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经济中国第一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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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以变应变、因时制宜(1)

远见卓识的票号老帮李宏龄

李宏龄,字子寿,山西平遥县祠村人。

生于公元一八四七年,逝于公元一九一八年。

李宏龄的先世以经商致富,后遭战乱中落。同治初,李宏龄在平遥县的一个钱庄里作伙计学做生意,刚学有所成时,钱庄却倒闭了。

家境的败落,加之工作的不顺利,李宏龄感叹自己生不逢时。但他并没有因此而一蹶不振,而是立志要在商场大干一番。

于是他一边抓紧时间读些书(他认为这对日后的经商有好处),一边寻找发展机遇。

平遥县是山西票号三大帮之一的根据地,其地“当四达辐辏之冲,晋商汇号骤施于斯。”李宏龄在无意间听到当地与经商有关的一些口头语。

比如,当地流传着:“头等才能子弟入票号,二等才能子弟入书房”,还有“家有三万银,不如票房有个人”等等。

当时李宏龄还不是十分明白为什么人们都对票号如此情有独钟,但他认为,既然人们一致对票号如此的青睐,无疑说明票号有厚利可图。因此李宏龄在心中暗暗立下志向:一定要进入票号。

机会总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不知李宏龄从哪得到的消息,听说蔚丰厚票号要招伙计,李宏龄认为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不能错过。于是他便去找同乡曹惠林,请他推荐自己。

蔚丰厚票号的财东是山西介休北贾村侯氏,资产很雄厚,总资产达七八百万银两,侯氏所开办的票号、商号“几遍行省”,这些票号在当时都很有气派。但在用人上要求很严格,不仅须有可靠的保荐人,而且要进行严格的业务考核,合格者方可录用。

李宏龄到了曹惠林家说明自己的来意。曹惠林思索了片刻说道:“我可以保荐你,但必须通过严格的考核,这一点来不得半点虚假。”其实曹惠林的言外之意是:保荐你没问题,但你是否能被录用就只能看你的真才实能了。

李宏龄是一点即通,忙答道:“只要曹先生能出面保荐我,其它的不成问题。”

经由曹惠林保荐,次日,李宏龄便去票号参加考核。考核的程序分为口试与笔试,首先是口试。

主考者是一个掌柜的。主考者神情严肃地问道:“为什么你要住票号?”

“因为票号有出息,能顶生意。”李宏龄不慌不忙地回答。

主考者接着问道:“票号要出远门,一去三年,你不怕?”

“不怕。”

“三年不准回家!”

“不怕。”

“不准告假。”

“不怕。”

“伙计也没银子,一年只二两。”

“不怕。”

李宏龄对所有的提问都以“一口咬定”的果断语气,以简短的“不怕”二字来回答。

掌柜的不再问,只瞇着眼看着他,带着笑。

口试结束了,接下来的是笔试。

首先考了珠算,接着主考者从笔简里抽出了一支笔,放在桌子上。说道:“你写几个字。”

李宏龄走近桌子,卷起袖口,拿起了笔,看了看笔尖,有好几个叉,这是写不出好字来的!李宏龄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笔尖,沉思了片刻,便把笔尖放进嘴里含着,再拿出来,那笔尖竟成了一个荷花骨嘟,圆圆的、胖胖的、有一个尖。此时,主考者的脸上掠过了一丝不明显的笑意,尔后即刻恢复了原有的严肃表情。

李宏龄取笔在砚台上舔了舔墨,然后举着笔,自言自语地:“写什么呢?”

“随便。”主考者说。

他眼珠转了几下,把纸铺平些,低着头,一个字接一个字地写下去,一气写出了八个大字:

“厚德载物,丰我蔚号。”

“哈哈哈……”主考者大笑起来,然后说道:“明天你就可以入住票号了。”李宏龄经曹惠林介绍而入号,以他的才干,渐为主事者所器重,很快就从一个小伙计晋升为票号的分庄老帮的职位。曾先后担当过蔚丰厚票号汉口、北京、上海等分庄的老帮。

