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身之道,以“君逸臣劳”四字为要。减少思虑,排除烦恼,二者用来清心,就是说“君逸”。常常行步走动,筋骨常动弹,“臣劳”说的是这个。
就养生的道理而言,“君逸臣劳”这四个字最为重要。每天减少思考和忧虑,排除各种烦恼,以此来保证内心足够的清静,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君逸”。而常常漫步走动,并常常活动一下我们的筋骨,我们所说的“臣劳”就是这个意思。
迩际男身体如常,每夜早眠,起亦渐早。惟不耐久思,思多则头昏,故常冥心于无用,优游涵养,以谨守父亲保身之训。九弟功课有常,《礼记》九本已点完,《鉴》已看至《三国》,《斯文精粹》诗文,各已读半本,诗略进功,文章未进功。男亦不求速效,观其领悟,已有心得,大约手不从心耳。
眼下儿子的身体和往常一样,每天晚上睡得早,起得也早。只是不能用脑过度,过度了就会头昏。所以经常静下心来不让脑子想任何事情,身心优闲以加强涵养工夫,以便谨敬地遵守父亲关于保身的训示。九弟的功课很正常,《礼记》九本已点完,《鉴》也已经看到《三国》,《斯文精粹》诗文各读了一半,诗歌稍有进步,文章却没有进步。但也不求很快见效。看他对书的领会程度,已经有些心得,大约只是手不从心,还表达不出来吧。
盖植弟今年一病,百事荒废,场中之患目疾,自难见长。温弟天分,本甲于诸弟,惟牢骚太多,性情太懒,前在京华,不好看书,又不作文,余即心甚忧之。近闻还家后,亦复牢骚如常,或数月不搦管为文。吾家之无人继起,诸弟犹可稍宽其责,温弟则实自弃,不昨尽诿其咎于命运。
吾尝见朋友不中牢骚太甚者,其后必多抑塞,如吴(木云)台凌荻舟之流,指不胜屈。盖无故而怨天,则天必不许,无故而尤天,则天必不许,无故而尤人,则人必不服,感应之理,自然随之。温弟所处,乃读书人中最顺之境,乃动则怨尤满腹,百不如意,实我之所不解。以后务宜力除此病,以吴(木云)台凌荻舟为眼前之大戒。凡遇牢骚欲发之时,则反躬自思,吾果有何不足,而蓄此不平之气,猛然内省,决然去之。不惟平心谦抑,可以早得科名,亦一养此和气,可以稍减病患。万望温弟再三细想,勿以吾言为老生常谈,不直一哂也。(咸丰元年九月初五日)
植弟今年一病,百事荒废,场中又患目疾,自难见长。温弟的天分,在诸位弟弟中算第一,只是牢骚太多,性情太懒,近来听说回家后,还是经常发牢骚,或者几个月不拿笔。我家之所以无人继起,各位弟弟的责任较轻,温弟实在是自暴自弃,不能把责任推诿到命运。
我常常看见朋友中牢骚太甚的人,后来一定抑塞。如吴(木云)台、凌荻舟之流,数也数不清。因为无缘无故而怨天,天也不会答应;无缘无故而尤人,人也不会服。感应之理,自然随之。温弟所处的环境,是读书人中最顶的境遇。却动不动就怨尤满腹,百不如意,实在使我不理解。以后务宜努力去掉这个毛病,以吴(木云)台、凌荻舟为眼前的大戒。凡遇到牢骚要发之时,就反躬自思,我有哪些不足,而积蓄了这不平之气,猛然内省,决然去掉。不仅平心谦抑,可以早得科名,也是养这和气,可以稍微减少病痛。万望温弟再三细想,不要以为我的话是老生常谈,不值得理会。(咸丰元年九月初五日)
吾平生颇讲求惜福二字之义,送来补药不断,且蔬菜亦较奢,自愧享用太过;然亦体握大弱,不得不尔。胡润帅李希庵常服辽参,则其享受更有过于余者。家中后辈子弟,体弱学射,最足保养,起早尤千金妙方,长寿金丹也。(咸丰十年三月廿四日)
我平生很是讲求“惜福”二字的意义。送来补药不断,食用蔬菜也比较过度,自己感觉太过了,吃了很惭愧。然而体质中气也确是太弱,不得不吃得稍微好一点。胡润帅、李希庵常服辽参,享受更有超过我的地方。家中后辈子弟,身体弱的学射击,是保养身体的好办法,早起尤其是健身的千金妙方、长寿的金丹啊!(咸丰十年三月二十四日)
养身之法,约有五事:一曰眠食有恒,二曰惩忿,三曰节欲,四曰每夜临睡洗脚,五曰每日两饭后,各行三千步。惩忿即余篇中所谓养生以少恼怒为本也。眠食有恒,及洗脚二事;星冈公行之四十年,余亦学行七年矣。饭后三千步,近日试行,自矢永不间断。
