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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最隆重的供养

以最隆重的长头方式,礼拜大昭寺的佛像,大约是每个藏族人心里最深的愿望。就像我们普通人,总是想着放弃一切,奔向碧海蓝天一样。但是,又有多少人实现了这个目的呢?

每一个游历拉萨的人,即使他是个完全的外行,他也知道,最不能错过的两个地方,一个是布达拉宫,一个就是大昭寺。在这一点上,不管是藏族人,还是来自天南海北的游客可能是意见最统一的。

大昭寺是神圣而又神秘的,有一个关于它的传说,大昭寺的原址是一片湖水,叫倭塘湖。文成公主嫁入藏地之后,运用阴阳五行的方法,测出西藏的地形,发现西藏好像一个仰卧的魔女,而倭塘湖的位置恰如魔女的心脏,只有在这里填湖建寺才能消灾驱魔。于是,松赞干布下令填湖造寺,在这个浩大的工程中,出力最多的是浩浩荡荡的山羊大军,因为运输全要它们来出力。于是,大昭寺也中称为是“惹萨垂郎祖拉康”,翻译成汉语就是,“羊土神变经堂”。我的理解就是,用山羊和土块变出的寺院。

关于这个传说,绝对是可以找到渊源的,在眼下的大昭寺里,有一处专门的山羊殿,在大殿的墙壁上,有一只突出的山羊头佛像,被人们刷成了鎏金的颜色。这尊佛教被称为“山羊觉沃”,也是山羊佛的意思。这尊山羊佛受尊重的程度几乎等同于正殿里的释迦牟尼等身佛像,因为它是自然生出的,而非人工雕琢。但是,第一次去大昭寺的人,特别是游客,非常容易与它失之交臂,因为它所在的角落太深了,如果不是有心寻找,很难看到。

在一部描述西藏历史的书籍《西藏的观世音》里,这样描述竣工后的大昭寺,地基呈四瓣瑞莲形,四隅作御敌花翎状,其外表依照声闻坛城形状,内里仿照护法坛城式样……

但是,我猜想,很多第一次游历拉萨的人,当他们看到眼前那不高的两层建筑原来就是大昭寺,心里一定会升起一种类似于失望的诧异。但是,在之后越来越多的经历里,你会一点点地忘记这种诧异,而升起无限的崇敬。因为大昭寺不只是一个寺院,它是一处心灵的归所。

回忆起我第一次游历大昭寺的经历,也是这样,浪费了太多的神迹,错过了那么多该记住的东西,然而,几乎是冥冥中注定,当你差一点就与最珍贵的东西擦肩而过,而又在最后一瞬间,邂逅了几世的约定。

我指的就是那尊最着名的释迦牟尼12岁的等身佛像。大昭寺,之所以被称为整个西藏最珍贵的寺院,正因为这里有这样一尊全世界佛教徒公认为最尊贵,情愿为此顶礼膜拜一生一世的佛像。

这尊佛像来自遥远的东土大唐,是当初文成公主进藏的陪嫁之物。说得更久远一些,它来自遥远的印度,塑造的是释迦牟尼佛12岁时的形象,据传,塑造这尊佛像的原因,是释迦牟尼佛已经显现出即将涅盘的迹象。他的弟子忧虑,如果世尊圆寂,后人想拜他该怎么办呢?而在当时,佛陀的形象是根本无法塑造出来的,因为太高大圆满了。于是,有佛陀的乳母提议,在释迦牟族的王宫里,有两尊像,分别是佛陀8岁和12岁时塑造的。所以,按照这两个形象,便造了现在举世闻名的释迦牟尼佛8岁和12岁等身佛像。佛像塑造成功后,由佛祖亲自开光而成,当时,尼泊尔的赤尊公主嫁给松赞干布时,带来的是8岁的等身佛像(后安置在小昭寺),而文成公主带来的是12岁的等身佛像,并安置在大昭寺。因着这个原因,这尊佛像成了当世最珍贵的佛像。

第一次来拉萨,我有大段时间都是在大昭寺外徘徊。那里日日都有无数的人跪拜不起,日头当盛的时候,他们就坐在墙边的遮影处休息,接触你的眼神,他们会灿然地微笑。这笑容让我恍惚,仿佛我并不是一个游客,而是一个归家的游子,在这古老的墙瓦下,我也曾这样一日一日磕下等身长头,只为触摸佛的温暖。

有一日,我看到几个穿着又脏又破的皮围身的人,在大昭寺门口开怀地笑。当时的我,非常奇怪,心里想的是,这几个人看起来脏得像上灶的厨师,有什么事情让他们这么开心呢?不久之后我就明白了,这几个人,全都是从外地,一步一个长头,以身体朝拜的方式来到拉萨,顶礼那尊当世最尊贵的释迦牟尼佛像的。那一刻,当我看到他们的那一刻,正是他们完成了这神圣礼拜中的最后一步。能在活着的时候来到拉萨礼佛,能在活着的时候,以最隆重的长头方式,礼拜大昭寺的佛像,大约是每个藏族人心里最深的愿望。就像我们普通人,总是想着放弃一切,奔向碧海蓝天一样。但是,又有多少人实现了这个目的呢?

但他们不同,他们真的是放弃了一切。我听猫说过,以磕长头方式来拉萨的人们,几乎要在路上磕一年的时间,一个人很难实现这样的浩大工程。大多是一家子伙着邻居为伴而行,一个人推着小车,装着一路的吃食、行李,其他人一步一拜。然后,大家轮换着来……一年多的时间啊,他们放弃了家乡的财产,因为这一年多时间他们需要很多的盘缠,而且,当他们回乡的时候,田地荒芜,家园可能也已经破败。但是,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他们放弃了一切,但终于实现了最深的愿望,以这种方式,为佛祖做了一次身体以及心灵上最完满的供养。

当我看到他们,当我回头那一刹那,像我这样混沌的人,也看得出,他们的笑容是那样开怀,满足,让陌生的我也不由自主地羡慕与嫉妒。我从没有任何事情能让自己如此开怀的笑,而这种笑,来自心底最圆满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