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语文新课标课外必读第十二辑——牛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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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照片

几天以后,牛虻来到公共图书馆的阅览室,要求借阅蒙太尼里的布道文集。在附近桌边坐着的列卡陀抬起头来看了看他。

“你又在打算给那个不幸的主教大人以猛烈的一击了,是吗?”列卡陀半恼半逗地问道。

“亲爱的伙计,你怎么老……老是认为我动……动机不良呢?我准备给新……新报纸预备一篇论现代神学的文章!”

他坐下去阅读他的布道文集,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一位图书管理员来到他面前。

“列瓦雷士先生,我想你曾在探索过亚马逊河的杜普雷探险队里呆过吧?你能为我解决一个难题吗?一位太太要借阅那次的探险记录,可是那一套书正在装订。”

“她想知道什么?”

“她只是想知道探险队出发的年月,和何时经过厄瓜多尔的。”

“探险队1837年秋从巴黎出发,1838年4月经过厄瓜多尔首都基多。我们在巴西待了三年,然后去里约,回巴黎的时间是1841年夏天。那位太太还想知道每次重大发现的具体日期吗?”

“不,谢谢你,只要这些。我已经记下来了。范洛,请你把这张纸条捎给波拉太太。谢谢了,列瓦雷士先生,对不起,麻烦你了。”

牛虻把身子仰靠在椅背上,迷惑不解地皱起眉头,她要这些日期做什么?

琼玛拿着那张纸条回到家中。1838年4月——而亚瑟死于1833年5月。整整五年……

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最近的几个夜里她都无法入睡,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五年……并且是一个“过分奢华的家庭”,还有“信任的人欺骗了他”……曾经欺骗了他……而他发觉了……

她停下来,用双手捧住自己的脑袋,啊,这简直是在发疯……这完全不可能……

但他为什么会有一双与亚瑟一样的蓝色眼睛呢?还有那种神经质的好动的手指?而且他对蒙太尼里为什么那样切齿痛恨呢?五年……五年……

琼玛想得快疯了,这十几年来,亚瑟的死给她的心灵背上了沉重的负荷。可是要是他没有死,他去了南美,经受了那么多比死还痛苦的磨难,那么他……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她必须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拉开写字台的一个小抽屉。里面放着几件个人纪念物。

她把这些东西一件一件地取出来:波拉写给她的第一封信以及他临终时提在手中的那束花,她死去的婴儿的一绺头发,她从父亲的坟墓上带回来的一片枯叶。在抽屉的最深处,是亚瑟10岁时的一张小照片——那是他现存的唯一肖像了。

她拿着照片坐下来,凝视着那美丽的、孩子气的头像,直到亚瑟的面容重新栩栩如生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我可以进来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她吃了一惊,照片从她的手中掉在了地上。牛虻走了过来,他把照片从地上拾起来递给她。

“很……很……很抱歉,也许我打扰你了。”牛虻说。

“不。我正在翻检一些旧东西。”

她犹豫了一会,然后把那张小照片递给他。

“你看这张照片上的人像谁?”

他仔细地端详着那张小照片。

“像蒙太……尼里……大……大主教呀。他莫非有个侄儿?能告诉我这照片上的孩子是谁吗?”

“这就是我那天跟你谈过的那位朋友,这是他儿时留下的……”

“就是你杀死的那一个吗?”

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他竟然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这个“杀”字,多么残酷啊!

“是的,是我杀死的那一个——如果他真的死了的话。”

“如果?”

她凝视着他的脸,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有时候我怀疑,”她说,“他也许和你一样,离家出走,跑到南美洲去了。”

“但愿他不会。你知道,像我在南美洲过的那种生活,是比下地狱还痛苦的。”

“那么你认为,如果他没有被淹死,回来以后会把往事一笔勾销吗?要知道,为这桩事我也曾付出了许多代价。瞧!”

她把前额上的一丛浓密的卷发往后拢去,那乌黑的卷发里露出很宽的一绺白发。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我认为,”牛虻慢吞吞地说,“已经死去了的最好让他死去吧。如果我处在你那个朋友的位置,我倒是愿意死……死了干净。”

琼玛把照片重新放进抽屉里锁起来。

“这是一种使人难以接受的理论。”她说,“我们还是聊聊别的吧。”

“我有一点小事想找你商量,如果你愿意的话,这是我的一件私事,我正在设想一个计划。”

她把椅子移到桌旁坐下来。

“你对正在草拟中的出版法有什么看法?”他说。

“我想它不会有很大的价值,然而半块面包总比没有面包要好。”

“看来你打算为这些好好先生正在筹办的报纸去工作了?”

“我是那么想的。创办一份报纸总是需要做大量的实际工作的……”

“可是你的知识面远远超过他们,不应该受他们领导的。这是对你才干的一种浪费。实际上你具备的超群才能,完全可以胜任比这更加重要的工作,担任比目前更严峻的任务。”

“我很满足我现在所处的位置。你说我可以担任更严峻的任务,我是绝对不会去做的。但是我或许能帮助你考虑你的计划。那是怎样的一个计划呢?”

