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明白。”袁雪频频点头,“就跟那些吃腻了山珍海味,冷不丁吃几口咸菜就觉得倍儿可口的富翁是一个道理。”
龙震宇笑:“你是不是觉得挤对我挺好玩的?”
袁雪谄媚地笑:“您不会这么小肚鸡肠吧?”
菜一道道上来,袁雪很少下筷子,但龙震宇夹到她碗里的,她都老老实实吃掉了,除了醉虾。
当她嚼出那虾子是生的时候,一阵恶心,急忙跑去洗手间吐了个干净。回来时两眼泪汪汪的。
龙震宇瞅着她的窘相,微微皱眉:“不喜欢吃就别勉强自己,你用不着刻意讨好我。”
袁雪抽纸巾拭了拭鼻子:“对不起哦,我以为你喜欢听话的女人。”
龙震宇愉悦的心情一下子降温,他放下筷子:“你用不着在我面前演戏。”
袁雪咧嘴,笑得有点夸张:“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男人都喜欢女人乖得像小花猫似的呢!”
她主动给他夹菜:“对了,做你的女人还需要注意什么,你不如现在一并都告诉我,免得我事后瞎琢磨,还老琢磨错,净给您添堵!”
她把“女人”两个字咬得特别清晰,龙震宇听出背后浓郁的讥讽,他不觉勾起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没什么特别的,做你自己就行了。”
“做我自己?”袁雪夸张地瞪起眼睛,“那就是说,我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了?”
“没错。”龙震宇抑扬顿挫地补充,“我们事先约定的除外。”
袁雪咬了咬唇:“那如果……我想揍你,可不可以?”
龙震宇挑眉大笑:“为什么不可以,只要你有这本事。”
袁雪随着他一起干笑。
“你很恨我?”
“是。”袁雪不假思索地点头,“我今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麻烦?难道这是你的惯例,男性仇家统统收编成下属,女人就驯服了一人给一间房养着?”
龙震宇对她的胡说八道并不介意,他的胃口又好了起来,仿佛袁雪的“恨”是一道可口的开胃菜。
“接着说。”
“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袁雪凑近龙震宇,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你是一个地道的心理变态狂,专门以折磨他人为乐。”
龙震宇伸手在她那张主动送上来的精致小脸上捏了两下:“知不知道你有个很可爱的毛病?”
“什么?”
“不知死活。”
一路回公寓,袁雪的嘴巴就没停过,进了门,她还在追问龙震宇:“我说的到底有没有道理?你是心理有点变态的吧?你以前不是经历过很多事吗?多少总会有点的吧?要不然怎么解释你现在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
龙震宇回身把她按在门板上,目光灼灼:“如果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他俯下身,从她的面颊开始细细啃咬下去,袁雪根本无法思考:“我会想尽办法把你的病因挖出来,然后……”
龙震宇探手解开她薄如蝉翼的夏衣,滚烫的气息蔓延到她胸前。
“然后怎么样?”他呢喃地追问。
“然后……”袁雪感觉到胸前皮肤的灼热,她再也无法伪装镇定,把龙震宇的头从自己胸前推开,“等一下!”
龙震宇的脸终于重新出现在她视野所及的范围内,但他的双手还牢牢钳制着袁雪的腰,他脸上露着洞悉一切的笑容:“你是不是只要一紧张,就会不停地说话?”
“我现在还能不能反悔?”
“你觉得呢?”
袁雪猛地伸手一推,冲散了龙震宇的阵脚,随后发了疯似的往门口奔跑。但手还没沾到门把手,身子就被龙震宇抓住,他将她打横抱起。
“我们解约!我要求解约!”袁雪双腿在空中乱蹬,再也没有了刚才的从容淡定。
“晚了。”龙震宇给她下了“判定”,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扛着她大踏步就往卧室里走。
袁雪的后背深深陷入松软的席梦思,身上则是龙震宇罗织的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吻。
她最后一次通过抗争为自己争取到一点儿自由的呼吸,两手费力地隔开龙震宇的进攻:“等等!我们还没谈好条件!”
龙震宇侧身让至一边,单手撑住脑袋,好整以暇看着她:“你可真会挑时候。”
袁雪一骨碌坐起,一头乌发早已被蹂躏得不成样子,衬上泛红的脸,以及脸上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对龙震宇而言,无一不成为强烈的刺激。
他口气放软:“别再跟我提什么解约的事,其他条件,只要我能给的,都可以。”
袁雪的脑子里有点混乱,从她答应龙震宇开始,她就没有害怕的感觉,但就在刚才,当他压着她,向她索取她最私密的一切时,她才感到一种“失去”的骇然。
她望着眼前这个英俊却又是陌生,且永远捉摸不透的男人,实在无法想象要怎么与他共度今后的一个个夜晚。
她的心里有太多疑团得不到合理解释。
“为什么是我?”她问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口气竟然有点瑟缩。
龙震宇从她眼眸里捕捉到一丝惶悸和迷惘,他缓缓伸出手,给她拢了拢额前的散发,没有做声。
“你是不可能爱上我的。”袁雪喃喃地说,“我也不可能爱上你。”
龙震宇静默了片刻:“爱不爱,对你就这么重要?”