光绪十九年(公元一八九三年),李宏龄被总号调往上海分庄任老帮。在他由京赴沪,途经扬州时,恰逢总号致电扬州分号,令扬州分号不得收上海之银,否则以违犯号规论处。而扬州分庄的款项大半来自上海,扬州分庄老帮白子直接到此来电后大为作难,他早闻李宏龄的名声,深知他经营有道,能随机应变,便求教于李宏龄。

李宏龄分析了形势后,对白子直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市场形势变化多端,要以变应变,所以不一定事事死板地按总号布置的去做。做生意要考虑赔赚,这是恒定的第一准则,根据现在的形势来看,收上海之款有利可图,因此应该照收上海之银。”

但白子直仍犹豫不决,担心总号知道后责怪,畏缩不敢做主。说道:“如果总号知道后,说不定会受到严厉的处分。”

李宏龄慨然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做生意就是以机遇的把握来分高低上下的,谁能把握住时机,谁就能打胜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不容放过,如果总号以违令见责,全由我一人承担,与扬州分号无关。”白子直遂按李宏龄的主张,没有遵从总号的电令,而是照收上海之银。

结果年终结帐获利三万多两白银,总号接到帐单,得知扬州获利,大加赞赏,殊不知原是李宏龄的主张所致。

可见,李宏龄经商很会看行情,只要看准行情后,该做的绝不放过,而且敢作敢当、气度非凡。这展现出了李宏龄随机应变的非凡能力,但对“机”的发现,正由于他对时局的准确把握及其目光的敏锐性。所以李宏龄经商能做到以变应变、因时制宜。这一点,即便对当代商人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素质之一。

李宏龄抵达上海后,时值银市疲软,生意清淡,李宏龄便不辞辛劳地进行了市场调查。经调查得知生意清淡的原因是:因伙友对官款汇兑库费、平码等规定不很熟悉,因而不敢贪做。

李宏龄认为,官款汇兑利益肥厚,不可不贪,而零星汇兑,则可权宜收之。为了改变生意清淡的局面,李宏龄便亲自将库费及平码一一开列,并抄了数张,然后让伙友熟记。不久,上海分号在李宏龄的主持下,生意越做越旺,日益兴隆。

总号大掌柜侯星垣赞扬李宏龄说:“狼行千里吃肉,宏龄在上海大为出力,可嘉!”

光绪二十一年,清廷甲午战败,中日议和,大清赔偿日本军费二亿两白银。朝廷一时哪能还得起如此巨款!英、法、俄、德列强便乘虚而入,将这笔巨款转为四国借款,每年还本付息,一千二百万两,户部摊二百万两,各行省及边海关分摊一千万两。

这一千二百万两巨银,每年都汇往上海的海关,中国银钱流向更是南下的多,北上的少。

西帮票业生意,全赖南北金融调度,南北失衡,使其汇兑艰难。加之今年开市伊始,朝廷下了一道禁汇的上谕:禁汇北上京饷。这对西帮票号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江南之失,岂不近在眼前!

而江南一旦失去,西帮大势将不复存在!

蔚丰厚京号在崇门外草厂九条胡同,天成元京号在前门外打磨厂,两家离得不远。此时,李宏龄任蔚丰厚京号老帮,天成元的京号老帮是戴膺(字子寿)。李、戴两人都是很贤能的人物,而且他们气息相投,交情甚厚。

戴膺深知李宏龄在京师票界深受众望,而且对事态把握较准,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所以每遇大事总喜欢找李宏龄商议。

当时的政策环境及整个时局对西帮大势很不利,为此戴膺前去拜见李宏龄。先要拿到京师的“晋省汇业公所”,由各家京号共同商定。李宏龄正是“汇业公所”的总董之一。

京师的汇业公所,即是西帮票号在京的行业会馆。

像所有行会一样,汇业公所也是对外联手共保,对内协调各号利益。金融行会,尤其还得及时议定汇兑行市、存贷利息、银钱价格之类。只是,西帮的会馆,常爱设在关帝庙。或者说,他们常常是先集资修建一座关帝庙,然后兼做自己的会馆。

关老爷是西帮乡党,以威武忠义的美名传天下。经常背井离乡、浪迹天下的西帮,敬奉关帝,一半是为思乡,一半是想祈求他威武的保佑。但西帮这样一敬,无形中倒给关老爷多了一个新谥:商家财神。于是,各商户也逐渐效仿起来,格外敬奉关帝,祈求财运。

