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一夏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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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你不要危言耸听

我怔怔地落泪,“血魂能救我,为何会伤了他?”我本来心里是真的恨他,一次又一次地说着爱我却尽是无情地伤害着我。可是如今见到他这个模样,我又禁不住心中酸楚,他说过不能让他自己一人受情伤,要拉着我们三个人一起坠入地狱……可如今,他对我,终是不忍……

无心转身走出禅房,立在庭院中望着远方,我跟在他身后一时也默然无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声道:“小鱼,你可知道,当年碧玉青蛇因毁去你的元神而流下眼泪,这眼泪成了如今的冰芒雪魄;而秋童为你能重入轮回而坐化成一堆枯骨坠入暗黑地狱,他又留下了什么吗?”

“是什么?”我轻声问。

“一滴心血。便成了如今的血魂。所以,血魂能救你,却能伤他。”

“一滴心血……”我喃喃道,唇角绽出一丝凄异的笑容,“那一世,他为我,留下了一滴心血……大师,你告诉我,让真觉寺方丈无忧大师请出‘血魂’,条件是什么?”

“王妃当夜坠入觅清河,冰寒的河水触发了你体内的雪魄之毒,王妃你当时已经气绝……悯一方丈赶到宣扬王府已是三日之后,悯一往你口中放置了定颜珠,将你送至真觉寺。当时王妃的魂魄几要离体,幸好我住持师兄用锁魂阵寻回王妃魂魄,七七四十九日后方能回魂。到屹罗请来摄政王又耗费了一些时日。住持师兄用血魂救回王妃一事,宣扬王并不知晓。”

我惊讶不已,心脏处微微起伏,“这怎么可能?悯一带着我到真觉寺继尧怎么会不知道?无忧大师又怎会请出血魂救我?”

“悯一禅师说要把王妃灵柩带至真觉寺以佛法超度亡魂,宣阳王只对悯一禅师说了一句话。”

无心定定地看着我,“他说,他要用这天下为王妃你陪葬!”

我浑身一颤,“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时小沙弥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说:“师叔,摄政王醒了。”

我随着无心回到了慕珏的禅房,我站在慕珏床沿,看着他半靠在床头,神色疲倦,无心正在替他诊脉。

“王爷身体已无大恙,只是……”他沉吟着,半响没有作声。慕珏摆摆手,低声说:“我知道,大师不必多言。明日慕珏自当离开真觉寺,免得牵连真觉寺带来祸难。”

“王爷言重了。”无心抬头看我一眼,然后说:“希望王爷记得与无忧师兄的约定。”慕珏郑重地点点头,无忧离开后,我看他一眼说:“既然你没事,那我走了。”正要转身时他忽然喊了我一声。

“小鱼——”

我顿住身形,回头望他,他清朗的目光如水影般迎上我的视线,我心里矛盾之极,不知道该恨他还是该谢他,心下暗暗叹息一声,走到他床沿坐下,看着他说:“你什么时候记得的?那些前生的事,我已经忘了。”

“屹罗王族藏有冰芒雪魄的禁地之中有一面观心镜,去取雪魄时从观心镜中看到的。我才明白到自己心里为何总是放不下你……早知道那样的结果也许会重演,可是,我还是不死心,逼你服下雪魄。我知道为了护住你的性命,司马继尧会妥协的,但是想不到慕遥竟跟着他到了东庭。”他的神色里满满的忧伤,伸手抚上我的脸,我侧了侧身子,却没有躲开。

“我到东庭来,的确是希望给你解了身上的毒的,你相信吗?”

我点点头,“你何必要骗我?”若真是想我死去,又怎会惹得满头银丝?

“司马继尧收到密报,说我要到王府夺回慕遥,于是从皇宫赶来。我们两人一场恶战,”他苍白地笑笑说,“几乎杀了对方。”

“后来你落水的消息传来,我才猛然警醒,我们两个自诩天纵英才的人竟然被人算计了。那夜将你推入水中的是柔妃的人,以前太子府的密卫!柔妃利用我拖住司马继尧,就是为了促使你体内的雪魄毒发。”

我一怔,心底一阵伤心愤怒,她为何一而再地想要置我于死地?

