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九岁的年纪,正是一生中最为灵动的时候。一双黑眸偶尔会有游龙般的光华闪过,面如冠玉,鼻梁高挺,温文尔雅中还夹着一丝如湖水般清澈的笑容。手里轻摇着一把折扇,扇面上写着柳永的《雨霖铃》中的一句,“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旁边是水墨泼成的一株小荷,扇面大部分却是空白的。
“吕蝉?”秦雪道。
“是吕蝉,不过师弟你也可以叫尹师兄?”男子道。
“师兄?你是志平?”秦雪道。
“哈哈,师弟终于认出我了,十年前师傅让我去重新编写道藏,这一闭关就是十年,出关后师弟你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想到却在襄阳一见。”尹志平道,“这位是······”
“张恨水,他的另一个名字你可能熟悉些,无相。”秦雪道。
“无相,少林寺无相禅师,这个名字可真是如雷贯耳!”尹志平道。
“我打不过你。”无相垂头丧气道,“长的比自己帅就不说了,武功也比自己好。”
“你修的禅很不错,也许当你真正悟了此禅的真谛时我可就再也打不过你了。”尹志平眼里露出一丝游光,“其实师弟你胸中也有一禅。”尹志平心底默道。
寒暄完毕,众人方相互介绍了下,场间似乎只有小龙女与上官凝霜的兴致不是很高,小龙女还勉强站在那儿,上官却推说头晕辞了众人,纳兰溪也道:“三位想必都是世上一等一的好汉,有幸结识各位是纳兰的福气,只是夜已深,恐姨母挂念,须得退了,没能与各位英雄聊上一聊,是纳兰自己福薄,今以茶代酒,聊表歉意。”说罢,一饮而尽,和陆无双也下了楼去。
一时间,楼上只剩下四人
纳兰溪一走,菜蔬立马恢复吊丝模样,朝秦雪挤眉弄眼道:“雪啊,这姑娘谁啊,别告诉我说是你姐啊,鬼才信呢?”
秦雪也朝他投了一个色色的眼神:“你懂得,别到处乱说啊。”
菜蔬露出一副我懂我懂的神情,只有尹志平笑而不语。
小龙女见秦雪一时间没有回去的意思,无聊的她只好自己找了个偏僻点的角落玩水粉盒去了。
“师弟,我刚可是寻着酒香来的,你这坛酒怕是藏不住了吧。”尹志平道。
秦雪无所谓的笑笑,“我倒是无所谓,你说你们一个和尚一个道士喝个屁的酒啊。”
“雪啊,你这可就不对了,我这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菜蔬望着酒坛,咽了咽口水。
“哈哈,所谓修者以律制行,觉者由心生律,律是用来戒人的,像我们这些觉者还管什么劳什子戒律?”
“好!”秦雪道,“那今天我也不知好歹的当一回觉者,和两位来个一醉方休。”拍掉泥封,浓烈的酒香迅速散出。
“好酒!”菜蔬与尹志平赞道。
三人一饮而尽,喉咙间一阵火辣,果然当得起一个“万马奔”的名头。
“痛快,痛快!”菜蔬难得的露出豪情来。
酒至酣处,或坐或卧,菜蔬更是骑在了房梁上,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唉。”尹志平却一声轻叹,“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啊?”
“国之将乱啊,大宋这艘破船也到了该沉没的时候了,志平你无需为此介怀。”秦雪打了个酒嗝。
“记得要叫我师兄!尹志平正色道,“师弟你也太小看我了,师兄还没肤浅到不明白所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道理,我不觉得是这个朝廷出了问题,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一个朝代被另一个朝代取代,所以大宋的灭亡不仅不让我感到悲哀,我反而感到些,嗯,怎么说呢,欣慰,对,就是欣慰。”
“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菜蔬骂道。不是笑骂,是真的生气。
“那你还叹个毛线气?”秦雪将酒坛抱在胸前,道。
“我叹气是因为,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总觉得腐烂的不是这个朝廷,也不是那个朝廷,不是这个皇帝昏庸无能,也不是那个宰相卖国求荣,而是这个国家背后所代表的东西从根上出了些问题,也许这个问题得有很久才能解决,也许到那时候我才会像今天这样肆无忌惮的喝酒。”
“给你那个所谓的东西起个名字吧,阶级,你可以将它具体定义为具有不同身份,不同地位、财富、劳动形式、生活方式、或其他社会、经济、或文化因素等,不同意识形态的多个社会性群体。”秦雪道,“可能有些词你们听不懂,总之所谓阶级就是某一类具有相同利益的集合体。”
“师弟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这个朝廷所代表的,嗯,阶级,这个阶级出问题了,所以无论朝代如何更替,受苦的还是老百姓,这就如同一个圆,一步步的走着,从新生到毁灭,最终还是回到了起点。”尹志平道。
“但不可否认的是,尽管如此,但我们仍在前进,虽一小步一小步的走,但始终都在走着,每一个朝代都比前一个朝代更契合这个阶级,一部分人的死亡换来大部分人的安宁,在我看来这也是值得的。”菜蔬此时已经悬在了屋顶。
“嗯,同意你后半句话,但我说了,这个朝廷所代表的阶级本身就有问题,无论多么契合,都会有分崩离析的那天,真的到了那天,我不敢想百姓会处于怎样的水深火热中。”
“怎样让鸡蛋立起来?”秦雪道。
“让鸡蛋立起来?”两人疑道,“这怎么可能?”
