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乱五代:五代史的另类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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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在杀戮中进化(3)

王彦章每次出战时必要带上两支铁枪,这两只铁枪的重量都在50公斤以上。不知道古代的重量单位和现在是否相同,一个人拿着根50公斤的铁棒子,抡起来都吃力,还提什么杀人。可王彦章之所以为王彦章就是因为他挥舞起大铁枪来游刃有余,另外,他拿两只铁枪,并不是同时用,有一支是挂在鞍桥上备用的。因为在战斗中勇猛非常,常常挺着支枪就向人多的地方冲,所以被士兵们称为“王铁枪”。

年轻时,王彦章就有别人所不能有的气魄,当时,朱温征招士兵,他就从乡下跑到县招募处,当时应募的有数百人,大家要选出一位长官,他就跳上招募台,说自己可以。众人觉得很可笑,纷纷指责道:“你王彦章是谁呀?刚从乡下出来,就想爬到我们头上,实在太不自量了!”

由此可知,在五代时期,中国人就有了城里人瞧不起乡下人的宝贵习俗了。

乡下人王彦章听了这话,也不生气,跑到主将身边指着数百人宣布道;“我就是乡下来的,但我天生雄壮,看看你们那样如何能比得了我?大家是去打仗,谁用本事谁就是头,我们不是敌人,所以也没有必要动刀动枪,我们比比光着脚丫子在蒺藜地中走上三五趟,你们敢不敢?”

铁蒺藜是一种路障,有四根刺,放在地上总有一根可以竖起来,一旦踩上去,脚丫子肯定要吃点苦头。王彦章说完,就朝铁蒺藜走去,他本来就没穿鞋,所以省了脱鞋一道工序,走过去,众人张大了嘴巴,他又走回来,众人开始服软,王彦章走起兴了,又来回走了两趟,众人以为罗汉下凡,就推他当了长官。

有人跟朱温说,新招募的士兵里有个乡下人,光脚丫子能走铁蒺藜。朱温一听,就认定这绝对是个打仗的好原料,于是把他招为亲军,紧接着又升他为亲军队长。王彦章就这样走上了从军之路。

909年,忠武节度使刘知俊反叛,进攻灵州,朱温大怒,派出大将康怀贞去救援灵州。康怀贞并没有直接去救灵州,而是采取围魏救赵的办法进攻刘知俊的归路,刘知俊见状只得放弃灵州,返回来对付康怀贞。

910年2月,朱温见康怀贞短时间内还不能将刘知俊打败,就改变作战策略,要康怀贞搬师。康怀贞在撤军途中指挥不力,后梁军队开始出现混乱。刘知俊得知此时后,就在中途给他来了个伏击。康怀贞正在叫天天不应的时候,副手王彦章挥舞着大枪冲进敌阵,把他救了出来。刘知俊气得哇哇怪叫,他恨透了这个“王铁枪”,就在后梁军必退之路升平的山口设下埋伏。愚蠢的康怀贞再次中计,这一次,又是王彦章把他从乱阵中救了出来。刘知俊的军队一看到王彦章的大铁枪,根本不会向上冲,拼命地逃跑。这一仗让王彦章出了名,“王铁枪”的绰号就是这样来的。

后来,李克用死掉,活跃在战场上勇猛的李存勖很让后梁将领伤脑筋,独有王彦章对李存勖嗤之以鼻。他说,李存勖不过是个斗鸡小儿,怕他做什么。

915年三月,后梁朝廷要王彦章攻击魏州,王彦章挥舞着大铁枪与魏州军队厮杀,不想被魏人击败,紧接着,李存勖活捉了王彦章的妻子,并送到太原,给她大房子住,供应方面也非常周到。然后派出使者去找王彦章,希望他看在自己妻子的生活水准上投降。王彦章挺起大铁枪,把来使刺了个透心凉。

这个乡下人眼里只有后梁朝廷,一个妻子算得了什么。大概是上天惩罚他应该好好对待自己的妻子,919年1月,李存勖趁后梁边防大将内乱时,直插梁国都城大梁。该月27日,大将贺瑰追赶到胡柳坡,双方数万大军展开激战,此时,王彦章在贺瑰手下骑兵队里当队长。他的骑兵一遇到李存勖的沙陀骑兵,立即就被冲散。可王彦章并不掉头逃跑,而是掠过晋军的西阵斜着逃。

