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我的父亲邓小平:戎马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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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浦琼英到卓琳的道路(2)

十九岁的浦琼英和她的同学们,也一起加入了抗议的洪流。她们走进示威游行的行列,打着抗日的标语,高喊爱国的口号,愤怒声讨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暴行和南京国民政府的卖国行径。

学生们手挽着手,肩并着肩,爱国的激情在他们的胸中沸腾;要民主、要自由、不当亡国奴的热血在他们的身上奔流。

北平当局张皇失措,赶来镇压了。军警们用高压水龙头向学生队伍冲去,用警棍向爱国青年的头上挥去。

学生的队伍被冲散了,三十多人被逮捕了,数百人被打伤了,但他们的抗议斗争,却唤起了举国上下更加声势浩大的抗日救国群众运动的浪潮。

浦琼英和她的同学们,在一二·九的示威游行中,被北平当局军警的高压水龙冲散了。

不久,12月16日,她们再次走出校门,要去参加更大规模的抗议活动。但是,军警封锁了城市,她们无法接近学生队伍。于是乎,她们便爬上城墙,为她们的示威同学遥遥呐喊鼓劲。

在一二·九、一二·一六两次学生运动的激励下,许许多多的北平学生的斗争觉悟和水平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提高,他们之中的一大批人,从此便走上了抗日的战场,从此便踏上了革命的道路。

参加一二·九学生运动,对浦琼英来说,产生了一个思想上的质的飞跃,她那颗纯洁的心,从单单追求摆脱封建主义的束缚,从单单追求婚姻自由和个性解放,上升到更开阔的政治和思想的领域,为她在不久的将来走上革命道路,奠定了基础。

1936年,浦琼英中学毕业,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北京大学物理系。

一个女孩子,在那个年代,为什么要报考北京大学物理系?

这是因为,北京大学,是中国著名的高等学府,是“五四”运动和一二·九运动的发祥地,是中国新思潮、新文化的活跃之地,也是各种著名学者和新人物风云际会之地。

这是因为,学习理工科,实业救国,科学救国,仍是进步青年的理想之所在。

浦琼英聪明好学,也比较用功,考取全国著名的大学,对她来说,意义不浅。她,乃是全云南省,第一个能够考上北平名牌大学的人。

说来也有意思,这个北大物理系,也实在是和她有缘。几十年后,她的三个子女,也都相继步她的后尘,考上了北大物理系!

当时的北京大学,分为文学院和理学院,理学院在东城区的沙滩附近。

当浦琼英手夹书本,进入北大学习时,她发现,这里,又是一种新的,与中学大不相同的,但却更为吸引人的生活空间。在这里,除了学习生活之外,政治气氛也极为浓厚。在校园里,活跃着一个叫作抗日民族解放先锋队的组织,浦琼英受进步思想的影响,参加了民先的外围活动。但她当时的想法,还是要好好读书,准备将来学成之后以兴科技和办实业来报效国家。

在这一年,浦琼英的两个姐姐,浦代英和浦石英终于争得家庭的同意,也到北平来读书。三姐妹又欢聚一堂,其兴奋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是,时局的急转直下,打破了她们,打破了所有人的美好愿望。

1937年7月7日,日本侵略军在北平附近的卢沟桥发动了事变。

7月下旬,日本侵略军的铁蹄,长驱直入地踏进了古城北平。

北平陷入日本侵略军刺刀的统治之下!

北平陷入一片惶恐和混乱!

挤挤攘攘的人流开始涌出北平。

这里,再也不能呆下去了!

满城上下,是一派张皇恐怖;人们的心里,是一片亡国亡家的阴郁。浦家三姐妹围坐在阴暗的屋里,抱头痛哭!

三姐妹中的大姐浦代英,从小就意志坚决,勇于反抗,在日本的侵略日紧之时,她在北平立即加入了共产党的外围民族解放先锋队的组织,随即坚定地选择了走向革命的道路,奔赴当时中国青年向往的革命圣地——延安。

剩下的浦石英和浦琼英,先被一个同乡藏了起来,然后帮助她们化装成普通的老百姓的模样,在日本兵严格的检查下,在寒光闪闪的刺刀之中,躲过了日军凶神恶煞的视线,逃出了北平。

那种日本大兵手持刺刀,荷枪实弹搜查学生和进步人士的森严危险局面,令浦琼英永远难以忘记!