袁雪有些灰心似的摇了摇头:“你不会懂的。”
龙震宇也坐起来,口吻慵懒冷漠:“我的确不懂,你不妨跟我谈点实际的。”
她忽然为自己刚才一瞬的迷茫感到羞耻,她为什么要跟这个人谈“爱”呢,他当然不会懂,如果懂了,也不会以这种方式向自己趁火打劫了。
“我没什么具体的条件。”袁雪调整到现实的状态:“我留下来,是因为对这座城市还有留恋。所以,如果有一天我厌倦了这里想离开,你不能拦着。”
龙震宇沉默地望着她。好一会儿后,才道:“没问题。不过你不能说走就走,我们约个期限吧,一年。”
袁雪盘算着一年的时间够她干些什么。
龙震宇又道:“我也有条件:这一年里,你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也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但你不能和陈元私下见面,即使和静雯,也要保持距离。”
他重新侧躺下来,这回离袁雪更近:“除此之外,我不会干涉你的自由。”
袁雪还想讨价还价,龙震宇的身子已经翻转过来,把她压在身下,唇齿和剩余的话语瞬间被堵住,一团火蓦地覆上来。
她笨拙地抵御,然而一切只是徒劳,不管是否愿意,她已经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当尖锐的刺痛席卷而来时,她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龙震宇察觉出异样,顿住,垂眸看她:“第一次?”
袁雪咬着唇,倔犟地不吭声。
龙震宇轻笑一声,再度将她拥住,动作温柔了些,但最终,剧烈的疼痛还是如一把劈入身体的刀,让一声难以遏制的哽咽冲破喉咙。
那一刻,袁雪恨透了龙震宇,恨得几乎想从他肩头咬下一块肉来。
一夜的梦纷繁杂乱。
袁雪在夜半时分醒过一次,她躺在黑暗中没动,也不知道几点,房间里的黑浓稠如墨,又寂静如死。
她感到来自身体某处的不适,是一种余音袅袅的辛辣的痛,和以往任何一次打架后的滋味不同。她于是确切地明白,自己有个很重要的东西被人强行攫取了,心里并没有太大的失落或者惶悸,更多的只是木然,她曾经被掠夺的东西已经太多。
她在枕头上悄然转首,身边的人睡得很香,没有一丝防备似的,她看不清他的眉眼,只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
如果这时候她手上有把刀,会不会毫不犹豫地插进他的胸膛?
应该会的。她记得龙震宇也评价过她是个狠心的女人。
她在脑海里搜索一把刀,很快锁定在厨房,那里有一套锃亮的德国刀具,每一把都足以致命。
她在幻想的快感中沉沉睡去。
早上六点半,袁雪又被什么动静惊醒,睁开眼睛,看见龙震宇正蹑手蹑脚下床,见她醒了,索性回身坐在床沿上,抚抚她的脸:“我想让你多睡会儿,没想到你这么警醒。”
袁雪本能地偏过头,躲开他的手。
即使和他有了最亲密的关系,她还是觉得龙震宇很陌生很遥远。
龙震宇没有在意她的疏离,若无其事地起身换衣服。
“你每天都这么早?”袁雪趴在床上看着他问。
“嗯。”龙震宇娴熟地打领带,“你可以再睡会儿,早餐阿宋会给你准备好。忘了告诉你,阿宋是这里的钟点工,你要愿意,也可以让她留下来陪你。”
“我喜欢一个人待着。”
龙震宇朝她一笑:“我想你也是——今天打算干什么?”
“没想好。”袁雪犹豫了一下,“我还能去宏泰上班吗?”
“你真是一点儿都不会享清福。”龙震宇套上西装,走过来拍拍她的脸:“想上班可以,不过得换个地方。过两天再安排吧。”
袁雪早料到会是这样,也没觉得特别失落。
临出门,龙震宇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今天星期五,我们要回去吃晚饭,和静雯说好的。”
袁雪心头一阵猛跳,她抱着被子,双眸紧紧盯着龙震宇的侧脸:“你打算怎么向他们介绍我?”
“从实说。”龙震宇心情很好地扭头扫了她一眼,“我很想看看陈元的反应,你一定也很期待吧?”
袁雪用被子蒙住脑袋,心里同时冒出自己给他下的那个诊断——心理变态狂,真是一点儿没错。
龙震宇走后,袁雪倒头又补了一觉,身上的酸痛才有所缓解。
换了衣服下楼,厨房里传来动静,她走过去,看见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正在忙活。
“你是……阿宋?”
阿宋回头,一张带点稚气的脸蛋,不算好看,但笑起来甜甜的:“我是,您是袁小姐吧?”