他当时并不知晓李存勖的辎重部队正在西阵,辎重部队发现一个人挥舞着一根吓人的大铁棒向他们冲过来,还以为是梁军骑兵来进攻,赶忙也向西逃,大乱之下,这些军队聚成一团一起冲进晋著名猛将周德威的部队,把部队冲了个七零八落。周德威稀里糊涂地就这样死在乱军中了。李存勖知道后,气得眼睛冒火,恨透了这个“王铁枪”。

可王彦章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逃跑而死掉了晋的一员猛将是猛将,表面来看,王彦章是打了败仗,但如果要清点战斗成果,王彦章当居第一。

923年四月,李存勖攻占了后梁的战略要地占了后梁的战略要地郓州,后梁军大乱。这个时候的后梁,武将都死得差不多了。而双方争夺还在为争夺黄河的控制权而继续死人,在这场争夺中,李存勖所修的德胜南北城是最关键的地方。

该年五月,朱友贞在宰相敬翔的推荐下召见王彦章,问他多久能攻下德胜南城,王彦章举出三个手指头:“三天。”众大臣没有敢相信的,因为这些人对当时的时局都很了解,局势越来越对自己不利。况且,守德胜的晋将领又不是饭桶。

王彦章可不管朝中人怎么想,朱友贞对这位从来没有做过最高指挥官的人破例一次,封他为北面招讨使。希望他能做出点成绩来给自己和祖宗看一下。

该年7月4日,王彦章赶到了滑州,一面锣鼓喧天地设宴劳军,另一面则派人在杨村渡口作进攻准备。当晚,他安排下的六百甲士人每人手握一柄大斧,携带着工匠和火炉,从杨村乘船顺流而下,直扑德胜。王彦章得知士兵已经到位后,就停止了吃,借口上卫生间,出来后立即率领精兵数千沿黄河南岸奔赴德胜。

晋军大将硃守殷根本就没有料到王彦章刚到任就开战,所以就没有做任何迎接准备。王彦章军水路并进突然而至,甲士们捞起横江铁索将其烧断,紧接着奋力用大斧劈断浮桥,截断德胜北城的援军。王彦章趁势指挥精兵猛攻南城,不到一个时辰就攻了下来,斩首数千。从受命开始,到他攻下南城,正好三天。

李存勖得知后,急忙率领大军救援,这个时候,王彦章凭借着一杆铁枪已经连续攻下了李存勖的潘张、麻家口、景店等寨,梁军士气为之大振。王彦章趁胜又攻打杨刘,几次险些将城攻破,可惜,李存勖的援兵适时而来,王彦章被李存勖打败。

本来胜败乃兵家常事,可王彦章这一败却成了不寻常的事,就因为他手下的招讨副使段凝。此人跟着王彦章就有些窝火,他想做招讨使,但王彦章太勇猛了,那柄铁枪又让人看着心寒。他跟当时朝中的奸臣赵岩、张汉杰说,您二位要小心了,“王铁枪”可说了,等他立功回军的那天,就是尽诛奸臣以谢天下的时候。

王彦章是否说了这样的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岩和张汉杰相信王彦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趁着王彦章打了这场败仗,两个奸臣向朱友贞进谗言。“谗言”这种东西在昏庸的主子那里是特别美味的一道菜,朱友贞果然就吃掉了。他招回王彦章,任命段凝为招讨使。

王彦章回到京城后,见到朱友贞,就痛哭流涕。希望朱友贞看在后梁前途的份上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因为他知道段凝是当时举世无二的饭桶,靠他,不但不能救朝廷,反而会把朝廷送进地狱。朱友贞不管,即使国灭,也坚决不能要你王彦章再上战场。

923年九月,在段凝饭桶一样地指挥下,李存勖渡过黄河进攻兗州,这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后梁已经危在旦夕。朱友贞急忙找来王彦章,对他说,“如今可就靠你了。朝廷主力都在段凝手里,我只能把保护我的五百骑兵送给你,你再招募一些吧。”