“所以,师兄你还是狭隘了点,不破不立,如果真有分崩离析的那天,那么我相信随之而来的会是最美好的春。”秦雪又灌了两口酒,“师兄,你不要非黑即白的看问题,朝代间的更替虽让万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但这种融合也是让一个民族重新焕发生命力的时候。安逸的久了,血气就淡了,这种来自亡国灭族的刺激会让国人更快的觉醒起来,同样与异域人血脉的融合何尝不是让原本安逸的我们重新唤回那一种兽性。”
“兽性?难道孔子的大同世界不好吗?”尹志平道。
“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道而乱之首也。孔子所提倡的礼正是国家失了道时的一种弥补,大同世界在我看来只是一种幻想,这种依靠个人品德的提高而建立的秩序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上,只有我们的财富极大的丰富,我们不再为生计而忙忙碌碌,那时候,才能谈的上大同,这也是大同最基本的条件。”
“你是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吗?”菜蔬从梁上下来,抢过酒坛道。
“就是这个意思。”秦雪道,“对于兽性与人性,我一贯的看法是失去人性,我们可能会失去很多东西,比如亲情,爱情,比如旁人会误解我们,甚至史书都会将我们批的体无完肤,但如果失去了兽性,我们将失去一切,当然也不会有亲情,爱情,甚至就连历史也没了。”
“师弟听你这样一说,我干那件事的决心就更坚定了些。”尹志平低声道。
“你,你说什么?”秦雪道。
“没,没什么。”尹志平含混其词,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这样的秦雪真的很让人害怕,他就像一片海,太包容了,包容到足以让你自己感到自卑,包容到不屑和你去争些什么,这样的人一旦决定去争些什么,那么他所迸发的能量足以毁灭任何东西,包括他自己。现在的世界是需要秦雪这样的人,可这样的事情完成之后呢,如果不加以控制的话,他会将整个世界焚烧殆尽。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谁又能来灭这把火呢?
只有菜蔬亮亮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尹志平避开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来,喝酒。”
菜蔬笑笑,从尹志平手里接过酒坛,“我很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我想它一直这样持续下去,我爱这里的很多人,我想保护所有我想保护的人,我承认你所说的大部分话,但我从来不像你一样是一个人,我有我想过的生活,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现在的生活,我会用生命去维护现在的一切。”
“这就是你的禅吗?”尹志平笑着道,只是内心却在痛楚着,“这世上又有谁真的是一个人呢,无牵无挂恐怕早已脱离了人的范畴吧,我也有自己的师兄弟,也有自己的父母兄弟啊,只是想要一个美好的明天,总得有人去牺牲吧。”尹志平突然想起了郭芙,想起了她生气时撅起的嘴唇,想起了第一次见她时她低头含羞微笑的样子。
“是。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这就是无相的禅。”此时的他哪还有吊丝样,圣洁的犹如菩萨。
“我还以为你真的参的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呢。这很好,但还是狭隘了点,你不如我师弟。”尹志平道。
“他,一个情种罢了。你认为一个情种能激起几圈涟漪?”菜蔬道。
“你我都是修道之人,上至天道,下至生活,其实论到极致处,莫不是一个‘情’字,男女之情,朋友之情,亲人之情,物我之情,天人之情。我不认为他能激起几圈涟漪,因为他会为我们重新开辟一片海。”尹志平眼里满是溺爱之色。
“评价很高,但我初衷依然不改。”蔬菜将酒坛递给他,“但至少,今夜我们还是朋友。”
今夜,我们在雨和楼
今夜,我们纵情箜篌
今夜,我们不论将相王侯
今夜,我们依然是朋友。
再一次为墨镜叔的才华所折服。无忌学太极全忘了纯属装逼,但宫二那句“六十四手,我已忘了”却真正触到了柔软处。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这句话送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