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司马昭定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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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恰到好处,相互找一个台阶下(1)

就在这时,守在酒垆门口处的成倅突然扬声呼道:“司马公子,杨吏君前来求见!”

司马师一听,瞧着羊徽瑜窘得满面绯云的模样,便含笑往身后屏风努了努嘴。羊徽瑜会意,连忙起身,趋步退进了屏风背面。

不一会儿,杨护,也就是羊祜匆匆走了进来,一见司马师便拱手言道:“司马君,羊某有一事相禀。”

“祜弟,瞧你跑得满头是汗,你且坐下慢慢细说罢!”司马师往面前桌几上倒了一杯温酒,递了过来,“来!来!来!这是西域著名的葡萄美酒……”

“司马君,羊某察觉这监盐谒者罗杰自杀一事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蹊跷……”

司马师端着酒杯的手顿时触电般微微震颤了一下,杯中的酒水也险些洒了出来。他面不改色,在暗暗一惊之后,仍是平静而道:“此话怎讲?”

“监盐署说不定和丰沛酒庄一样也是侵吞了国家公财的‘大黑洞’!而罗杰,说不定亦是畏罪自杀!”

司马师深深地盯着羊祜:“不许你信口雌黄--曹璠、曹忠他们不是带人去搜过罗杰谒者的家里了吗?结果只从罗宅抄出了三四斗麦屑和糙米!他哪里侵吞了什么国家公财?”

羊祜将脚跺得“咚”地一响:“不错,从表面上看,罗杰确实是两袖清风、家无余储!但正是这一点蒙蔽了你们,他一定是把那些侵吞的公财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司马师将酒杯缓缓放回桌面上:“羊君,你如此指责罗杰谒者,不能空口妄言啊!你且拿出证据来!”

“羊某近日调查过监盐署下面的一个盐池令,从他口中套出话来,原来关中监盐署所辖的各处盐池每年共产八百多万斤官盐,但是从上缴尚书台和皇宫大内少府寺的薄册上看,每年所缴进的官盐却只有四百万斤!还有四百多万斤官盐哪里去了?这难道不是被监盐署暗中截留侵吞了?”

司马师的额角不由得微微见汗。他咬了咬钢牙,也不正视羊祜,两眼直盯着桌上那只酒杯,冷冷地说道:“尚书台、中书省、皇宫大内少府寺三方已经联合行文,追赠罗杰谒者为‘一代廉吏’之殊荣。羊君,我们就让死者安息而去罢,何必再又掀起满城风雨?”

“怎……怎么?这……这样的话居然也是从你司马子元的口中说出来的?”羊祜大吃一惊,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司马师,“子元兄,你不是素来便以‘澄清六合、匡正八极’为大志吗?为什么在罗杰贪墨这件事儿上却止步不前了?”

司马师的目光仿佛要把桌上那只酒杯盯得粉碎了:“当前辽东战事正紧,本朝外忧方大,一切当以大局为重。关中一域,不宜再生事端了。”

羊祜迟疑了一下,忽然缓缓问道:“长安城各坊间流传着一些说法,据称罗杰之事似乎隐隐牵扯到了司马府……”

司马师脸色蓦地一僵,却没有答话。室内顿时如同冰池一般静了下来。

羊祜终于明白过来,咬着嘴唇,冷冷地笑了:“好!好!好!你司马师也不过如此--肃别人的贪腐容易,肃自家的贪腐就困难了?”

“祜弟!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也是不得已!”司马师低了下头,黯然而道。

“不得已!你少在我面前说什么借口!当日为了举报丰沛酒庄里的‘猫腻’,我连自家的岳父都得罪了!你还敢当着我的面说什么‘不得已’!司马子元,你太让我失望了!”

羊祜越说越气,愤愤然将袍袖一甩,转身不顾而去!

司马师跪在席位之上,一直没有抬起头来。

过了许久,羊徽瑜的声音在他身边柔柔地响起:“子元何必如此自苦自贬?徽瑜决不相信你是那贪墨之徒,也相信子元你真有‘不得已’。你放心,祜弟他总有一天也会明白你的苦衷的。”

司马师缓缓抬起脸来,沉痛中带着坚毅,只轻轻问道:“徽瑜,你可明白什么是大节,什么是小节?”

羊徽瑜正视着他:“我自然明白。和光同尘是小节,虽大圣大贤亦不得已而为之;循理行道是大节,虽纤毫亦不可轻弃!祜弟没有见到过刘豹和他的族人对太尉大人和子元你感恩戴德的表情,但我亲眼见到过。所以,我相信你是拥有刚健中正之大节的奇男子伟丈夫!”

司马师听罢,面泛波澜,在席位上向她深深一躬:“徽瑜--你且受师一礼:师深深感谢你的理解,你如此知我信我,我日后必不相负。”

羊徽瑜脸上的笑容纯净如泪光,哽咽着轻轻点了点头。

几乎就在司马师收到羊徽瑜送来的“天马银纹”红缎的同时,牛角坡寨楼司马昭的议事房书案上也铺摆上了一张光滑如锦、鲜亮如绸的金钱豹绒皮,端的是灿灿然眩人双目。

司马昭用手慢慢抚摸着这豹皮上的那一枚枚“金钱斑”,深深慨叹道:“还是氐蛮的身手矫健,竟能从深山老林中捕杀到这等异兽,取得绒皮!”

段灼在一旁接话道:“可惜,他们的身手再矫健,也敌不过司马参军您和邓艾将军的运筹帷幄!这不,他们在鸡头岭的老巢不就被咱们大魏雄师一举端掉了吗?”

“从那洞巢里搜出了这样的豹皮共有多少张?”