王彦章二话不说,提起铁枪就上了战场。可朱友贞这个瘪三对他还是不放心,派了奸臣张汉杰去监军。王彦章一检阅军队,真想骂娘,五百人都是刚参军不久,别说打仗,连阵形都乱得一塌糊涂。

该年十月,王彦章渡过汶水反攻郓州,李从珂早就等着他呢。他一根铁枪无论如何出神入化,也抵挡不住李从珂的千军万马,他只能战败。率领着那群新兵,他退到了中都。该年十一月十四日,李存勖亲率大军南下围攻中都,王彦章开城突围,带着数十骑兵逃走,却正巧碰上李存勖大将夏鲁奇。此人吃过王彦章的亏,仇人一见,份外眼红,他先喊了一嗓子:“这就是那个王铁枪!”然后就领着大队人马呼啸而来,王彦章想逃跑,可四处都是敌人,想杀死几个赚个本,但夏鲁奇不让,趁他惊慌失措,只一槊就把他放倒在马下。

李存勖向来就欣赏王彦章的勇猛,亲自赐药为他疗伤,对他说,“你经常说我是斗鸡小儿,今天你却成了我手下败将,你服吗?”

王彦章笑笑,并不回答。

李存勖又说道:“我觉得你战略严重失误,你应该守兗州而不进中都。”

王彦章叹息道:“大事已去,守哪里都一样,非人力可为!”

李存勖心里猛一震,他大概也知道了王彦章这话的意思,无非是怨恨朝中奸臣从中作梗,才令事情到了今天这一地步。他劝王彦章归降自己。王彦章苦笑道;“我一介匹夫,蒙梁朝重用提拔,跟随皇帝与你打了十五年的仗;今日兵败力穷,死是应当的,皇帝你纵然可惜我,我又有何面目见人!哪有为臣为将,朝事梁而暮事晋的!能得一死,岂非幸事!”

相比五代时期其他武将而言,他的这段话真是振聋发聩。他越是这样,李存勖就越想招降他,第二天又派李嗣源去劝说,王彦章故意叫李嗣源的小名以示轻视,李嗣源气得大怒,回去跟李存勖说,此人骨头太硬,根本招降不了。

李存勖叹息了一声,随后将其杀掉了。王彦章死时已经六十一岁,他把大半生时间和忠诚都交给了朱温以及他的子孙。他用自己的死说明了一个道理:节气是每个朝代每个人都有的,只不过乱世时少了一点这样的人而已。所以,才显得犹为珍贵。

是忠诚还是野心

乱世的好处之一是,人人都可以胡思乱想,并且毫无顾虑地去实现自己的胡思乱想。五代人人想称帝,人人都造反,可称帝的思想源头都不一样,有的纯粹是为了更大的享受,精神上和物质上的。有的,就是觉得称帝很好玩,至于当上皇帝以后该做什么,这样的人可从来没有想过。而范延光造反的原因却不是那么简单。

范延光,字子环,相州临漳(今河北临漳)人。还有一种说法说他是河南安阳人。李嗣源任相州节度使镇守相州时,召他为亲校,李嗣源的亲校太多了,范延光的能力又不是很突出,所以,这个时候的他并没有崭露头角的机会。924年,李嗣源跟后梁展开拉锯战,不久,后梁将领康延孝意欲归附李嗣源,李嗣源正要挑选合适的人选将这一情报传给李存勖,范延光站了出来。李嗣源知道,想要把信送出去,就必须要经过后梁的地盘,送信的人肯定会有生命危险。范延光主动请缨,李嗣源很为赞赏,就把信交给了他。范延光很顺利地把信送到了李存勖处,但当他回来时却被后梁军活捉了。