“叫我袁雪吧。”
阿宋有点腼腆,笑着把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那,你要不要吃早点?我这就给你准备。”
早点摆了差不多一桌子,袁雪诧异:“以后不用这么多,都够我吃一天的了。”
“龙先生吩咐的,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叫多准备一些。”
袁雪觉得太浪费,把早点分了分,一半都送给了阿宋,但桌上还是堆了不少。
“这些你带回去吃吧。这些我留着中午吃,中午你也别做饭了。对了,龙先生吃了什么?”
“他没在这儿吃就走了。”
“哦——”袁雪点头,“阿宋,以后早餐给我炖点儿粥就可以。”
“好的,我知道了。”
阿宋说着,就要去打扫卫生,被袁雪拦住:“都挺干净的,暂时不用打扫,你先回去吧,有什么需要我会给你打电话。”
袁雪在空空荡荡的客厅里独自吃着早餐,和以往的很多个早晨一样。所不同的是,她现在是一个男人的情妇,尽管她还没适应这个陌生的身份。
吃完一顿很撑的早餐,她自己把碗具都洗了,晾干,又上楼把房间整理了,觉得阿宋这个保姆纯属多余,还不如退掉算了。
然而,当她惬意地坐回飘窗,重新欣赏窗外如一的景致时,她又改变了主意,即使她比阿宋勤快能干一万倍,也改变不了她眼下的角色。
她并非特别在意“情妇”这个不雅的身份,比现在更痛苦的事她都经历过了,困扰她的问题是,她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留在了这座城市里,但接下来她要怎么办。
她没在窗前享受多久,门铃叮咚响个不停,她以为是阿宋又回来了,心头一阵不耐,不是说好打电话才来的么?
令袁雪意外的是,门外站着的人却是长治,一身清爽时髦的牛仔打扮,脸上挂着如朝阳般明朗的笑。
“怎么是你?”袁雪开了门,难掩欣喜。
龙震宇身边这么多人,只有长治能得到她毫无保留的真诚笑容,因为他也是以同等的方式对待她。
长治挠了挠后脑勺,脸上居然显出几分腼腆:“龙哥让我来的,他怕你出门不方便。哦,以后你要上哪儿,告诉我就是了,我带你去。”
“进来说吧。”
长治踏进门,显得有点局促,四下溜了一眼。
“你坐呀!”袁雪热情地招呼他,“要不要喝点什么?”
“别麻烦了。”长治坐进沙发,清了清嗓子,解围似的搭讪,“这儿挺不错的。”
袁雪从冰箱里取了罐可乐给长治:“幸亏是你过来,如果是池源,我都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她开心地皱皱眉。
长治笑起来:“对了,龙哥让我把这个带给你。”他掏出一张银行卡来递给袁雪。
“我不要。”
“你要是不拿,龙哥会怪我没办好事。”长治很为难。
袁雪瞥他一眼,爽快地接过:“那好吧,我收着。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没多会儿,捧着件叠得有棱有角的衬衫下来:“这是你的,我洗干净了,不过一直没找着时间还给你。”
长治接过装在透明袋子里的衬衫,讪讪地笑:“有点儿太隆重了。”
袁雪歪着脑袋打量他:“我怎么觉得你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长治转眸看她,也笑:“你不也跟从前不一样了。”
袁雪听出他口吻里的调侃,笑笑:“你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
袁雪把早餐剩下的小笼包、土豆饼等都端出来:“帮我一起吃掉行不行?”
长治盯着桌上丰盛的食物,咧嘴笑道:“还真饿了!那我就不客气啦!”
两人把点心当中饭,吃得极欢。袁雪又从厨房翻出一瓶辣酱,得着宝似的大呼小叫:“还有这个好东西!馒头蘸酱吃,味道绝对棒!”
长治被她的孩子气感染,初来时的拘束一扫而光。
“长治,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你说。”
“龙哥……有别的女人吗?”
长治被刚塞进嘴巴的包子噎了一下,用力摇头:“没有。”
袁雪笑道:“你跟我说实话好了,我又不会吃醋。”
“真没有。”长治喝了口水,总算把气喘顺了,“龙哥以前是有过一个女朋友,不过早就分手了,那女的去了国外,到现在都没回来呢。”
“他们为什么分手呀?”
“这我就不知道了。”长治吁了口气,“可能是龙哥不想拖累人家吧,那会儿他刚退出帮会,不少人都对他不满,说不定就来个暗中偷袭什么的。龙哥说过,像他那样的人就不该拖家带口,以前干的狠事太多,都是埋的雷,不定什么时候就开炸了。”
他见袁雪听得出神:“你跟龙哥……”他吞吞吐吐,有点难以说出口似的。
袁雪看看他,淡淡一笑:“你是不是想问,我们怎么走一块儿去的?”
长治呵呵地笑,好奇的神色里还掺杂着一丝别的什么。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袁雪用手上的馒头蘸了一坨辣酱送进嘴里,顿时辣得她直呵气。
她冲长治明媚地一笑:“我不想那么多,走到哪儿算哪儿。”
她在心里不免心酸地想,这句话简直是自己小半辈子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