困仍然缠绕着他们,他们不得不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把沐文的三哥卖到高陂镇卓龙下村,以减轻负担。
在那个年代,中国农民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贫困的。沐文16岁时,就不得不辍学回家,帮助父母。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1864年3月,年仅16岁的沐文开始了他真正的人生之旅。他一个人跟着大人们出海,远渡重洋去新加坡谋生。
从古野渡码头搭乘驳船,后转乘大帆船,经过三个多月的旅程,李沐文终于到达了新加坡。
新加坡是梵语“狮城”的谐音,其得名颇有趣。在1150年左右,苏门答腊的室利佛逝王国王子槃那乘船到达当时还很荒凉的新加坡,看到一只全身乌黑的巨兽。王子问当地人:“这是什么野兽?”当地人用梵语告知为“狮子”,从此,王子将梵语“狮子”记在了心头。后来,人们就用“狮城”来命名这块土地了。当然,因这块土地太小,也有人将其称为星洲或星岛,不过,“狮城”成了后来的国名,其谐音就是“新加坡”。小小的新加坡于1819年被割让给东印度公司,1824年沦为英国殖民地。
李沐文很快就熟悉了新加坡的历史和社会情况,他确信这里是一个较有发展前途的生意场。然而,两手空空地来到新加坡的李沐文却没有资金投资商业,举目无亲的他只能靠自己的聪颖和口才在新加坡街头以说书讲故事为生。他把母亲给他做路费的金耳环卖掉,买了小鼓、小铜锣,用作道具,以招徕听众。他从《西游记》讲到《三国演义》,从《水浒传》讲到“三言”、“二拍”,小锣、小鼓敲得很响,听众竟围了一层又一层。没想到,李沐文仅仅凭着一副伶俐的口齿,不久就赚了上千元的“叻币”。
有了这上千元的“叻币”,李沐文终于可以吐口气了。他用这上千元的“叻币”作为本钱,北上缅甸,到大山深处采集杜鹃树根。因为他听人说,杜鹃树根系发达,是不可多得的根雕材料,而当时的新加坡,不少英国商人对传统的中国根雕极有兴趣。
经过李沐文的辛勤采集,很快,一艘大木船就装满了杜鹃树根,经过几番周转,这些千姿百态的杜鹃树根终于给李沐文带来了福音,几乎没有推销,一船杜鹃树根便被抢购一空,李沐文也一下子腰缠万贯。
短短两年工夫,赤手空拳的李沐文就成了拥有万元“叻币”的富翁。成功的喜悦使李沐文胆子越来越大,他竟想出了这样一条生财之道:独自租一艘汽船,把暹罗大米运销到中国的汕头,又从汕头将中国名贵的中草药如当归、党参等运至新加坡。这双边生意一时间令李沐文财源滚滚。
李沐文是出了名的孝子,赚了钱当然要孝敬父母。这年春节前,又一批和他一样的“水客”回广东过春节,李沐文从自己的积蓄中取出2000元“叻币”,请“水客”们带给父母,并捎信让父母把老住屋重修一番。后来,几位兄长结婚时,他都分别托人带回1000元“叻币”,以示祝贺。
一时间,唐溪楼下村的人都知道,李立斌家最小的儿子沐文在外面发了财。李立斌一家俨然成了不大不小的番客之家了。
然而,尽管儿子在外面发了财,但是,做父母的总是放不下心来,一有“水客”来家,总要不停地问沐文的事业和生活。想方设法让人带来的家书中,问得最多的还是两件事:一是事业,二是生活。
李立斌夫妇终于来信提到,要为沐文“讨新婢”(媳妇),要沐文择一黄道吉日回乡成婚。远离家乡的李沐文接到父母的来信自然倍感亲切,但作为一代有知识、闯南洋的青年来说,对父亲信中说的回家娶妻之事却产生了思想矛盾。他认为,结婚当然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但他又担心回广东老家结婚,将会使后代重蹈他自己的苦难,“乌楂煎赤水,苦也难吞”。他认为,如果是那样,还不如不结婚的好。况且,李家从火德公往下,世世代代就是远游外出,以四海为家,走到哪里就在哪里落地生根。李沐文心想,我何不在新加坡这“狮子城”娶妻生子呢?
