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乱五代:五代史的另类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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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俗臣脸谱(5)

当张彦泽派人以契丹主的名义叫他去时见时,桑维翰昂首挺胸地来见他。桑维翰的官职一直是高于张彦泽的,以前张彦泽见到他的时候,就算在冬天也会流汗。但这时,张彦泽已经不是他的同僚,可桑维翰在张彦泽心中的分量还在。他一见到张彦泽,就吐了一口,骂道:“当初你犯了罪,是我保下了你,又让你领一镇之兵,你他妈的现在居然这样对待我?”

张彦泽吓得两腿打战,不能仰视,忙让人把他押起来。但到了晚上,张彦泽就觉得自己有点窝囊,这个时候,自己是没有必要再害怕桑维翰的。他派人去把桑维翰绞死,又用布帛包住桑维翰的脖子,然后向耶律德光报告说:桑维翰自缢身亡。

耶律德光很纳闷说:“这个桑维翰是主张与我和平相处的,我来肯定是不会杀他的,他何必要自杀。”

可桑维翰根本就不能说话了,不然,他一定会说是别人把他勒死的。

桑维翰的政治才能在那个时代是很优秀的,石敬瑭刚建国时所面对的一切问题,都是他处理的。他对后晋王朝的忠心一直到他死都没有改变过,这样一个臣子,本应该得到后世的赞扬才对,但后人却骂他。他得到骂名的原因也很简单:不但自己卑躬屈膝地侍奉契丹,还让自己的主子也卑躬屈膝,燕云十六州的割让就是他的主意。他这一主意让中原和中原王朝不但蒙受了百年耻辱,还蒙受了百年的损失。

另外,桑维翰很爱钱,这让他的名声多少受到了一定的损害。其实爱钱并没有错,错的是,爱起来就如痴如醉,并且不择手段地满足这种痴醉。张彦泽杀他一个很大的理由就是想夺取他的家产。他临死前没有带走一分钱,但到了阴间见到石敬瑭,他应该无愧,因为他的忠心始终在。

“糊里糊涂”的郑珏

五代时期,像冯道那样在“虎狼丛中保身”的大臣很多。这些大臣“保身”的方法总得来讲只有一个:糊里糊涂。当然,有的人是装糊涂,而有的人却是真糊涂。郑珏就是这样一个真糊涂的人。

郑珏本是唐朝宰相郑綮的侄孙,张全义在河南做官时,郑珏的父亲是张全义的判官。所以,一直跟随父亲的郑珏经常与张全义接触,时间一长,张全义就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在河南呆久了,又总是张全义给其衣食,郑珏总觉得很尴尬。仗着自己出身名门,他就想去考个进士。但是,屡屡不中。

张全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疏通关系,才让他得了一个进士衔。到了唐昭宗时,张全义又走关系,给他弄了个监察御史头衔。

朱温称帝后,因要靠张全义给他提供军粮,所以对张全义倾力推荐的郑珏表现出了极大的重视。但在屡屡接触后,他发现此人并没有多大的才干。朱温看人倒是很准,如果郑珏真有才干,就不可能考不上进士了。可朱温还是给了他一个左补阙的官位,这里有很大一个原因是看在张全义军粮面子上的。

我们不得而知郑珏到底靠什么魔力迷住了张全义,张全义总是觉得他很有才干,于是,常常向朱温推荐,朱温可不傻,总把一些无关紧要的官职扣在郑珏的脑袋上,比如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朱友贞称帝后,见他很老实,就封他为宰相,他这才开始了他“糊涂”的历史。

当时,朝政大权都受到两个奸臣赵岩和张汉杰的影响,包括敬翔这样的开国老臣在朱友贞面前讲起话来没有一点分量。郑珏大概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对任何事情,他从不直接表态,情非得已之下,他只是出个主意,但主意是好是馊,他就不管了。

当李存勖绕过后梁主力段凝的防线,直奔京师而来时,朱友贞与大臣李振、敬翔抱头痛哭。两个人在平时聪明绝顶,智慧无限,但到了这个时候,都没有了主意。朱友贞还想做最后一搏,他率领百官登上大梁城建国楼,当着百官的面选择了几名亲信,给了他们丰厚地赏赐,并要他们穿上老百姓的衣服,去给远在前线不知道到底在干什么的主力军首领段凝送信,要他回来救驾。

亲信们哭啼一番,表示誓死效忠。可片刻功夫,就有人来报告朱友贞,那几位誓死效忠的人全都跑掉了。朱友贞想死的心都有了,有大臣出主意说,不如趁李存勖还没到,赶紧去段凝军中。控鹤都指挥使皇甫麟实话实说道:“段凝本来就是个小丑,他的官位是因为他妹妹才晋升的,现在正值危难之际,想指望他扭转败局取得胜利简直是妄想。我敢说,现在他的胆子已被吓破,陛下能相信这样一个人?您若去他军中,他肯定把你献出去。”

这一条路肯定走不通了,又有大臣请求朱友贞先到东都洛阳,然后把各军集合起来抵御李存勖。但是,朱友贞认为这个主意不可行,因为一旦向东面跑,恰好是李存勖来的方向,很容易会被活捉。

奸臣赵岩说:“事态发展到现在这样,一下此楼,谁的心都难保证。”

大家就在城楼上站着,朱友贞突然想到了宰相郑珏。在这种危机时刻,朱友贞能想到郑珏就说明这位皇帝对他还是报有大希望的。他把郑珏找来,询问有何良策。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郑珏身上,他感到自己从政以来从未有过的压力。整理半天思绪后,他说,“我想拿着传国玉玺去假装投降李存勖来缓解国难。”

朱友贞和所有大臣都惊得张大了嘴巴,因为传国玉玺就代表着国家。玉玺没了,国家在名义上也就不存在了。可这个时候的朱友贞只想保住一条命,对郑珏的这个办法也只能认同。他无奈地说:“今天固然我不敢爱国宝,只是如果按你的这一办法去办,真能解除国难吗?”

