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小鹿跟莫可笑道:“叶姐的嘴真够快的!我那天只是跟她说,想写这么一首歌,她一转头就跟你说了!”
“那你到底写还是没写呢?”
“现在只是刚把歌词写完了,还没谱曲,还没修改。”
“那让我先睹为快呗!”莫可的眼睛很深邃,眼神清亮。
麦小鹿有点犹豫。
她想先发给艾锋看看再说。
在经历了前几首歌之后,麦小鹿已经习惯了让艾锋当自己歌词的第一个读者、自己音乐的第一个听众。
但莫可的目光如此满含期待,让她不忍心拒绝他。
她再次打开了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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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名叫《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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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几千年前沉重地走来
谁骑着你一头撞入历史
谁驾着你一路穿越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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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富贵公子和王侯将相
侠客、刺客和说客政客
春风得意的人野心勃勃的人眉头紧锁的人
豪迈的人迂腐的人阴险的人
得道之人求逸之人城市中人和尘世中人
山野草夫、游牧之人和情意绵绵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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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骑着你一头撞进历史
车驾着你一路穿越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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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便的木车软香温玉和锈迹斑斑的笨重铁皮车
储冬的大白菜充满欲望的水果
扑腾着翅膀乱叫的鸭子和鼓着眼睛的死鱼
散发着酸臭的泔水和泛黄了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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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浓雾
哪儿有你吐出的泡沫
那样白得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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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莫可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诧和讶异:“这是歌词?”
麦小鹿就猜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但她还是点点头:“对啊!”
“这是很好的诗,但不是好的歌词,不,它根本就不能算是歌词!”莫可直接投了否决票。
“乍一看是不太像歌词,但谱上曲了它就是歌了啊!”
莫可在她身旁坐下:“要是这样的歌词,你趁早别作曲了。”顿了一下,说,“作了曲也白费!”
“为什么?”麦小鹿不服气,“一首歌是要看整体的效果,如果我作了曲,还是效果不好的话,不用你说,我自己也会把它毙掉,可是现在还没开始作曲呢,你就先把它给毙了,这对这歌词来说,也太不公平了吧?”
莫可一字一顿地强调:“我刚说了,这根本就不叫歌词!”
麦小鹿停了一下,慢悠悠问道:“你是说,它是诗,所以它不是歌词?”
莫可咂了一下嘴,正打算反驳,麦小鹿又开口了:“那你对那些诗人歌手怎么看?你能说张楚的歌词不是诗吗?你能说周云蓬的歌词不是诗吗?或者说,他们不是先写了诗,然后把诗当成了歌词,再谱上曲了吗?”
她确实很喜欢那种诗意化的歌词,对那些极具文艺气息的歌手也很推崇。在这方面,她可能是受了她那位有点文艺气质的老爸的影响。
老爸年轻的时候写过诗,也爱过摇滚。
麦小鹿人生中听到过的第一首摇滚歌曲,是多年前从爸爸的一堆老磁带里面翻出来的,忘了专辑名叫什么,里面有一首张楚的《西出阳关》。
诗一样的歌词,那种让年幼的麦小鹿形容不出的意境,一下就把她吸引住了。
当时,连她爸爸都吓了一跳:“哟!你怎么翻出这么老的歌听了?我都好多年没听了!”
也是,《西出阳关》是上世纪80年代末的作品,是张楚最早的作品。那时候,麦小鹿的爸爸和妈妈还没有相识。
再到后来,没有人再听磁带,麦爸爸此前收藏的很多磁带也随着一次次搬家不知所踪。
但麦小鹿从没忘记过那首《西出阳关》。多年后她还记得最后一句歌词“风吹来,吹落天边昏黄的太阳”,并试图上网找到那首歌的歌词,但没再找到过。
所幸后来有了万能的各音乐网站,终于让她有机会重温这首歌了。多次回味,还是觉得百听不厌,甚至比张楚的代表作《姐姐》、《孤独的人是可耻的》等歌更得她心。
莫可重重的一声干咳,让正沉浸在张楚歌曲里怀旧的麦小鹿蓦地醒悟过来,现在还是在跟莫总监争执的时候,由不得她在这个时候去怀旧。
莫可眯着眼睛看着她:“你说的没错!张楚、周云蓬他们的歌词是诗,但他们的歌有没有市场呢?”