养身的方法,大约包含五个方面:一是睡眠饮食有规律;二是制怒;三是节欲;四是临睡洗脚;五是两餐饭后,各走三千步。制怒就是我所指的养生以少恼怒为本。眠食有恒及洗脚二事,星冈公行了四十年,我也学了七年,饭后三千步近日试行,从此永不间断。
厚庵到皖,坚辞督办一席,渠之赴江西与否,余不能代为主持。至于奏折;则必须渠亲自陈奏,余断不能代辞。厚帅现拟在此办折,拜疏后仍回金陵水营;春霆昌歧闻亦日内可到。春霆回籍之事,却不能不代为奏恳也;弟病今日少愈否?肝病余所深知,腹疼则不知何证?屡观《郎山脉案》,以扶脾为主,不求速效,余深以为然。然心肝两家之病,究以自养自医为主,非药物所能为力。今日偶过裱画店,见弟所写对联,光彩焕发,精力似甚完足;若能认真调养,不过焦灼,必可渐渐复元。(同治三年五月初十日)
厚庵到安徽,坚决要辞督办这个位子,他去不去江西,我不能代他主持。至于奏折,那要他亲自陈奏,我决不能代他辞职。厚帅现在准备在这里办折,拜疏旨仍旧回金陵水营。春霆、昌歧听说日内可到。春霆回家的事,却不能不代他恳请。
弟弟的病现在好些吗?肝病我很了解,腹痛不知道是什么病?多次看《朗山脉案》,说要以扶脾为主,不要求速效,我很赞同这种说法。然而,心和肝的病,要以自养自医为主,不是药力可以挽回。今天偶尔从裱画店经过,看见弟弟所写对联,光彩焕发,精力好像很是充沛。如果能认真调养,不要过于焦急,一定可以慢慢复元。(同治三年五月初十日)
吾祖星冈公在时,不信医药,不信僧巫,不信地师,此三者,弟必能一一记忆。今我辈兄弟亦宜略法此意,以绍家风。今年做道场二次,祷祀之事,闻亦常有,是不信僧巫一节,已失家风矣。买地至数千金之多,是不信地师一节,又与家风相背。至医药则合家大小老幼,几于无人不药,无药不贵。迨至补药吃出毛病,则服凉药攻伐之,阳药吃出毛病,则服阴药清润之,辗转差误,非大病大弱不止。
弟今年春间,多服补剂,夏末多服凉剂,冬间又多服清润之剂。余意欲幼弟少停药物,专用饮食调养。泽儿虽体弱,而保养之法,亦惟在慎饮食,节嗜欲,断不在多服药也。(咸丰十年十二月廿四日)
我的祖父星冈公在世时,有三不信:不迷信医药;不信和尚、巫师;不信风水先生。这三不信,弟弟一定会记得。现在我们弟兄也应当遵守这个训示,以此来承继我家的家风。家里今年做两次道场,祷祀的事,听说也是经常有,看来不信和尚、巫师一条,已经没有遵从了。买地到几千两银子,看来不信地师一条,也与家风相违了。至于说到医药,全家大小老幼,几乎没有人不吃药,没有药不贵,甚至有吃补药吃出毛病而用凉药去攻伐的;阳药吃出毛病,用阴药去清润的。这样反复地出错,非大病不可。
弟弟今年春间多吃补药,夏末多吃凉药,冬问多吃清润的药。我的意思是想劝弟弟稍微停用药物,专门用饮食来调养。泽儿虽说体质弱,而保养的方法,只是“慎饮食、节嗜欲”六字,决不在多服药。(咸丰十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余阅历已久,觉有病时,断不可吃药,无病时,可偶服补剂调理,亦不可多。吴彤云大病二十日,竟以不药而愈。邓寅皆终身多病,未尝服药一次。季弟病时好服药,且好易方,沅弟服补剂,失之太多。故余切戒之,望弟牢记之。弟营起极早,饭后始天明,甚为喜慰!吾辈仰法家训,惟早起务农疏医远巫四者,尤为切要!(同治元年七月廿五日)
我阅历很久,觉得有病时,绝对不要吃药。没有病时,可以偶尔吃点补药调理,但也不可多吃。吴彤云大病二十天,竟因不吃药而好了。邓寅皆终身多病,未尝吃过一次药。季弟病时喜欢吃药,并且喜欢换方子。沅弟吃补药,过多。所以我告诫你们,千万要牢记。弟弟在军营起床极早,吃过早饭才天亮,我很高兴。我们兄弟要遵守家训四条:早起,务农,疏医,远巫。尤其迫切和必要。(同治元年七月二十五日)
温弟丰神较峻,与兄之伉直简澹,虽微有不同,而其难于谐世,则殊途而同归,余常用为虑。大抵胸中抑郁,怨天尤人,不特不可以涉世,亦非所以养德,不待无以养德,亦非所以保身。中年以后,则肝肾交受其苟,尽郁而不畅则伤木,心火站烁则伤水。科今日之目疾,及夜不成寐,其由来不外乎此。故于两弟时时以平和二字相勖,幸勿视为老生常谈,至嘱至嘱!