想不到的是,郑珏很惭愧地低下头,好久才说:“恐怕不能。”

百官们居然在这种就要掉脑袋的时候,被他逗得都缩起脖子发笑。朱友贞是又气又恨,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堂堂一国宰相怎么会出了这样一个馊主意,却还办不成事。

或许,他根本就不了解他这位宰相,他只出主意,不管结果。这种“糊涂”让朱友贞不久就死掉了,李存勖进入汴梁后,收编了后梁的大部分文臣武将,这里面自然就有郑珏。

但是,李存勖不需要他再当宰相,把他弄到了莱州去当司户,不久,又转为曹州司马。这种生活,确切地说这种官职对郑珏再适合不过了,不担大责任,又搞不出害人害己的事情来。可以说,李存勖帮他找对了他自己应该所处的位置。

但是,张全义不让。他又跳了出来,跟朝中大员郭崇韬大肆吹捧郑珏的才干。张全义不愧是个种地的,果然有农民的朴实和浅薄。郭崇韬也是个合格的武夫,听风就是雨,郑珏又回到了后唐的京师,当了太子宾客。

这本来是个非常有前途的官职,一旦太子登基,他就成了太子先提拔的人。可惜,李嗣源兵变,成了皇帝。李嗣源称帝后,想让自己一向很赏识的任圜为宰相。可当时的安重诲——和郭崇韬一样,也干扰着朝廷政事——认为任圜是新来的人,很怕他当上宰相后会对自己不利,就向当时的枢密使孔循询问还有谁能位居相位。

孔循在后梁时曾和郑珏是同僚,两个人的关系相处得不错,听安重诲这么一问,他就把老朋友交了出来。他说,此人在前朝就当过宰相,非常不错。论性格,谨慎,人又老又稳重,而且文章做得也不错。

安重诲可不管郑珏到底有多少优点,他就是想找个人来分割一下任圜的宰相权,当即就答应下来。就这样,郑珏第二次荣登宰相之位。

李嗣源一朝原本没有太大的事,但一年后,李嗣源忽然脑袋发热,想要迁都邺都。邺都对李嗣源来讲意义非常,他就是在这个地方被士兵们推为皇帝并杀了个回马枪冲进汴梁的。

可当初他从洛阳迁到汴梁时,洛阳六军战士的家属不远千来跟他到了汴梁,如今又要迁都,按照惯例,这些人还要再大搬家一次。所以,许多人都不愿意。

大臣们劝李嗣源三思,李嗣源坚决不考虑,非要迁都。李嗣源问郑珏,我的主意怎样。郑珏回答:陛下英明。

不久,安重诲也上劝李嗣源,认为迁都会造成军心不稳。李嗣源想想就作罢了,事后他问郑珏,我这样做怎么样。郑珏回答:陛下英明。

李嗣源在迁都事情上英明与否我们不得而知,但郑珏肯定是糊涂透顶的。再进一步讲,这种“糊涂”是他发自真心的。多年来的从政经验已经让他有了一种心得:想要不惹祸,跟着皇帝的意思走。

郑珏并不是敬翔、李振那种可以完全摆脱掉知识分子包袱的人,他本来就是个贵族。贵族的特质是狂傲,但在狂傲的背后有着能力的支持。可郑珏没有。

五代时期,诸多文臣的能力素质的欠缺是不能出现名臣最根本的原因之一。即使是出身“名门”,那些所谓的“名家子”们也是一无所长,当初,一个太监张承业就敢质问贵族卢程:“你到底能做什么呢?”

是啊!这些标榜自己为知识分子的人到底能做什么呢?在长期的动荡之中,像郑珏这种从前藉以发展延续的政治经济根基严重动摇,而且既不讲求“礼法门风”,又丢弃了赖以炫世的家学传承,全不具备原本意义上的士族所看重的文化传统。他们对学问失去了兴趣,他们认为在乱世在那些武夫的殿堂里,知识已经不重要。当他们一旦遇到事情时,往往就失去了阵脚。但他们又不愿意失去手中的权力,所以,他们就开始摸棱两可、无可无不可地混世。能混一天是一天。

郑珏到了晚年,耳朵忽然聋掉了。别人在他耳边大声讲话,他才能听清楚。后来,他的好朋友孔循被罢掉枢密使后,他心里很不安。在这个毫无治国能力的人眼中,自己的末日已经来临了。于是,他三番五次地上奏章,请去职养老。李嗣源奈不住他的请求,就答应了他。

事实上,他走与不走,对朝廷都一样。朝廷需要的是敢于讲话,敢于讲真话的宰相,而不是一个糊涂的宰相。

930年,郑珏死在郑州李嗣源赏赐给他的一个宅院里,直到死,他的耳聋也没有痊愈。其实,他听与听,都一样。

唯一的理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