这下把麦小鹿问住了。
张楚的歌在那个年代虽然影响了好多人,但在麦小鹿他们这一代,听过他的歌的人相当少。至于周云蓬的歌,绝对属于小众歌曲。
麦小鹿愣了愣:“那好吧!那我举几个别的例子吧!”
“你不用举例了!”莫可语气平和,但不容反驳,“我并不是说诗不能用来做歌词,我是说你这首诗不适合做歌词。”
“为什么?”
“因为意象不美。”
“为什么?”
“其实也不是美不美的关系,是你这首诗里面的意象根本就不适合唱出来。”
“为什么?”
莫可无奈地看着麦小鹿笑了笑:“麦小鹿同学,你能不能不要问这么多为什么?我家孩子才老爱问为什么,你也是三岁孩子吗?”
麦小鹿忍不住笑了。想起莫可那个白白胖胖的三岁儿子了。
莫可一年前与妻子离了婚,妻子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转而出国了,孩子跟了莫可。
麦小鹿问:“你是不是觉得,动物不适合作为主角出现在一首歌里?”
见莫可不置可否,麦小鹿以为他默认了,急道:“谁规定了歌里不能唱动物了,斑马能做歌名,那歌还挺火了。乌鸦也能做歌名,就我知道的,都有多少个人写过关于乌鸦的歌了?还都是不同版本的!”
她开始掰着手指头回忆哪些歌手唱过《乌鸦》。
莫可哭笑不得地打断她:“停停停!我哪句话说了动物不能做歌名了?”
麦小鹿停止了数数:“那刚才你说我歌词里的意象不适合。”
莫可又埋头看了一眼歌词:“你看看你看看,前半段还好点儿,后半段都是些什么啊?什么锈迹斑斑的铁皮车,什么大白菜、鸭子、死鱼啊什么的,甚至连什么泔水都出来了!我都不敢想象你站在舞台上唱着泔水的样子,那画面太美。”
麦小鹿噗地笑了出来,她承认莫可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莫可在没听到曲的时候,就直接否定了词,还是让她心里有些不爽。
回家后,她打开微信,跟艾锋聊起了这首歌。
艾锋的第一句话也是:“这明明是诗啊!拿来做歌词吗?”
麦小鹿有些沮丧,如果连艾锋都否定的话,她想不出来还能有谁支持她。
但聊了几句之后,艾锋又说:“你可以试试谱上曲看看,没准儿效果也会很好!不过我觉得——歌词肯定有些地方需要改,而且,这首歌不一定会像你的前三首歌那样受欢迎,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为什么?”话出口后麦小鹿自己也有些好笑。难道真像三岁孩子那样了?什么都是问为什么?
艾锋想了想,说:“首先吧,是你这首诗——”
“歌!”麦小鹿纠正道。
“哦,歌,歌!”艾锋笑嘻嘻地改了口,“你唱动物,别人也唱动物,但别人歌里的动物只是一个——怎么说呢?文学学得不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呗!”麦小鹿有点心急。
“你让我想想,我就是觉得你歌词里的动物和别人歌词里的动物是不一样的,等我想明白了再告诉你。”
“好吧!”麦小鹿无奈道,“那你赶紧想,使劲儿想!”
手机安静了好一会儿。
麦小鹿开着拿着手机发呆。
这时叶琳的电话打了进来,语气有些激动:“小鹿,我又给你接了一个商演,周日晚上,就在北京,我报价40万,对方竟然没有还价。”
麦小鹿知道叶琳兴奋的原因,在这之前,麦小鹿的出场费从15万,到20万,再到前几天的30万,可以说是一路飙升。现在这40万的出场费,麦小鹿之前连想都不敢想。
她问叶琳:“叶姐,我们这样一天一个价真的好吗?别把别人给吓跑了,或者有价无市,人家都不敢找我了!”
叶琳满是无所谓的口气:“怎么会?小鹿你别低估了自己的价值!再说了!我有分寸,你就别管了!”
麦小鹿没吭声。叶琳和公司当然是希望她的出场费越高越好了,那样他们提得也多,尤其是像麦小鹿这样的新人,公司抽成会更多。
她突然很有危机感,商演的次数越来越多,出场费一涨再涨,她却暂时没有新作品。如果来来回回都是唱这三首歌,很快就不会有人再买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