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三国虎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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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路虎之怒

在白登山上,刘昭煎熬的等了三日,不见张辽的消息,也不见鲜卑往平城运动的迹象。

夏侯兰已经安营,时时盼着高顺进驻平城的命令。

少数民族能吃苦的特性在这三日里表现的淋漓尽致,但骄燥的缺点如今也暴露无遗。看得出苏仆延在这些乌丸人中的威望还是很高,三日的无所事事,还要销声匿迹,不得妄动,没有苏仆延压着,单凭刘昭和关立,这六千乌丸骑兵早就鸟兽散了。

立冬已过,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刘昭能感觉得到天地间的寒意。

快了,也许就在这两天了吧。

刘昭听说过一种大战之前的浮躁,也听说过大战之前的寂静。如今身临其境,自己只能用这样的理由来支撑自己。刘昭在白登山上望着马邑的方向,甚至想过如果不是自己曾经了解到这些大战前的心态变化,现在的自己能不能沉住气站在这里都是一个未知数。即使是这样,刘昭依旧能时刻感受到自己内心的躁动。

再等等吧,轲比能总不可能在马邑过年,下雪之前,是一定要回弹汗山的,这是轲比能中部鲜卑大人的身份和地位决定的。

现在,就要看谁能沉得住气,就像小时候经常听到的一句话:在茫茫的北冰原上,猎物和猎手,都是在极力的隐藏……

是夜,起风了,西北风,树枝摇晃。

刘昭提剑出了穹帐,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湿润和泥土的气息。

是时候了!

苏仆延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说道:“司马,怕是要下雪了。”

“嗯。传令,人衔枚,马裹蹄,下山。”刘昭说道。

六千乌丸精骑见终于动了,精神抖擞,迅速收拾好,摸黑下了山。

刘昭并没有纵马疾驰直取马邑,而是沿着山麓一路向西,不徐不疾的进兵。

绕过白登山,进入恒山山麓,八千步卒早已在此整军待命,与刘昭汇合,拔营西进。

刘昭一路上一直在想鲜卑会如何行动,既然不会攻打平城,这两山之间还有什么是值得轲比能进兵的,或者说有什么是打了之后刘昭会疼的地方?

没有,起码在刘昭的脑海中,想不出来这平城周围有什么值得自己心痛的地方。

如今最薄弱的地方,怕就是平城了。高顺二千步卒守城,张辽远在北方突袭弹汗山,自己领着乌丸骑兵销声匿迹兵抽调了八千步卒出城,如今轲比能面前的平城,看上去真的是一块没有人看守的蛋糕。

斥候一直游弋在这数十里宽的两山之间,没有任何发现。这说明轲比能要么已经在自己身后真的去谋取平城,要么就是依旧龟缩在马邑周围,可按这天气,也该出来了。

六千骑兵、八千步卒都是人衔枚,马裹蹄,不举火把,悄悄行进在恒山北麓。

天亮了,一片灰蒙蒙的阴天,空气中的湿润夹杂着一丝寒意,刘昭知道,这是要下雪了。

没有时间了,一旦下雪,就将上冻,八千步卒几乎将完全丧失战斗力,雪若下得大,这万余人能带回去多少都将是刘昭面对的问题。

刘昭问道:“此乃何地?”

关立答道:“西北三十里既是剧阳。”

一夜行军一百二十余里,平城至马邑三百余里,路程将半,斥候游弋六十里,刘昭心中粗略一算,随即下令:“全军急行,进剧阳埋锅造饭。”

兵随令动,调转方向望西北面的剧阳急行。

时至午时,已然可以望见剧阳城门。剧阳是一座小城,小的不能再小的县城,勉强算个下县吧。自平城和马邑失守,剧阳也就失去了呼应平城和马邑的战略作用。鲜卑又不善农耕,剧阳近百年除了每年要给鲜卑贡献一些粮草,几乎是无人管辖,残破不堪,更谈不上什么城防。

眼前残破的土墙勉强昭示着这里以前是一座县城,城门楼也用自己的倾斜来向刘昭诉说这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刘昭心中甚是感叹,双腿夹紧马腹一抖缰绳,路虎加快了速度往剧阳城门而去。

六千骑兵马蹄声犹如雷动,刘昭进了剧阳城,寥寥数十个百姓木然的看着眼前这个骑马而来的将军,再听到犹如雷动的马蹄声顿时纷纷散去,紧闭家门,一时这个残破的小城中空无一人,只有刘昭在城门处立马横枪。

马蹄声越来越大,刘昭心中诧异,这都到了地方不是该勒马造饭了吗?怎么反而像是加速冲锋呢?