逃出了北平,到哪儿去呢?青年学生的前途,究竟在哪里呢?

出路只有一条,去延安,去投奔八路军,去投奔革命。

浦石英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心脏扩大,行动已十分困难。

浦琼英劝她:“你不要去延安了!”

浦石英说:“我就是爬,也要爬到延安去;就是死,也要死在延安!”

路不通了,她们只好从北平先到天津,从天津坐船到青岛,再从青岛坐火车到济南。在济南,好不容易在逃难的混乱人流中买到了火车票,最后到达了西安,找到了驻西安的八路军办事处。

通过考试,在民先组织的介绍下,浦家两姐妹考上了在延安开办的陕北公学。

她们兴奋极了,高兴极了。几千里的行程,千难万难,总算找到归宿了!

她们与一队青年学生一起,步行去延安。

在路上,他们背着随身的小包,走过了陕北黄土高原那特有的塬和沟;在路上,他们日夜兼程,越走近延安心情越感激动;在路上,他们摆脱了日本侵略军刺刀的恐怖阴影,四处看到的都是抗日根据地那种异常鲜明的清新之感;在路上,浦石英心脏病犯了,一步路也不能走了,大家帮忙,雇了匹陕北的小毛驴,驮着她。她,真是连命也不要了,硬是走了七天七夜,到达了延安。

陕北,延安,八路军,革命、抗日。

新的天地,新的人寰。

比起那没家没国的日军铁蹄下的北平,比起那一路之上亡国逃命的疯狂的人群,这里,是天清月朗,人心光明。

到了陕北的圣地延安了。

那是1937年11月,冬天还未来临,秋日依然暖人。

宝塔,在山顶竖立;延河,在青石板的河床中流淌。黄土山中,一孔一孔的窑洞成排成行;马车道上,放牧的老倌赶着一群群的牛羊,高唱着陕北那雄浑豪放的山歌;山坡之上,山坡之下,到处可以看见身着八路军军服的革命军人在行走,在交谈。

在这里,浦家两姐妹耳目一新,精神振作。更令她们高兴万分的是,她们的姐姐浦代英也在这里,她已经从抗日军政大学毕业,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还结了婚。她的丈夫,就是中国著名的工人运动家、老红军战士乐少华。

三姐妹见面,真是高兴极了,回想起她们在北平时那种心情极端压抑的情景,面对即将开始的一种全新的生活,她们真是有一肚子的话,千言万语,说也说不完!

浦石英和浦琼英双双进入陕北公学。

陕北公学,是为了培养干部,在延安建立的一所学校,1937年9月刚刚成立,专门招收来自全国各地的进步青年。在这里,学员们要接受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群众运动等课程的教育。妇女运动这门课,是由著名妇女领袖蔡畅亲自讲授的。

三四个月后,浦家姐妹毕业了。浦琼英被分配在陕北公学的图书馆工作。浦石英因身体不好,暂时分在小卖部工作。

1938年初,浦家姐妹双双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浦琼英在陕北公学担任了一期十二队队长之后,被调到陕甘宁特区政府保安处的一个特别训练班学习。

大概是因为浦琼英天性活泼,聪明好学,所以,上级领导认为她有进行敌后秘密工作所需要的各种长处,因此把她调到特训班加以培训,准备以后派到日本占领区,也就是敌后,去从事抗日工作。

这时,因工作需要,浦琼英改名为卓琳。

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两年的时光眼看着就快要过去了。

那些从全国各地投奔延安,投奔革命的进步青年,很快就都习惯了延安那种既艰苦,又充满生机和战斗性的生活。很快,他们就都与神圣的抗战事业和革命事业融为一体。

这些革命青年和知识青年的参与和加入,使得中国共产党和八路军的队伍中增添了不少的新鲜活力,极大地壮大和丰富了革命和抗日的队伍。

而那个原来的浦琼英,也已从一个活泼乐天,不知愁苦的青年大学生,转变为一个把自己的终生奉献给革命事业的共产主义战士和一名矢志不渝的革命工作者。

从浦琼英到卓琳的道路,比起许许多多老革命家来说,也许不那么富于传奇色彩,不那么激动人心。但是,这条既平凡而又不平坦的道路,却是千百万个进步青年为了追求光明,为了投身抗日,为了走向革命而走过的一条共同的道路。

