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见习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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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2004年4月3日。星期六。天空下着沥沥小雨。

上午九时,一辆黑色别克轿车驶出省城金沙,沿南下的高速公路急速飞奔。

车内坐满了五个人,他们是原江经济报《绿周刊》的部主任章彦及其父母、《绿周刊》主编于之恒和司机李蒲。

除了两位老人是局外人,三位年轻人今天要去到林州市五岭县执行一项特殊使命。究竟是什么使命,史社长没有说,章主任也没有说,因此,新来的于之恒并不知道,他出发的时候心里感觉有点像电影里的特工,充满了神秘感。

“于之恒,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到原江经济报来是受了不少委屈的,但很多时侯我也是爱莫能助。你虽然大我两岁,我却觉得你比我幼稚,你把整个社会想象得太简单了!原江经济报今年刚好创刊二十周年,以前报纸是办得不错发行量也大,但是最近几届报社领导把报纸搞得稀里糊涂的,报纸越办越差发行量越来越少,好多名记已经跳槽了。去年中央为了减轻百姓负担,下大力气整顿报刊发行,砍掉了一大批报刊,中央和省直辖市各部门办的报纸都不准再搞强制发行,一律走市场。省新闻出版局未砍掉我们的报纸,实在是给了省政府信息中心一个大面子。可惜我们报社领导还未警醒,依然保持官僚作风靠省政府这个码头混饭吃。整个报社从上到下都在抓紧时间和机会利用报社的招牌赚钱,报纸办得好不好都无所谓。所以,你不要指望马上扭转这个局面,这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而且牵涉到方方面面很多人的利益,就算你是天才,也不可能立竿见影,你只有入社随俗少操空心想法设法捞钱捞名就行了。比如这次我们执行的特殊使命,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包你一夜成名成为全国著名记者。”31岁的章彦看上去比33岁的于之恒还要老练,他从前排副驾驶位上转过头来对坐在后排的于之恒讲话。他名义上是《绿周刊》的主任,实际上也是《绿周刊》的老板。

原江经济报是原江省人民政府信息中心办的机关报,本来是对开四版的周六报,交邮政局发行,期发行量在五万份左右。由于去年下半年,国家新闻出版总署搞了一次全国报刊大整顿,砍掉了不少报刊,报社领导说要趁热打铁,按照广东省的广州日报、羊城晚报之类的品牌报纸一样,走自己的路,谋求特色发展,决定今年开始自办发行。可是发行体系不是一蹴而就的,销量也就急剧下降。报社为了节约成本,将报纸改为周三报,每周二三四出版,周二是《金周刊》,主要发金融保险和税务方面的稿子,每期四版;周三是《产经周刊》,也是报社的主打品牌,主要发国企改革、名厂名牌动态、汽车、房地产、IT产业、重大经济案例等消息,每期十六版;周四是《绿周刊》,主要发农业、林业、食品卫生、环境保护等方面的消息,每期四版。这样一来,报纸的总版数虽然未变,仍为二十四版,但报社在其中玩了猫腻,《产经周刊》是收费的,基本上都是歌功颂德歌舞升平形势大好之类的专版或擦边广告,期印刷量三至四万份,而另两份周刊只有几千份。章彦原来在《原江广播电视报》当广告员,去年底听说原江经济报将《金周刊》和《绿周刊》对外发包,所以他通过关系以120万的年广告任务承包了《绿周刊》。用章彦自己的话来说,除了自己不能戴绿帽子,其他任何人和单位、行业都可以冠以绿字,甚至有人开始提绿色GDP这个新概念了,所以他相信凭借省政府这个码头是可以赚到钱的。

“我真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想的。从报社领导到部门领导好象都不在乎报纸的质量,大家只想着如何去拉广告赚钱,很少听说有人想点子抓有影响的稿子。难道你们忘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句古话?报纸办得这么差,谁会来打广告?”坐在后排的于之恒有些冷淡,其态度令章彦的父母都吃了一惊,以为儿子与他有些不和。

“我说你这个人就是这么死板,脑子转不过弯来。我刚来时跟你一样书生意气,经常跟社领导提意见,也想把报纸办得更好一些,结果费力不讨好到处碰壁。后来我想通了,报纸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也不可能在经济报呆一辈子。自己只要打着它的牌子到处拉广告就是,只要每月完成10万自己就可以提成30%,超过部分倒过来,报社留30%我拿70%,至于报纸办得怎么样关我卵事!”

“这种报纸下面也有人买帐?”于之恒问。虽说来报社不久,但他看了一些报纸,觉得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有的版面甚至俗不可耐。

“嗨!你不知道,下面的人拿我们当老爷一样招待。”司机李蒲插嘴了:“我跟表哥经常下到各县,报纸虽是省信息中心办的,但我们的名片上印着原江省人民政府主办,而且办公地点就在省政府大院,所以那些书记县长特别客气,称我们是省里来的领导。”

“市里的人比较猾,对我们相对要怠慢一些,除非你抓住了他们什么把柄。”章彦补充道。

“报纸萎缩到这个地步,大家怎么办?”于之恒问。

“除了个别老员工,对大多数人来说报社没有最后的晚餐,所以大家只有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拼命捞钱。”章彦回答说。

“唉!”于之恒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堂堂省政府大院里的报纸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李蒲说:“这并不奇怪呀!现在中国正走市场经济的道路,任何行业迟早都要面临竞争,优胜劣汰嘛!俗话说‘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三五年’你还记得早些年的威力洗衣机和中意冰箱吗?如今都已被淘汰出局啦!”

章彦接着李蒲的话说:“是呀!如果我们报社的领导还不醒悟,只怕也难逃被淘汰的厄运。”

于之恒问:“难道就没有一点挽救的希望?”

章彦说:“希望不是没有,只是时机未到。报社要想走出困境,必须大面积换血和重新洗牌,但操纵此事的不是你我。听说现任社长兼总编史慧琳是个女强人,去年初她刚调过来时也曾想大刀阔斧地改革,但最后在报社错综复杂的人际和利益关系面前臣服了。除了自办发行勉强通过,改版也是三年前就提出来了的,其余的机构改革和人事改革遇到了不少阻力。她曾开玩笑说她在报社遭受的阻力不亚于朱鎔基98年出任总理推行改革时所遭遇的阻力。”

于之恒问:“看来,我从作协跳槽到经济报是一种失误。”

章彦:“也不能这么说。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你在作协编《原江文学》杂志,接触面肯定没有报社这么广,要纯洁得多!到报社当记者,是要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的,所以看待问题和处理事情更需要理性,这样才能协调好各种社会关系。”

章彦的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又没有什么文化,所以他们坐在后排于之恒身边像一对哑巴,面对三个年轻人的谈话根本插不上嘴。

车冒着沥沥小雨疾奔。

章、于、李三人的聊谈在继续。不过,李蒲只是偶尔插嘴。

就在章、于两人聊得兴趣盎然时,章彦的手机响了。章彦一看,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林州市五岭县双河乡姜甸村负责接待他们的村民打来的。对方问章彦等人到什么地方了。

章彦一看手表,哟,已十一点二十了。于是,他回答说:“差不多了,大概再过半小时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