想到此处,刘昭脸色一变,关立拍马来到刘昭身前急促地说道:“主公,城西出现大股鲜卑骑兵,乌丸骑兵已经冲上去了。”

刘昭大惊,轲比能怎么会到剧阳来?说好的诱击和埋伏呢?这不科学!

刘昭环顾剧阳城墙,实在是不堪防守,立刻下令:“关立,命你亲领步卒绕城而过,城西列阵。”

说罢,拍马领着亲兵穿城而过,出了西门。

立马西门外,刘昭心中确定对面就是轲比能,因为骑兵不是一股,而是成千上万。

轲比能骑兵的阵型是行军阵型,并不是散开的冲锋阵型,这说明,在剧阳接战,完全是一场遭遇战。

鲜卑是草原上的民族,个个弓马娴熟,乌丸也是草原上的民族,个个骁勇。眼看着两股铁骑便撞到一起,刘昭心中焦急,轲比能平城败走时尚有一万六千余骑兵,马邑再补充些,怕是近二万骑兵,乌丸骑兵只有六千余,其余皆是步卒,这仗怎么打。

刘昭破天荒的爆了粗口:“TMD,早知道要这么干,老子风餐露宿的搞个毛线!”

正面接敌胜算不大,只有出奇制胜了。六千骑兵不能就这么白白送给轲比能,一定要让关立顶上去。

刘昭对旁边的亲兵说道:“传令关立,阻滞鲜卑骑兵,断然不可让鲜卑合围苏仆延。”

亲兵领命而去,刘昭竖起长枪喊道:“儿郎们,随我杀!”

刘昭的想法很简单。正面战场已经没有胜算,只能险中求胜。于是就绕过战团,直插敌后,伺机找到轲比能,一战定乾坤。

关立得令后,立刻下令八千步卒列阵前进,杀入战阵后也不突击,只是稳固阵型,一步步蚕食鲜卑骑兵。虽说并州由于毗邻塞外,步卒多配长枪,但骑兵终究依赖速度与高度,刚刚接战,便对步卒造成很大杀伤。

好在这些步卒平日里都是高顺训练,没有陷阵营的精锐,但也多受浸染,算是一支强兵。遇到杀伤,并没有乱了阵脚,伍长、什长、都伯、百人将各自发挥着自己的作用,调度士卒,稳固阵型。

强兵与弱兵的差距就在于此,就在于军中骨干的战斗意志和战斗意识。

只从这一点来说,高顺就当之无愧一代名将。

刘昭领兵往右边迂回,右边宽敞,毫无阻碍。就在刘昭寻找轲比能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二千骑兵拦住去路。刘昭定睛一看,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刘昭抬手止住身后的亲兵,一百五十骑亲兵立刻勒马在刘昭身后散开,成冲锋阵型。

轲比能亦是止住部属,单骑越出阵中。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刘昭看着轲比能心中想到:偶遇剧阳不如说成是二人想到了一处,在此又是碰面,怕是也想到了一处,这轲比能果然善于谋略,不可小觑,如今只能挑起此人怒火,出奇制胜。

刘昭突然大笑一声,问道:“轲比能,汝是在寻我乎?”

轲比能放声长笑,说道:“刘昭,今日不期而遇,汝插翅难逃!”

刘昭挖苦道:“汝手中长枪,用的惯否?”

轲比能咬牙切齿骂道:“黄口小儿!你以为一支偏师便可引我出来,做梦。我放之北去,就是要等今日取你性命,以雪平城之耻!”