这条路不如井冈山之路那么辉煌,不如长征之路那样壮烈,但它是延安之路,是另一个时代的通向真理和革命的光明大道。

这条道路所汇集起来的,是青春的力量,是沸腾的热血,是万众一心的蓬勃向上的强大精神。

1939年夏末时光,经人介绍,卓琳认识了一个人,名字叫作邓小平。

她也是有点不谙世故,也是有点糊里糊涂的,她只知道他是一个老红军战士,是一位前线的抗日将领,但是,这个人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到底他担负着什么样的责任,她却一点儿也没有搞清楚。其实,她对于世事实在还是涉足不深,你就是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她可能也还是弄不明白。

反正,是革命的共同理想,是对生活的共同追求,把他们联系到了一起。

1939年9月初的一个傍晚,在延安,在杨家岭,在毛泽东的窑洞前,举行了一个聚餐。当时在延安的中央的高级领导人,能来的都来了。毛泽东和夫人江青,刘少奇,张闻天和夫人刘英,博古,李富春和夫人蔡畅,等等,都来了。

在斯时斯夜,有两对新婚夫妇结婚。一对是邓小平和卓琳,一对是孔原和许明。

孔原,是1924年参加革命的老共产党员,其时在中共中央特别委员会任副主任。解放后,他历任海关总署署长、对外贸易部副部长、中共中央调查部部长等职,是一位著名的革命活动家。他的新婚妻子许明,是一位有才华有能力的妇女干部,解放后曾担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副秘书长。这两个人,性格人缘都很好,都是延安的活跃分子。

在这个延安特有的聚餐加婚宴上,没有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奢华的场面。在黄土窑洞外面,木板搭成的桌子,上面同样是平时吃的延安特有的金黄色的小米饭。就餐者,虽都系延安的显赫人物,但都同着土布做的八路军军服,脚踏布履,膝上补丁。

两对新郎和新娘一起照了一张相,由于照相技术不高,相片有点模糊。在相片上,他们四个人并肩而站,没有婚纱,没有礼服。一件土布的八路军军服,衬托出简朴的情操;明朗的笑容,表现出了革命者那幸福而崇高的心境。

这,也的确是延安才特有的聚餐和婚宴,来客都是未来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中流砥柱。他们都是叱咤风云的伟人,都是久经战场的勇士,都是亲如手足的战友。借着这两对新人的结婚喜庆,大家简简朴朴地,却是欢欢喜喜地,亲亲热热地聚会一堂。

在那欢乐的气氛中,席间,也不乏好事之人,那些革命老战士,居然也童心大发,也像一个普通老百姓一样地乐于捉弄新郎官儿。孔原被灌醉了,害得新婚之夜就挨了许明的数落。邓小平是幸运的,他有敬就饮,竟然未醉。

事后,刘英问张闻天:“小平的酒量真大呀!”张闻天笑着说:“里面有假!”原来,还是李富春和邓发念着友情的份上,弄了一瓶白水权充作酒,才使得他们的老友邓小平免于一醉!

微风阵阵徐来,夜深月凉如水。

延安城内已渐人寂,军号之声在远山上悠远回荡。

酒已酣然,人也畅然。

在延安杨家岭毛泽东的土窑前,中国共产党和八路军的这些老战士们,以淳情朴素的方式,为他们的老战友操办了婚事,为将要奔赴前线的战友举杯送行。

周恩来和邓颖超没有来。因为周恩来在骑马时正碰上江青不顾他人地挥鞭疾驶,周的马惊了,周因此落马摔伤。此时,他已赴苏联去治手臂的伤。若非如此,他一定会来的,也一定会为他的亲密战友而开怀畅饮几杯的。

几天以后,秋日的晨光刚刚照在延安的黄土山上,天上地下一片金黄。卓琳,和她新婚的丈夫一起启程,奔赴前方,奔向太行。

此时,邓小平三十五岁,卓琳二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