温弟的风采神气比较外露,与为兄我的傲慢、直言、俭朴、淡泊,虽说小有区别,而就处世和谐来说,那是殊途而同归,都难以处世,我常常为此而焦虑。大概心里抑郁,怨天尤人的人,不仅不可以涉世,也不利于品行的修养;不仅不利于品行的修养,也不利于保养身体。我中年以后,就出现肝病、肾病中医所说的叫郁而不畅,伤木;心火上烁,伤水。我现在的眼病,晚上睡不着,都从这里派出来。
所以弟弟俩要时刻用“平和”二字互相勉励。不要看做老生常谈。至嘱至嘱!
沅弟左右:
内疾外证,果愈几分,凡郁怒最易伤人,余有错处,弟尽可一一直说。人之忌我者,惟愿弟做错事,惟愿弟之不恭。人之忌弟者,惟愿兄做错事。惟愿兄之不友。弟看破此等物情,则知世路之艰险,而心愈抑畏,气反和平矣。(同治三年五月廿三日)
沅弟左右:
内疾外症,果然好了几分。凡属抑郁发怒,最是伤身体。我有过错,弟弟尽可一一直说。忌嫉我的人,只愿我弟弟做错事,只愿我弟弟不恭敬。忌嫉弟弟的人,只想为兄的做错事,只想我们兄弟不和。弟弟看破了这种世态,便会知道世道的艰险,那么心里越抑制忧郁,而心境反转平和。(同治三年五月二十三日)
适闻常州克复、丹阳克复之信,正深欣慰!而弟信中有云:“肝病已深,痛疾已成,逢人辄怒,遇事辄忧等语。”读之不胜焦虑。今年以来,苏浙克城甚多,独金陵迟迟尚无把握,又饷项奇绌。不如意之事机,不入耳之言语,纷纷迭乘,余尚温郁成疾,况弟之劳苦过甚,百倍阿兄,心血久亏,数倍于阿兄乎?
余自春来,常恐弟发肝病,而弟信每含糊言之,此四句乃露实情,此病非药饵所能为力,必须将万事看空,毋恼毋怒,乃可渐渐减轻。蝮蛇螫手,则壮士断其手,所以全生也。吾兄弟欲全其生,亦当视恼怒如蝮蛇,去之不可不勇,至嘱至嘱!
余年来愧对老弟之事,惟调拨程学启一名,将有损于阿弟。然有损于家,有益于国,弟不必过郁,兄亦不必过悔。顷见少荃为程学启请恤一疏,立言公允,滋特寄弟一阅。
李世忠事,十二日奏结,又饷绌情形一片,即为将来兄弟引退之张本。余病假于四月廿五日满期,余意再请续假,幕友皆劝销假,弟意以为如何?