后梁军认为此人可疑,就问他到底干什么的。他不说,后梁军就开始对他严刑拷打。范延光咬紧牙关,死也不说自己是干什么的。

在一阵拷打仍旧未得到重要的信息后,后梁军就把他扔进了汴梁监狱。乱世的监狱居住环境太差,如果不是有一位他老乡当狱卒,他可能早死在监狱里了。

李存勖率兵进入汴梁后,从狱中把“鬼不像鬼”的他提了出来,并授检校工部尚书。就这样,范延光因为一次威武不屈的表现而进入了后唐的权力中心。

李嗣源称帝后,对这个曾经在自己手下做过亲校的人尤为重视,先把他升为宣徽使,后来又升他为枢密使,加检校太保,最后一直升到了同平章事。他在中央,若是再这样升下去,就成皇上了。他对李嗣源的感激之情真是溢于言表,为了报答李氏家族对自己的赏识,他故意把精力搞得非常充沛,935年,张令昭造反,他主动请缨去镇压。张令昭的军事能力并不比范延光强多少,又加上人心不服,就被范延光轻松地拿下了。李嗣源欣喜异常,授他邺都留守,加官检校太师,兼中书令。

在乱世,没有文才又没有武功,能把官做到这么大的人少之又少,所以,范延光非常满意自己的状态。不久,李从珂称帝,对他依旧是恩赏有加。可这个时候,他却有了一种本不该有的想法。

帮助他有这种想法的是他门下的一个术士,此人给自己的定位是:天文地理无所不晓,吹拉弹唱样样皆精。早在范延光默默无闻时,这位术士就预言他将来必定富贵。后来,范延光果然得到富贵。富贵起来的范延光也因此特别宠信这个术士。术士最基本的一个技能就是能解梦。

范延光有一段时间特别爱做梦,而且,梦做得希奇古怪。他就找来那位术士给他解梦。他说:“昨天晚上,我梦见一条大蛇,从我肚脐爬进了我肚子里,我吓坏了,等到他爬进一半的时候,我就把他拽了出来。这是什么吉祥的预兆吗?”

术士闭着眼睛想了半天,回答他:“蛇者龙也,入腹为帝王之兆明矣。”范延光听明白了,自己这是要做皇帝了。但是,他在李从珂一朝终究没有做。

石敬瑭在太原起兵,李从珂把身家性命交到了他手上,让他率领精兵屯于辽州,与另一位大将赵延寿成犄角之势。但当赵延寿兵败后,他非但不去救援,还迅速地撤离了辽州。正是因此,他总觉得对不起后唐李氏。所以,当石敬瑭称帝后,后唐的各个藩镇主都送去贺帖,只有他迟迟不动。

石敬瑭的温柔在五代诸帝王中是有名的,不但不怪罪他,还封他为临清王,以让他宽心。但他并不宽心,他总想着后唐李氏对他的好,而他非但没有一丝报答,反而把李氏子孙送进了地狱。那段时间,他总是做梦,那个术士就总是给他解梦。当然,术士解出来的梦都是好的,吉祥的。

范延光做的吉祥梦越来越多,他造反的心情也越来越强烈。促成他立即造反的是他一名叫孙锐的牙校,此人是范延光的老乡,范延光的军机民政都委托他处理。所以,他了解范延光的情况。为了让自己以后的前途更加光明,他劝范延光造反。

范延光大概是考虑了很久,终于,他造反了。我们现在不得而知他造反的初衷到底是什么,是因为那些梦,还是因为他想为早已经消逝的后唐王朝做点事,还是他就是想当皇帝?

937年六月,范延光率领二万人马南抵黎阳,前锋就是孙锐。石敬瑭得知范延光造反的消息后,很不以为然,笑着跟百官们说“我虽然不是以打仗闻名,但曾经跟着明宗(李嗣源)东征西讨,见过多少勇猛的人,他范延光的本事我太了解了。还有那个孙锐,小孩子嘛。”

石敬瑭太高看孙锐了,孙锐连个小孩子都不如,他带领的军队不久就被后晋军队击败,范延光只好退到邺城。石敬瑭派出大将杨光远讨伐,范延光进攻不行,但守一个城池还是绰绰有余。杨光远虽然气得直摸光头,但也无可奈何。一年过去了,范延光仍旧在邺城做各种各样的梦,那个术士一直跟着他,为他解出各种各样吉祥的梦。

石敬瑭见这样打下去,吃亏的是自己。就派人去劝范延光投降,并传话给他,说:“你守的城池难道能守一辈子吗?如果你现在复归我大晋,还来得及。我绝对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