“赶到皇宫时,你已经气绝身亡。司马继尧两眼血红地一直抱着你走回了宣阳王府,我不相信你就这样死了,想要再给你倾注真气,可是他一掌把我击开,他面如死灰地说:‘人都不在了,你还要争什么?她大婚之日说过宁愿死都不要离开我,她隐瞒着中毒之事,就是怕我再把她推给你!她连你碰她一下,都不愿意!’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才悲哀地明白到,你真的已经不再爱我了,前生我纠缠不放,怨念一直没有消解。到今生,想要放手时却是已经太晚……”

我心中一酸,眼里已有泪意,执起他的手轻声说:“对不起。”行云,对不起,当初对你的心是真,后来不再爱你也是真,一个情字纠葛出那么多的恩怨,我已经不知道这是谁的错了。

“蜻蜓儿,原谅我……”他说,望着我的目光诚挚而带些忧伤,我恍然又见到了青林山上那个忧郁坦率的少年,似有满腔心事无人能诉的孤独。

我无言,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元熙二年春末,东庭宣阳王率东西两营大军共三十万兵马开赴越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襄城,势如破竹,短短三个月间连破屹罗骁骑营十万大军,东庭大军所到之处,均满插白色祭幡,又一个月后,攻陷绵远。

东庭大军铁蹄踏破屹罗国土,百姓奔走不及的或死于铁蹄之下或被流矢射中,死于战乱的不计其数。

屹罗没有想到东庭新皇刚刚才登基,就敢于发动规模如此大的战争,战线拖长,后勤补给居然也能跟得上,几番查探之下才惊惶地发现,原来宣阳王司马继尧已向西乾彰元帝求娶九公主,不日完婚。东庭背后庞大的粮草补给原来有一半是西乾供给的!

夜风微凉,我的心底却陡然生起冷意,在下真觉寺的山路上,我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的行云。他鬓边的一缕银发是如此的触目,更为他孤傲的面容添了几分沧桑,他笑笑说:“怎么,觉得我说的不可能?”

“你说你带我下山去找继尧,可是一转身又告诉了我这些,继尧不在宣阳王府?不会的,你一定是在骗我!”我大声地喊起来,抑制不住心内的激动。

“你忘了吗?在屹罗摄政王府我已经承诺过,自那以后我对你不再相欺。”他淡淡地说,脸上不见有什么表情,“无忧大师找到我时,我正在襄城督战。我知道司马继尧这一次比以往谋算得更深,但是没有想到他的速度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狠,大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片甲不留。”

“不,继尧他不是那样嗜杀的人!”我气愤地瞪着他。

“以前是,可是现在失去了你的他,不再有弱点。或者说,我已经找不到他的弱点,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头时刻张牙舞爪的兽,尤其是他。你不要忘了前生他催动天水咒淹没全城,无一人生还,而现在,这样的过往似乎要重演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是因为这样所以放下迫在眉睫的军情不管不顾,随着无忧住持到真觉寺来救我的?”

行云轻叹一声,拉起我的手继续在崎岖的山路上走着,“你觉得呢?”

他把问题又踢回来给我,这一回轮到我哑口无言了。

“对你,我的私心杂念从来没有停止过。”他笑笑,“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到如今,顺其自然吧,或许有一天可以放下对你的执念;而眼看着我屹罗的子民因我的过错而受苦受难,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理。到真觉寺来,我只希望能成全自己,成全屹罗,希望百姓能逃过劫难。”

“你说,他要娶西乾的九公主,这是真的吗?”我咬着唇,几乎要咬破了。继尧会这样做?莫说我现在并没有死去,即使我真的死了,他也不可能这么快便忘了我,要另娶他人啊!

“若是我,我也会如此。”行云说,“我想,我以后也会如此。”

我诧异地望着他,他黑如宝石的眸子染上一丝落寞,“对于司马继尧来说,你已经不再了,他娶不娶或是娶谁又有什么区别?娶了西乾公主,然后踏平了屹罗,东庭最后也会是他的,你相信吗?”

我盯着他,冷冷道:“行云,你不要危言耸听!”

“我也希望自己是危言耸听!”

我们已经来到了京城郊区的来乐镇,此时已经夜深了,行云在街上某处留下了暗号,然后带着我都一家客栈投宿。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到街上买来一辆普通的马车,车上放着一些粗粮米面,两套车夫的衣服,他和我分别换了,我穿上那宽大的衣服,身量更显得娇小。他没有送我回宣阳王府,因为那儿有柔妃的人,于是我便终日在颠簸中度过。十天后终于到了越关城,城防自然很严密,越关城的景况与平时并无两样。可是当出了越关过了回龙峡后,一路上的景象真让我食不知味。

不但到处都有难民乞丐,不时经过一些密林或是险要的山路便有流寇伏击,我们拼命地赶车,行云让我沿路扔下一些粗粮,那些流寇忙着捡拾才追不上我们的马车。我刚刚松了一口气,又见到路边有孩童正被他的母亲喂以树皮粘土,我远远地把剩余的米面袋子抛过去,行云也不阻止,他只是说:“你能救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