京师的汇业公所,在京城东北的芦草园。这处会馆也是前为关帝庙,后为议事堂。关帝庙院中,建有华丽的戏台和观戏的罩棚。

会馆定例,在关帝诞日,以及年节、端午、中秋等佳节,举行同业集会,演戏开筵、酬神待客、联络同帮,也议定一些帮内大事,平时遇有急事,也来集议。

这次集议,本来是临时动议,西帮各京号的老帮,竟不约而同地全都亲自出动了,云集到芦草园会馆。可见大家对眼前死局,也是十分忧虑的。这中间,却有一个例外:惟独日升昌的梁怀文老帮没有到。

大家对梁老帮不到,大感疑惑,纷纷问李宏龄:此次集议,就没有同梁老帮相商吗?

日升昌是西帮老大,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李宏龄说:“哪能不先请教梁老帮?我登门拜见时,他说准要到的,我们还是再等一等吧!”

李宏龄见等不来梁老帮,就先带了大家,往关帝神像前敬香、祭拜。拜毕,进入后院议事堂。

李宏龄和戴膺向众人分析时下局势,陈说利害,最后决定透过向小商户放贷来救市,以此挽回西帮劣势的方法,众人皆赞同,于是公议了一个较低的放贷利息。议事完毕,又摆了筵席,众老帮闲谈了一会儿,便各自散去。

散席后,戴膺有意迟走一步,单独问了问李宏龄:“梁老帮不来,会是什么意思?”

李宏龄说:“梁老帮今日不来,是事先说好的。”

“为什么?我们所议之事,他都不以为然?”

“那倒也不是。对设法救市、扭转死局,梁老帮也是甚为赞同的。只是,对做小额放贷,感到不大好办。他倒是无所谓,只是怕总号怪罪,挂着‘京都日升昌汇通天下’的招牌,做针头线脑的小生意,只怕总号要骂他。所以,他就没有出面,免得扫大家的兴。”

“在这非常之时,做点小生意,就不能‘汇通天下’了?还是不肯放下架子。”

“梁老帮倒是说了,他的京号不会坐视,也要向相熟的一些炉房、钱庄放贷,和大家一起救市。他不来,只是留个向总号交代的口实而已。”

其实,日升昌京号老帮梁怀文没有去芦草园会馆见同业,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户部福建司的一位主事,那日正要约见他。这位主事刘大人与梁怀文一直有交情,所以也不好推辞。

那时代,中央户部设有十四个司,分管各省的钱粮财税。司的长官是郎中,其下是员外郎,再往下,才是主事。所以主事也不是很高的官员,但他往往很管事。所以,西帮住京的那些老帮们,也很巴结这些人。

梁怀文从刘主事处得知,朝廷已准许福建继续汇兑银饷了。并且刘主事还建议西帮各省的分庄以福建为例,劝说各督抚衙门上奏解除禁汇的命令。

那晚,梁老帮在告辞了刘大人,回票号的路上,他就想:刘主事透出的消息倒是个喜讯。朝廷禁汇才半年,就松了口了,正月,朝廷下了禁汇的上谕,他就知道禁不了。忽然梁老帮又想及同业的聚会,不知集议出什么结果。于是就决定先不回票号,直接到蔚丰厚,见见李宏龄。

梁怀文忽然夜访,叫李宏龄大感意外。正要张罗着招待,梁老帮连忙说:“子寿兄,快不用客气,刚从韩家谭(北京俗称的八大胡同)出来,路过,就进来了。倒口茶就得了。”

“有些时候没见占奎兄了,好容易来一趟,哪敢怠慢?”