“我的计划需要你行动上的帮助,而不仅仅是考虑。”

“你先说给我听听,然后我们再讨论。”

“目前有一个全省性的反对奥地利人的起义正在严密的筹备之中。在教皇领地——特别是四大教省里的许多青年都正打算秘密越界去参加起义。这是在罗玛亚省我的朋友那儿得来的消息……”

“告诉我,”她打断他的话,“你能完全肯定你的那些朋友都可靠吗?”

“绝对可靠。他们跟我都很熟悉,并且都在一起工作过。”

“这就是说他们都是你那个团体里的成员了,对吗?”

“你听谁说我是属于什么团体的?”

“没有谁,我只是在猜想。”

“啊!”他皱起眉头盯着她,“你知道什么都不要紧,只要不去告诉别人,我想这件事你还不曾……”

她把头抬起来,做了一个诧异且带着怒意的姿势,“我只是猜想,当然不会把它告诉别人!”她说。

“谢谢你,那么,你是否可以猜出,我是属于哪一个团体呢?”

“你知道……我由衷地希望你不是属于短刀会。”

“实际上,我并不属于短刀会,而是红带会的成员,这是一个认真工作的坚强团体。”

“你是指行刺的工作吗?”

“那只是其中之一。就其本身而言,行刺是很管用的,但必须有良好的宣传作它的后盾。”

“你真的确信行刺能够解决一切问题吗?”

他惊诧地望着她。

她继续说:“每一次暗杀都只会使警察变得更加凶残,这样只会导致社会秩序比以前更糟糕。”

“革命就是残酷无情的。”

“但是,用行刺胁迫政府,这并不是我们树立的最高目标,而只是达到目标的一种手段。我们真正的目标是要改变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关系。”

“你认为我把行刺当作消灭讨厌官吏的唯一一种手段吗?你这种想法是极其错误的。我只是觉得造成这种社会关系混乱的根源在于人们对宗教的狂热。要把教会的威望连根拔除,最好的办法就是要让人民把所有的教会的代理人都视为毒瘤。行刺确实是一种手腕,并且我认为这是最好的手腕。”

停了一会儿,琼玛用缓和的语气说:

“这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讨论。我们的立场观点太不一致了。就我而言,我相信宣传,充分的宣传之后再起义。”

“我们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上吧。这是和宣传有着密切联系的,当然,起义跟它的联系更为密切。”

“是吗?”

“正如早先告诉你的那样,大部分志愿军离开罗玛亚去参加威尼斯人的队伍了。我们不知道起义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可是亚平宁山区的志愿军必须武装起来做好准备,一旦号令响起,就得立即向平原进攻。我的任务是把武器和弹药私运到教皇领地去供应给他们……”

“慢点。你怎么可以和他们在一起工作呢?伦巴第和威尼西亚的那些革命派都是新教皇的拥护者呀。像你这样一个反教会分子怎么能和他们搞在一起呢?”

他耸了耸肩:“这与我又有什么联系呢?任何棍子都能打狗,我认为,任何口号都能唤起人民去反抗奥地利人。”

“你想让我担任什么工作呢?”

“主要是帮助我私运军火。”

“我能干得了吗?”

“你恰好是这项工作的最佳人选。我打算向英国购买一批军火,但是运回来就有重重困难,这批军火必须先运到塔斯加尼,然后再运过亚平宁山去。”

“这就是说,要通过两道边境,而不是一道了?”

“是的,但只要能把那批货物运过塔斯加尼,我就有办法让货物通过教皇管辖区的边界。我们的人比较熟悉山区的地形。但是把货物由海道运到莱亨,这一点是最困难的,我跟那边的私贩子没有联系,我相信你能有办法的。”

她向前倾着身子,把一只臂肘撑在膝上,手托下巴沉默了一会儿。

她说:“在我们未商讨之前,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否答应我,这件事情绝对不会跟任何行刺或是任何暗杀有关系?”

“那自然是不用说的,我绝不会要你参加你不赞同的工作。”

“那好,星期六你到我这儿来,我们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

“好吧。”牛虻如释重负地笑着走了。

星期天,琼玛给玛志尼党佛罗伦萨支部委员会送去一份声明书,说明她要去执行一项特殊的政治任务,以后的几个月里,她无法再继续担任她一直从事的党内工作了。

委员会的同志虽然对这个声明感到有些诧异,但也并未反对。

她向玛梯尼坦率地说明,她已答应协助牛虻进行“边境工作”。玛梯尼听到这一消息后,情绪有点儿烦躁,他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琼玛注视着他。

“玛梯尼,你对这件事情非常担心吧,”她最后说,“我认为这件事情是对的,所以才决定帮助他。”

“我并不是为了那件事情,”他忧郁地回答,“我只是不信任那个人。”

“我想你误解他了。”

“琼玛,放弃这件事情吧!现在放弃它还来得及!别让那个家伙把你拖下水,你将来要后悔的。”

“玛梯尼,”她柔和地说,“没有人要拖我下水,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太太!摆脱它吧!这个人很危险——而且我想他是爱上你了。”

琼玛往后退了几步。

“亲爱的玛梯尼,我是不能摆脱他的,我也不能对你说明这是为什么。”

“既然你们已经拴在一起了,那我就无话可说了。”玛梯尼疲惫地回答。

那天晚上,玛梯尼觉得世界一片黑暗,心中充满了怨恨,这个狡猾的家伙竟然将他最心爱的人儿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