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中国工农红军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开始了。
而在一开始,它却不是叫长征,而是叫作转移。
它的路程,也并非从一开始就预定了要走二万五千里。当时想的,只是要先转移到湘西,到那里和红军的另一支部队,即红二、六军团会师,然后再作计议。
长征开始的时候,中央的领导是这样组成的:博古(秦邦宪)任党的中央总负责人,李维汉任中央组织部长,张闻天(洛甫)任中央宣传部长。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主席是毛泽东,中华苏维埃中央人民委员会主席是张闻天。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和中国工农红军总司令是朱德,总政委是周恩来,总参谋长是刘伯承,总政治部主任是王稼祥(由李富春代)。中国工农红军的军事顾问是李德。
毛泽东是早已被架空了,党中央的领导权,掌握在执行王明路线和受王明控制的博古手中。军事指挥大权,掌握在军事顾问李德手中。而王明,则早已跑到万里之遥的苏联首都莫斯科,依仗着共产国际作为后台,遥控着中国的党和军队,掌握着中国革命的命运。
中央红军开始出发了。
聂荣臻是这样回忆的:“一军团的部队,是10月16日以后,先后离开瑞金以西的宽田、岭背等地,告别了根据地群众,跨过于都河走向了长征之途。过于都河,正当夕阳西下,我像许多红军指战员一样,心情非常激动,不断地回头,凝望中央根据地的山山水水,告别在河边送别的战友和乡亲们。这是我战斗了两年十个月的地方,亲眼看到中央根据地人民为中国革命作出了重大的牺牲和贡献,他们向红军输送了大批优秀儿女,红军战士大多来自江西和福建,根据地人民给了红军最大限度的物质上和精神上的鼓励和支持。想到这些,我不胜留恋。主力红军离开了,根据地人民和留下来的同志,一定会遭受敌人残酷的镇压和蹂躏,我又为他们的前途担忧。依依惜别,使我放慢了脚步,但‘紧跟上!紧跟上!’由前面传来的这些低声呼唤,又使我迅速地走上新的征程。”
随着主力转移的红军战士,是去迎接新的战斗,是去开辟新的天地;而留下来的,却将要面临难以想像的艰苦卓绝的敌后斗争。他们中间的许多的人,坚持住了斗争,最后冲出敌人的重围去进行新的革命斗争。但是,还有更多的人,则在和敌人的激战中,壮烈牺牲,长眠于中央苏区的青山绿水之中。
父亲,随总政治部机关一道,被编在“红章纵队”中,随着红军主力,开始了长征。
设想一下,如果当时父亲被留在了中央苏区,那他的革命生涯,将会走出另外一条道路来。这两条路,虽然终点只有一个,但是,结局则可能是截然不同的。
秋风乍起,关山肃穆,中央红军大部队静悄悄地,但却是急速地向西行进。
这个关系到红军生死存亡的重大战略行动,是由李德,这个共产国际派来的军事顾问指挥的。
有那么多久经沙场、具有丰富战斗和指挥经验的中国红军将领不用,却把整个工农红军的前途命运交给了这么一个毫无经验,又根本不了解中国的外国指挥官。这,真不能不说是中国工农红军史上的一页悲剧。
李维汉深有感触地回忆:
“长征初期,整个中央红军的部署是错误的,可以说是个笑话。
“中央的两个纵队在中间,一纵队在前,二纵队在后。中央纵队的两边是一、三军团,他们是战斗队,作战的主力。五军团搞后卫,任务是保卫这两个纵队的。此外,还有二十二师、九军团,都是新兵组成,把他们放在离两个纵队更远一些的地方,也是做后卫的,任务是箝制敌人。几个主力军团主要起保卫中央纵队的作用,这实际上是保卫大搬家,还谈得上什么运动战?怎么能机动灵活地打击敌人?这样的部署把自己的手脚完全束缚起来了,因而处处被动挨打。”
聂荣臻回忆:
“开始出发时,红星纵队真像大搬家的样子,把印刷票子和宣传品的机器,以及印就的宣传品、纸张和兵工机器等等‘坛坛罐罐’都带上了。这就形成了一个很庞大很累赘的队伍。以后进入五岭山区小道,拥挤不堪,就更走不动了。有时每天才走十几里或二三十里。”
刘伯承回忆:
“开始长征,由于‘左’倾路线在军事行动中的逃跑主义错误,继续使红军受到重大损失。当时中央红军第五军团,自离开中央根据地起,长期成为掩护全军的后卫,保护着骡马、辎重,沿粤桂湘边境向西转移。全军八万多人马在山间羊肠小道行进,拥挤不堪,常常是一夜只翻一个山坳,非常疲劳。而敌人走的是大道,速度很快,我们怎么也摆脱不掉追敌。”