“我说了,有口茶就得。我也坐不住,只跟你说几句话就走。子寿兄,叫伙友们都下去歇着吧。”

李宏龄明白了,就领了梁怀文进了他的小帐房,要了壶茶,将伙计全打发开。

梁怀文向李宏龄讲了刘主事带来的好消息及建议。李宏龄认为此举甚妙,于是四下活动。

在李宏龄的主持下,西帮各地票号纷纷鼓动地方官员上奏要求解禁,事态还真像李宏龄所预言的,松了第一个口子,就能松第二个、第三个口子,最终朝廷收回了成命。

光绪二十四年(公元一八九八年)五月,李宏龄奉令调往汉口做老帮。李宏龄每到一个新的商埠主持工作,从不急于放款求成,而是采取稳中求胜——先收款后放款的经营策略。所以他抵达汉口下车伊始,便命伙友将所有外放款项收回,放款容缓一步后再徐徐去做。事实证明了他这种先收后放观是正确的。

是年八月,汉口遭战乱,死伤数千,烧毁房舍货物无数,是百年未有之大灾。结果,不少商号因放款收不回而倒帐,以至歇业。惟蔚丰厚票号汉口分庄在李宏龄的主持下,未受损失,营业照旧,获利丰厚。

李宏龄有此举,得益于前辈张微五的指教,当年,张微五曾对李宏龄说:“凡改住码头(分号),前任所放款均宜收清,以后再徐徐去做。”李宏龄谨遵前辈的老成之言,使其受益不浅。

所以,李宏龄事业有成不仅在于他能灵活行事,与他虚心好学也是分不开的。这一点对当代的商人来说仍有借鉴价值。

公元一九○○年,庚子事变,西太后、光绪帝西逃,京师陷落后,京官走上海者纷纷持京师票券要求在沪兑换银两,而上海诸商号考虑到时局的紧张,皆不予兑换。

这时,李宏龄正主持蔚丰厚上海票庄。他认为由于时局的震荡,事出非常,应当照顾主顾的利益。当时很多人都对李宏龄的主张持异议。但李宏龄力排众议,酌量予以兑换,由是蔚丰厚票号名益显,生意愈盛。

李宏龄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认为:主顾对商号,好比观众对演员。没有观众,演员无从谈起;没有主顾,也就谈不到商号。因此,主顾和商号,主顾是第一位的。商号要争取和吸引主顾,就必须对主顾讲信义。在这个基础上,主顾就会增多,生意也愈兴隆,达到“人己两益”。

显然,这也是李宏龄事业成功的法宝之一——顾客至上。

李宏龄的非常之举,展现了他讲信义的商业道德观。

信,就是诚信无欺;义,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所讲的一种道德规范,也是禁约人们行为的准则。李宏龄经商很注重信义观,从不欺诈他人,更不发不义之财,他以信义作为处世立业之本。

所以,“诚招天下客,义纳八方财”可谓是李宏龄经商的精神价值观的展现。

在山西商人中,由于受封建观念的影响,大多商人往往对经商所获利润,不用在扩展业务上,而是把银两窖藏起来。李宏龄很反对这种做法。他认为:银两一旦窖藏起来,就会退出流通领域,成为“死钱”,“死钱”从某种意义上说便失去了它原有的价值。相反的,如果把经营所获之利用于扩大再生产,就是“活钱”,能产生利生利、钱生钱的效应。所以,他主张把所获利润用在扩大业务上。

西逃的两宫太后于是年八月十七日到达太原的。上至太后皇上、王公大臣,下至太监宫女,还有护驾勤王的将士,两宫一行有数千人之巨。一个这么庞大的流亡朝廷,全照京中排场讲究起来,山西藩库怎么能支应得了!

虽然朝廷下了急谕,令各省将上缴的京饷,交给当地的西帮票号,火急汇至山西的祁、太、平总号。再由祁、太、平各号提银交付朝廷。其实,就是让西帮九家大号,开通汇路,即行收揽京饷,接济朝廷。

可各省的京饷,杳无音信。只是在八月二十日,日升昌总号收到湖南藩库电汇来的十一万两京饷,除此之外,再没有动静了。

西帮各大号的驻京老帮,也陆续来到太原。为把握时局,彼此少不了聚会计议,俨然将京师的汇业公所搬到太原了。李宏龄自然也在太原省号。

李宏龄见各省是如此态度,对时局的忧虑加重了。但从太监管道打探到的消息,却是西太后对太原行宫甚为满意,已铺派开,过起了京中的宫廷日子,看不出有急于启跸要走的样子。

难道西太后真要在太原驻銮,静待收复京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