世上偏有凑巧事,正在李沐文烦闷之时,一位同乡番客上门提亲来了。女方姓萧,年方十六,长得文静而俊秀,也是客家人。
对于萧家,李沐文并不生疏。萧先生也是有文化的人,在新加坡开了个店,每当李沐文孤独难耐时,就到萧先生的店中闲聊,海阔天空,无所不包。
萧先生经常代客写信,为人很是老实本分,在客家同乡中德高望重。萧先生对沐文颇有好感,只是碍于情面,不便自己开口。同乡见萧先生很喜欢沐文,便自告奋勇找沐文提亲。对于萧姑娘,沐文也多次见过,印象甚佳,只是一时毫无思想准备,不知所措地说出这样的话:“我还小,等过几年再说吧!”
李沐文的一句话,弄得萧先生很是尴尬,他不知道是沐文看不上自己的女儿,还是沐文另有所爱。后来,经同乡反复打听,终于探得沐文的真实意图,于是,同乡开导沐文。
“明年就十八了,不论在广东还是在新加坡,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了。你现在生意顺手,倘若有个内当家帮忙,碰上事情也便于协商。”同乡好心地劝说道。
“可我爹让我回广东老家成亲。”沐文说。
“你自己定,这是人生大事,可要自己拿主张。老家日子那么苦,况且你一年到头又难得回去,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了。”同乡游说道。
一句句苦口婆心的话,终于使李沐文下定了在新加坡娶妻生子的决心,加上萧家小姐仪态万方,令沐文仰慕不已。于是,沐文给父亲写了一封长信,说明在新加坡娶妻生子的道理,并详细地介绍了萧家的情况。
沐文没有想到,父亲李立斌很快就来了回函,表示同意。1866年春节,李沐文与萧家女儿在新加坡举行了婚礼。
李沐文的婚礼隆重而又平凡,说它隆重,是因为婚礼上请了一大帮客家同乡,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都为沐文高兴;说它平凡,这个婚礼与千千万万个婚礼一样,吃饭、喝酒、放爆竹。
然而,这隆重而平凡的婚礼,对其后的新加坡历史却产生了久远的影响。有人说,如果不是客家同乡的撮合,李沐文将回广东老家娶妻生子,那么,新加坡的历史可能将是另一个模样。
客居新加坡
李沐文在新加坡结婚生子,标志着李家终于在新加坡扎根、落脚。
1867年正月二十七日深夜,刚刚告别春节的李家迎来了客居新加坡的又一位主人——这天深夜,萧氏为李沐文生下了一个既胖又漂亮的男孩。沐文年轻得子,心情特别愉快,在男孩落地的当时,就为这小小的生命取名云龙,号犹虎,意为龙腾虎跃,前途无量。
那段日子,李沐文的脸上总是挂着微笑,一有空就抱起胖胖的小云龙,哼起他自编的顺口溜:
关在家门是条虫,
跑到狮国变成龙;
沐文传下第一代,
起个名字叫云龙!