“哈哈……”刘昭又是一声大笑,说道:“汝以为偏师是诱饵,实不知弹汗山此时已归他人乎?”

轲比能嗤之以鼻道:“就凭你的三千骑兵和一个小毛孩子?”

刘昭笑了笑,慢慢说道:“若是加上步度根呢?”

“你……”轲比能枪指着刘昭,说不出话来。

刘昭见话已奏效,便单骑杀向轲比能,孙子兵法云: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如今轲比能心中以乱,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于是边冲边喊到:“轲比能,要战便战!平城之下不分胜负,今日一决生死!”

“哇呀呀!”轲比能眼看刘昭目中无人,单骑杀向自己,于是拍马而出应到:“刘昭小儿!拿命来!”

路虎感受到刘昭的战意,一声嘶鸣,疾若去电,两边将士纷纷惊讶刘昭坐骑的神速,轲比能亦是倍感压力。可草原上的勇士,又怎么能被压力所击垮,轲比能胯下战马也非寻常,于是催动战马,在战马上大吼一声,手中长枪便向刘昭刺去。

陆虎四蹄一动,刘昭就感受到两耳生风,“呼呼”作响,心中大快,枪借马势,迅速拦住轲比能的长枪,枪头一点,便将轲比能的长枪荡开,二人错马而过。

刘昭勒转马头,心中大定,第一招一个试探,发现轲比能换了长枪,无论是力道还是技巧,并没有长斧那般娴熟,看来今日借助路虎威势,完全有可能拿下轲比能。

轲比能亦是满满的不快,长斧偏重力量,此时手中的长枪完全发挥不出来自己力量上的优势,而且刘昭的战马也是上等。战阵之上不容多想,回转马头,刘昭就已杀了过来,轲比能纵马迎了上去。

刘昭又是后手旋转枪身,企图再次打飞轲比能的兵器。轲比能心中不快,但草原勇士的那股倔劲也冲了上来,干脆变枪为棍,势大力沉朝刘昭头上砸了下来。

刘昭见状哪里敢硬接,俯身横刺轲比能肋下,轲比能连忙半路收枪堪堪挡开刘昭的长枪。

如此往复打了三四个回合,谁也奈何不了谁,刘昭心中便有些急躁。战阵中乌丸骑兵伤亡惨重,步卒亦是有关立在前大开杀戒,卸去许多压力,否则不敢想象。

右路迂回寻找轲比能如果算是一种出奇,那么现在势均力敌是不是也要出奇制胜了,刘昭耗不起,可两人斗将如何出奇制胜?

又是两个回合,轲比能越打越来劲,“哇哇”直叫,冲刘昭喊道:“刘昭小儿!再来!”

阵前鲜卑人一阵哄笑,刘昭的亲兵手举长枪口中喊着“杀!杀!杀!”为刘昭助阵。

刘昭心中焦躁,拍马便上,轲比能还是老一套,刘昭心一横,旋转枪身,两枪相交,刘昭眼冒金星,一阵血气翻腾,喉头泛上来一股血腥味。

刘昭咬牙咽下,迅速勒转马头,又朝轲比能杀去。

轲比能手中长枪又差一点脱手,和上次平城之下一样,一股怪力扯着手中的兵器往外飞去。听到身后刘昭又杀将过来,立刻回转马头拍马而上。

二人这次是错马而过就急急回转马头,相距不远,坐骑带来的速度自然都没有多少。轲比能这次不敢再和刘昭硬拼,刚才的怪力心有余悸,生怕兵器再被击飞。刘昭拍马而来,见轲比能张口呐喊,自己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刘昭知道自己怕是快撑不住了,胜败在此一举。

二人兵器在空中一触即离,刘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刘昭心中顿生死志,心中就一个念头,死也要拉轲比能垫背。二人错马刚过,刘昭夹紧马腹,拉了一把马缰,电光火石之间回身便刺轲比能后心。路虎心有灵犀,四蹄一错,人立而起,原地调转过来。

轲比能眼中余光见刘昭口吐鲜血,心中大喜,立马勒马回身,准备给刘昭最后一击。调转马头却发现刘昭战马人立而起,刘昭在马背上回身,长枪直刺自己心口。轲比能顿时心中大乱,侧身欲躲开刘昭的长枪,却被长枪刺穿右臂。

