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色,女子香。
纳兰溪抱酒,乘月色而来。虽是一路风尘,但嘴角仍盈着些浅浅的笑容,许是热的缘故,衣袖也绾到了肘弯处,露出小半截白雪似的胳臂来。
想着将要见着那人,心却突然悸动了起来,这一路尘风,该不会乱了自己化好的妆容吧?纳兰溪抬了抬手,抚了抚侧脸的发,从髻里散下来的几根青丝掠过红唇,又轻轻的滑过桃腮,被别到了白皙的耳朵后。
“啪。”
却是不知是谁看的痴了,连手上的杯子也一时握之不住,掉到了地上。有读过几阕词的风雅人更是轻轻吟道,“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茶馆众人一时有些恍神儿,只觉眼前女子虽是粗浅装束,但论起美貌犹似从画儿里走出来的般,只恨早些没见着她。连一些女子也有些怔住,看她一步一望,裙据微动,缱绻而来。
“好一个美娇娘,今天爷儿们在这儿聚耍,你来此作甚?”一三十好几的汉子起身问道。
长居深宫的她,哪听过如此粗俗之语,只是不知为何,自己竟生不起一丁点儿气来,反倒觉得有些异样的刺激,“也许自己就适合过这种粗人家的日子罢,每年闲暇无事还能看看苇花柳絮什么的。”
“奴家来找人。”纳兰溪昂起脖子道,“我也陪张太后看过几出戏,戏文里的女子好像都是这样称呼自己的。”
又一人说道,“找人?怕是来会情人的吧?”说罢众人皆哄笑起来。
纳兰溪也没怎么生气,犹自搁下酒坛,喘息道,“秦雪,你在哪?我来找你来了。”
人群中有人哄笑道,“哈哈,哥哥就唤作秦雪,妹妹快些过来,看哥哥此番给你带了些什么好东西?”
旁有认识的人嘻笑道,“啊呀,你可真是个混球驴子,前几日还叫王二麻子来着,怎的今日就叫了秦雪了?”
“去去去,老子刚刚改的名儿不行吗?”那人也大笑了起来。
纳兰溪仍巧笑嫣然,眸子里却有些调皮的神色,道:“秦雪,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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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着蓉蓉月色,秦雪看清了远方伊人的模样。
又是一大口茶灌了下去,入口的却有大半都是些茶末子,“噗。”秦雪将口中的水都吐了出来,恨恨的盯着仍一脸云淡风轻的贾似道。
贾似道的目光从书卷上移开,淡淡道,“我要等的人等到了。你呢?”
“我们等的是同一个人。”秦雪拿起桌上的另一杯水,漱了漱口,“喂,欺负弱小有意思吗?”
贾似道盯着茶馆前的那条马路,目光有些涣散,道:“我只是在保护一些东西罢了。”
“只是一坛酒而已,至于让相国大人你亲自跑一趟吗?”秦雪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以贾相修为,别说一个靼子,就是八个十个靼子都早踏平了,儒家常道修身治国平天下,贾相不去平天下却窝在这破落的茶馆和我一穷小子怄气,何苦来哉?”
“老夫也想过披挂上阵,只是……”贾似道却是不说了,顿了顿,方接着道,“我只是想保护一些东西罢了。”
我只是在保护一些东西罢了与我只想保护一些东西罢了,前一个低调且张扬,后一个却满是无力与心疲。
“秦雪,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走了啊?”
“纳兰,我在这儿。”秦雪起身朝纳兰溪招了招手,方道,“相国,我也只是在保护一些东西罢了,我会用生命去守护这些东西的,我可以出事,它绝对不能有事。”
贾似道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秦雪快走几步,将手里的热茶递给纳兰溪,道:“还好吧?”
“还好。”纳兰溪接过饮了,又抿了抿嘴唇,不好意思道,“还有吗,我还想喝。”
“有,管够。”秦雪朝店里吼道,“小二,上茶。”
“对不起嘞,没茶叶了。”店小二仍在里面忙碌着,声音却是清晰的传了出来。
秦雪讪讪一笑,“没事没事,没茶叶了,热水总会有的。白水你喝的惯吗?”
“嗯。”纳兰溪微微点头。
“小二,一壶热水。”秦雪再次喊道。
“对不起嘞,没热水了。”店小二道。
众人不禁都大笑了起来,“小兄弟,别说热水了,只怕是凉水此刻都还在井里待着呢?”
秦雪苦笑了下,“要不你等下,我去别处找些水来。”
“不用了,我不渴了。”纳兰溪轻轻拍了拍酒坛,“我把它带来了,你要现在用吗?”
“现在?”秦雪盯着不远处坐着的贾似道,“现在恐怕不行。”
纳兰溪寻着他的目光望去,浑身一颤,“贾……贾相也来了?”
“早都来了。陪我已经等了一午了。”秦雪幽幽道。
纳兰溪责道,“那你怎么不让人告一声,我们好重新约……约个地方?”
“有区别吗?”秦雪陪着在条凳上坐下来,“城南茶馆,城北酒坊,无论哪儿不都是现在这样一副情形吗?”
纳兰溪神色微凛,道:“这……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