“大概有一百二十多张罢。属下已经让人装好在木箱里了。”

司马昭的手缓缓离开了那张金钱豹绒皮,沉吟了一下,道:“全都把它们清点造册罢,待得这蛇盘山战事完毕之后,便将它们连同其他战利品一齐进献给陛下!”

“这个……”段灼犹豫了片刻,觑得四周无人,方才趋近前来低低说道,“司马参军,邓将军在平定长风谷氐蛮,返回狮子口要塞之前,曾经特意给属下交代了,这些缴获的豹皮用来铺垫榻床最是暖和宜人,太尉大人的腿膝素有寒痹之疾,留着它们自有妙用……”

“难得邓将军能有这样一片虔敬之心呐!”司马昭的目光一下变得莫名的柔和了,“段君,你且回去代我转告邓将军,就说子上代太尉大人深深谢过他的这一份关切了!不过,太尉大人一定是不会私自截留这些平氐战利品的。陛下和洛阳的公卿大臣正等着这些豹皮去铺饰自己的繁华哪……”

段灼见司马昭这么说,暗暗一叹,自然也是只得罢了。

司马昭灼亮之极的目光忽又抬了起来,望向南安郡所在的那个方向,悠然问道:“曹寿、费曜、戴凌他们在长风谷被邓艾将军解救出来时的情形如何?他们又有何话说?”

“南安郡的兄弟被我们解救出来时,只剩下了一千六百余名活口,都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曹寿、费曜、戴凌等人向邓艾将军谢过救命之恩后,便连夜驰回南安郡去闭门待罪了。”

“哦?就这些情形了?”司马昭直视着段灼,“他们就没再说别的什么了?”

段灼微微一怔,马上醒悟过来:“邓将军已经向他们着重点明了是司马参军您下令调军前去救援的,也暗示他们最好来牛角坡这里亲自感谢一番,但曹寿他们只说改日自当向司马参军您登门拜谢,就匆匆告辞而去了。”

司马昭的眼眸深处顿时有一道锋利的寒光似剑刃般一掠而过,面色沉郁得如同一片阴云。

段灼浑身立时油然生出一种汗毛倒竖的感觉,急忙伏下了身子不敢正视于他。

片刻过后,司马昭沉沉的声音从他头顶抛了下来:“好罢!你回答得很好。下去到梁机大人那里领赏。”

强端拖着长长的镣铐,在梁机、胡奋的押解下,“哗哗啦啦”地走上前来,却见大帐的烈烈炬光之下昂然端坐着一位身材魁梧、英气迫人的少年魏将。

他万万没有料到,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似乎儒雅有余而威武不足的年轻汉人指挥千军万马将自己擒拿而下!

梁机在他身畔笑眯眯地看着:“怎么?没有看见过我家公子吗?他不是你先前所想象的三头六臂、虎背熊腰的样子,你一定很失望吧?”

强端涨红了脸,大声吼道:“你们汉人专会使诈!和咱们氐人硬拼不过,就搞偷袭!”

司马昭一伸手止住了梁机的反唇相讥,冷冷笑着问强端:“你们氐人的诈术还使得少了?是谁故意把蛇盘山的山口寨楼主动放弃后作为‘香铒’引诱我军上钩的?又是谁在长风谷设下了伏兵狙击了我们南安郡的弟兄?这些难道都不是使诈?可惜,只是你们不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意思罢了!”

强端听了,沉下脸来哼了一声:“事已至此,多说废话亦是无用!咱们既是你们魏人的手下败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然而你们若要逼迫咱们屈膝投降求饶,却是万万不能!”

司马昭双眸寒光暴射,森然一笑:“强大帅今日在此何必把话说得太死?你一个人是真英雄大丈夫不假,我也敬你这一派视死如归的气慨!但你何苦拖着这蛇盘山数万氐族老少妇孺一道陪你殉葬?你可愿看到这方圆六百里的氐人被我大魏屠戮个干干净净?”

他这话来得太过凌厉了,一下噎得强端半晌答不上话来。他咬着钢牙终于硬生生又将司马昭的威胁顶了回来:“屠刀在你们手里,你们愿杀便杀!但我氐人只有站着被杀的男女老少,决没有跪着求饶的庸才懦夫!”

司马昭见吓他不住,就又转换了语气,温温和和地说道:“我们汉人的典籍里讲过:‘天地之性,唯人为贵。’又讲:‘上苍有好生之德。’我大魏堂堂仁义之师,岂会做出屠城滥杀之恶行?刚才本座是戏言于你的。你的亲妹妹强华不正关在我后营之中吗?你稍后可以下去问一问她,我司马昭是怎样优待你们这些氐人俘虏的。”

“强……强华?”强端一下将拳头捏得紧紧的,“你……你把我妹子怎么样了?她若掉了半根毫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司马昭淡然而笑:“她一直是好好的呀,本座丝毫也未曾失礼于她。你放心,只要你们氐人答应从今以后不再与我大魏为敌,本座就立刻放了你们每一个人,你也就可以和你妹妹欢喜团聚了!同时,我们还会拨粮送物给你们重建家园!”

强端容色稍缓,拿眼斜睨着他,依然不是十分相信他这番话。

司马昭笑了一笑:“你们跟着诸葛亮对抗我大魏,总不成真的是和他们一样为了什么‘汉室正统’罢?”

强端仍是默然不答。

司马昭干脆单刀直入:“诸葛亮究竟给你们开出了什么样的承诺?你们跟着他抗魏成功之后将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

强端将头发一甩,仰起脸来,傲然言道:“诸葛丞相乃是何等高明中正的英雄豪杰?他曾经在白水河边向天神沥血盟誓:我们氐人若能帮助击破你们这些魏贼,他们必会给予我们‘汉夷一家、平等相待’的权利!在这几年里,诸葛丞相和他手下的蜀军兄弟们就是这样做的,从来也没有乱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