淮北票盐课厘两项,每岁共得八十万串,抉概供弟一军,此亦巨款,而弟尚嫌其无几。余于咸丰四五六七八九等年,从无一年收过八十万者,再筹此等巨款,万不可得矣。(同治三年四月十三日)
刚刚才听到常州克复、丹阳克复的喜信,正在高兴,而弟弟信中却说:“肝病已经深重,痛苦的疾病已经形成,逢人便发怒,遇事便忧愁。”读了之后,不胜焦急。
今年以来,苏、浙克城很多,独金陵迟迟没有攻下,军饷又奇缺,不如意的事情,不堪入耳的议论,纷至沓来,我都温郁成疾,何况弟弟那么劳苦,比我胜过十倍,心血久亏,几倍于为兄的。
我自从春季以来,经常害怕弟弟肝病复发,而弟弟每次来信都是含糊其言,这四句则暴露了实情,这病却非药物所能治愈的。为人处世必须胸怀阔广,遇事不恼不怒,疾病才可渐渐痊愈。蝮蛇咬手,则壮士斩断其手,这样才能以保全生命,我兄弟如果想要保全生命,就应把恼怒当作蝮蛇看待,下决心戒恼怒不可没有勇气,至嘱至嘱!
我一年来,愧对老弟的事,只调拨程学启一名,将有损阿弟。然而,有损于家,却有益于国,弟弟不必过于抑郁,为兄也不必后悔。刚看到少荃为程学启请恤的疏折,立言公允,现特寄给你一阅。
李世忠的事,十二日奏结。又缺饷情形一片,就是将来我们兄弟引退的张本。
我的病假于四月二十五日满期,我想再续假,幕友都劝我销假,不知你的意见如何?
淮北票盐、厘课两项,每年共得八十万串,准备一概供给弟弟这一军。这也是巨款,而弟弟还嫌少了。我在咸丰四、五、六、七、八、九等几年,从来没有一年收过八十万串的。再想筹集这么大的巨款,万万做不到了。(同治三年四月十三日)
“敬、“恕”二字,细加体认,实觉刻不可离。“敬”则心存而不放,“恕”则不蔽于私。孟子之所谓“推”、所谓“达”、所谓“扩充”,指示至为切近。《中庸》之十三章,《论语》之告子贡、告仲弓,皆以“恕”字为开宗要义。大抵接人处事,于见得他人不是、极怒之际,能设身易地以处,则意气顿平。故“恕”字为求仁极捷之径。来示以“致知”为大头脑工夫。鄙意“敬”是平日涵养之道,“恕”是临时应事之道;“致知”则所以讲求此“敬”、讲求此“恕”者也。质之高明,以为何如?
“敬”、“恕”二字,仔细加以体验领会,就会觉得它们一刻都不能离开。所谓“敬”就是收摄、紧守自己的心思而不放逸恣纵;所谓“恕”就是不被自己的私心偏见所蒙蔽。孟子所说的“推”、所说的“达”、所说的“扩充”,指出的达成“敬”、“恕”的门径十分切近。《中庸》的第十三章,《论语》中孔子告诫子贡、告诫仲弓,都是以“恕”字作为关键要领。大抵说来,待人接物时,在看到别人不对因而非常愤怒之际,能够设身处地、将心比心地想想,心中的怒气就自然会立即灭息了。因此,“恕”字是求得仁心最好的捷径。你来信把“致知”视为道德修养的关键,我以为,“敬”是平日点滴修养的方法,“恕”是遇事应对的方法,“致知”则是用来讲究、寻求“敬”、“恕”的东西。以此求教于大方之家,您以为是否如此呢?
古人修身治人之道,不外乎勤、大、谦。勤若文王之不遑,大若舜禹之不与,谦若汉文之不胜,而勤谦二字,尤为彻始彻终、须臾不可离之道。勤所以儆惰也,谦所以儆傲也,能勤且谦,则大字在其中矣。千古之圣贤豪杰,即奸雄欲有立于世者,不外一勤字;千古有道自得之士,不外一谦字。吾将守此二字以终身,傥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者乎!
古人修身治国的方法,莫过于“勤于政事、胸怀广大、谦虚谨慎”这几点。勤于政事如同文王那样,胸怀宽大如同舜禹那样,谦虚谨慎如同个汉文帝那样。而勤于政事、谦虚谨慎两点,更要从始至终地贯彻到底,一刻也不能背离。勤于政事可以使懒惰的习气警醒,谦和谨慎可以警惕骄傲的情绪滋生。能够勤劳、谦和,那么胸怀宽广自然在其中了。古往今来,圣贤豪杰,哪怕奸雄,只要想自立于世,不外乎也是一个“勤”字。能够通晓千古的真理大道的,不外乎一个“谦”字。我将终身遵守这两个字来行事,就是所说的“早晨听到了人间至理真谛,晚上死了也值得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