李维汉在回忆录中写道:
“为了避开敌人,我们的办法一是夜行军,二是爬大山。实在避不开,就硬拼。我这个二纵队司令不了解军事情况,只是按命令走。军委把命令传给二纵队参谋长,参谋长再把命令传给我。我根据命令内容,分析行军的方向。有时,我想今天可能要爬山了,因为大路会遇到敌人不能走,后来果然是爬山。
“由于长征前没有进行动员解释工作,行军情况很不好,队伍稀稀拉拉,有时先头部队出发了,后卫才到达宿营地。几乎天天都被敌人尾追,掉队的很多,收容队里的人员大量增加,部队人员大量减少。我所在的‘红章纵队’,也是稀稀拉拉的,实在走不动了,才慢慢地把东西扔掉,把一捆捆苏维埃银行的纸币烧掉,把机器也打烂了。我看到年轻的战士牺牲在路旁,心里很难过。后来‘红章纵队’因大量减员而缩编为三个梯队,教导师补充到前线作战去了,我也由纵队司令兼政委改任梯队长。
“由于天天夜行军很疲倦,经常边走边打瞌睡。我们走了将近一个月,才到湖南汝城附近的文明司,只走了一千多里路,平均每天才走四十多里。”
第五次反“围剿”失败,红军主力要转移,蒋介石正当一着得胜、踌躇满志之时,岂能坐视红军从他的手下溜走,于是在红军一开始向西挺进时,便布下了三道封锁线,欲把红军全歼于西进途中。
当红军刚刚离开瑞金,还未走出江西地界,就在赣南的赣州、信丰、安西一线,遇上了敌军从北向南一字排开的第一道封锁线。10月21日,一军团与敌接触,打响长征的第一仗。经过两日的激烈交战,敌军败退,红军共歼敌约一个团,俘敌三百多人。红军一、三军团分兵护卫,中央纵队和后续部队安全通过。红军继续西进。
敌军的第二道封锁线,设在湘赣边界湖南一侧的桂东、汝城和广东的城口一线,也是由北向南一字排开,单等把红军一刀斩尽。11月2日前后,红军运用奇袭包抄之术,巧歼敌军,全队人马绕道迂回,顺利地突破了第二道封锁线,再往西进。
敌军的第三道封锁线设在湘南要道郴县、宜章一线。此线敌人布防严密,且有重兵正从江西、福建追来,大有非在此地全歼红军不可的架势。在聂荣臻等有力指挥下,11月上旬,一军团在左翼先敌人一步,占领九峰山旁的阵地,三军团则在右翼占领宜章、良田等镇,掩护队伍安全通过了第三道封锁线。
敌军吹嘘为“钢铁封锁线”的三道防线,被红军突破了。
在红军主力突破敌人三道封锁线后,蒋介石急调四十万大军,分成三路,前堵后截,誓把红军消灭于湘江之畔。
面临敌人重兵布下的第四道封锁线,“‘左’倾路线的领导更是一筹莫展,只是命令部队硬攻硬打,企图夺路突围,把希望寄托在与二、六军团会合上。在广西全县以南湘江东岸激战达一星期,竟使用大军作甬道式的两侧掩护,虽然突破了敌人第四道封锁线,渡过湘江,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人员损失过半。”
过了湘江,中央红军的人数已从长征开始时的八万六千多人,锐减至三万余人。
从10月中旬出发,到12月1日过湘江,仅仅一个半月的时间,中央红军一路被追、被围、被堵、被截,一路被动,一路损失。这严酷的现实,不但使人员损失一半有多,而且使部队中日益明显地滋长了怀疑不满情绪。
逃跑主义只会造成全军覆没!广大红军指战员已开始急切地要求改变错误的领导。
12月11日,红军主力进至湘西南边境的道通县,准备北上湘西地区,这时敌人已在通向红二、六军团的路上布下重兵准备堵截,同时用桂军在红军后侧跟追。在这万分危急的形势下,博古等人一意孤行,仍坚持北上湘西,与红二、六军团会合。
面对红军有可能全军覆没这一极其严峻的形势,毛泽东提出放弃会合二、六军团,改向敌人力量薄弱的贵州前进,以争取主动。这一主张顿时得到周恩来、朱德、洛甫、王稼祥等人的支持。
由此,红军改变了北上的作法,转向贵州,并于12月15日攻占贵州黎平。
12月18日,中央政治局在黎平召开会议。
这次会议是由周恩来主持的,讨论红军前进方向的问题。由于博古、李德仍主张北上与红二、六军团会合,会上发生了激烈的争论。最后,绝大多数人赞成毛泽东的主张,会议遂决定放弃北进湘西与红二、六军团会合的计划,改向敌人统治力量比较薄弱的贵州前进,决定在以遵义为中心的川黔边境建立根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