路虎调转马头,刘昭借势抽出长枪,轲比能惨叫一声,丢掉兵器,左手抽出佩刀拍马奔向本阵。与刘昭错身而过,担心刘昭刺杀自己,便横刀护住右侧。哪料刘昭没有刺杀轲比能,轲比能的刀尖却伤了路虎,路虎吃痛,跳转马头便向轲比能追去,一边追一边嘶吼。

刘昭亲兵见主将伤了轲比能,杀向敌阵,一百五十骑齐刷刷的放平长枪,向鲜卑发起冲锋。

刘昭此时两手无力,腹中翻江倒海,强忍着一口气压住喉头的血腥味,根本无力控制路虎,勉强夹紧路虎不让自己掉下去,苦笑着看着路虎载着自己冲向轲比能,冲向鲜卑阵中。

刘昭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如今任何人想杀自己都轻而易举,自己没有任何的反击之力,也许,就到此为止了吧。

鲜卑人很实在可以说!

见刘昭喷了一口血,立马一个回马枪,刺穿轲比能右臂,差点就一枪将轲比能刺杀马上,心中都是大骇;如今满身血污、手持长枪,追杀过来,轲比能伏在马背上,不敢交战,便知大势已去。

强者为尊!

这就是鲜卑人的哲学!这就是几乎所有少数民族的哲学!只看谁的拳头硬!

轲比能纵马回到本阵,没有停留,连拍马屁,仓皇逃走,二千鲜卑人一哄而散,尾随轲比能而去,连阻挡刘昭的心思都没有。

路虎还不罢休,一声如虎啸般的嘶鸣,直指轲比能追去。

战场之上所有人都被这声嘶鸣吸引,只不过各自的心情不同。

大汉步卒和乌丸骑兵见刘昭纵马直取轲比能,顿时军心大振,异口同声大喊着“杀”,向旁边的鲜卑人杀去;鲜卑人见主将落荒而逃,再无战意,兵败如山倒。

数百年后,剧阳的老人们说起这场大战,都眉飞色舞、津津乐道。老人们都说先帝吐了一口精血,化作亿万箭矢从空中将鲜卑人射杀,没死的被先帝的坐骑一声怒吼震碎心神,自此,我大汉三千步卒追着上万的鲜卑骑兵到处斩杀!

路虎一路追着轲比能直到马邑城下,马邑城上放箭阻拦,路虎才止步马邑城前。

路虎对着马邑城门,不住的嘶鸣。

苏仆延领所剩三千骑兵紧随路虎赶至马邑,关立则命仅剩的三千士卒收拢鲜卑战马,一路紧随刘昭。

二人来至刘昭身后,盯着马邑城头,没有说话。

忽听城内马蹄雷动,更有万马嘶鸣,城门上的鲜卑人都纷纷弯弓搭箭向城内射去。

少时,城门上不住的传来“咚!……咚!……咚!”的剧烈撞击声。

城门终于支撑不住,“轰”的一声,被撞裂开来。

众人目瞪口呆,撞击城门的竟然是数十匹浑身着火的马。

刘昭心中亦是大惊苏双、张世平二人打开城门的手段竟然如此壮烈与悲凉!

关立问道:“主公,轲比能损兵万余,何不此时攻进城去?”

刘昭极其艰难的、慢慢的点了下头,算是给了答复。

关立扬起长戟大喝一声:“杀!”

三千士卒下马,与三千乌丸骑兵旋即冲进马邑,马邑城中四处火光突起,喊杀声震天。

刘昭没有动,刘昭也动不了,路虎不动,刘昭便也动不了。

刘昭不知道自己这次受的伤有多重,但刘昭知道喉头的这口血若是吐出来,怕是自己就真的醒不来了。

刘昭能做的就是睁开眼睛,端坐在马背上,告诉大汉的将士,主将仍在!

告诉鲜卑人,刘昭未死!

能做的就是,在自己闭上眼睛之前,看着马邑光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