在沐文和萧氏的精心照料下,小云龙茁壮成长。由于父母既聪明又年轻,所以,小云龙不到7岁就叫喊着要上学,父母无可奈何,只得将他送到学校。由于当时的新加坡没有华文学校,小云龙只得接受英文教育。
但沐文总认为,英文教育没有理性,所以,小云龙一放学回家,沐文就利用空闲时间给他灌输《三字经》《百家姓》《朱子家训》等华语读物。可以这样说,小云龙是在英文和华文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云龙既读《圣经》,又读《三字经》,而且都能朗朗上口。
云龙各科成绩都出类拔萃,而且聪明伶俐,很受老师喜爱。
1882年,一直投身于工商业的李沐文再度取得了辉煌的业绩,赚了一笔可观的利润。这时李沐文心想,自己已过了而立之年,离家时间也不短了,加之事业有成,想找个良辰佳日返回广东,看一看养育过自己的父母,会一会儿时一同玩耍的朋友,同时也想捐纳功名。
正在这时,清朝官家准备授予他“中书科中书”的名号,于是,李沐文匆匆打点行李,让妻子萧氏和自己一同回乡。后来一想,小女银姑出世不久,云龙也即将毕业,家中需要人照料。于是,萧氏建议沐文自己一人回广东,她留在新加坡照料孩子。
沐文就这样带着一笔钱财开始了他一个人的故乡之行。依据传统习惯,捐功名时需要夫妻成对同拜桅杆。怎么办?一路上苦思冥想的李沐文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在返乡的旅途中,他在潮州另娶蔡氏为妾。
捐纳功名后,李沐文返回了新加坡,蔡氏则留在了唐溪楼下村。
1883年,年满16岁的云龙以优异的成绩从英文学校毕业,因其成绩远胜于其他同学,而被委任为新加坡船务公司的分行代理人。
看到意气风发的儿子,沐文似乎有歇口气的感觉。一直忙忙碌碌的李沐文一旦歇了下来,非但没有心宽体胖,反而招来了疾病,竟然一下子病倒了。
病中的李沐文又想到了家乡广东,他想回广东老家去治病。妻子萧氏和儿子云龙多次劝阻无效,只得顺着沐文的意见,让他回到了魂牵梦萦的故里。
回到家中的李沐文越来越憔悴,尽管蔡氏悉心照料,仍然没能留住他的生命。1884年7月,年仅36岁的李沐文怀着对故乡的无比留恋和对新加坡妻儿的无限依恋,匆匆走完了他短暂而又辉煌的生命历程。海内外亲朋好友闻耗无不深为哀痛,唐溪老家举行公祭追悼,并在墓碑上刻有“清授中书科中书”头衔,时人均称其为秀才,并谥名良雅。
关于李沐文之死,还有一些不同的猜想。福建省上杭县李氏火德公总祠李氏史记编辑小组1990年秋月编印的《李氏史记》这样记载李沐文辞世的经过:“李沐文回乡捐纳功名不久,收到南洋萧氏(其妻)来信,信内套有纸票一张,据说被番婆放有杠头(毒药),拆开看时即染患病,发觉后即回南洋,要萧氏收回杠头,萧氏说逾期无法挽回,华卿无可奈何,即回唐溪治病不到一年,于1883年时年36岁即辞世了。”
《李氏史记》中的这段记载不知依据,尽管其从时间上看颇为有理,但李沐文的子孙却认为此记载胡说八道。因为,沐文与萧氏感情很深,尽管沐文返乡时娶蔡氏为妾,但在当时的社会风气中是很正常的事,况且,所谓的“杠头”也缺乏科学道理。所以,李沐文的子孙对这一不负责任的记载多次提出抗议。
由唐溪楼下村乡贤李清主笔的《唐溪李氏族谱》则较为客观。李清是这样介绍李沐文身世的:“沐文,号华卿,官金城捐中书科中书,谥良雅。立斌五男,生道光戊申二月十一日午时,卒于光绪癸未九年六月二十三日,葬本村铺对门。配萧氏生子女各一,子名云龙,女名银姑,适南洋陈姓。庶庄懿蔡氏嗣一子,名尔炽,为女行姑适凹下田。”
李沐文英年早逝,令人扼腕悲痛。但他天资聪颖,勇于出洋,为子孙后代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有人认为,李光耀后来的不少做法,也承钵于当年的李沐文。当然,这些分析,还是留给历史学家们去做吧!
李沐文去世后,李云龙成了一家之主。当时,李云龙刚刚升任船务公司的经理,公务和家务两个担子一下子压在了李云龙的肩上。
与父亲李沐文一样,李云龙把公务和家务安排得有条不紊、松弛有度。当时,客家人甚至编了这样一句顺口溜来称赞他:“客家后裔早当家,里里外外一把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