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经历了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场但是尸体却失踪了的薛掌柜,又经过晚上抓住了一个可疑人的心情复涨,再经过夜深时苏提灯的一席话,薛掌柜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整个晚上。
第二天清晨,苏提灯心情大好的喝茶赏景,一面还在内心感慨着——可怜被他扔到鬼市里忙的焦头烂额的沉瑟,大概无缘此等清闲时,就见薛黎陷顶着一双很浓重的黑眼圈进来了。
压下心中的笑意,苏提灯柔声发问,「敢问薛掌柜平日都喜欢吃些甚么?」
薛掌柜原本刚打算开口问他昨晚特地点出那两人来是不是有何深意,闻言就愣住了。
在苏提灯的复问下,薛黎陷虽然仍旧摸不着北,还是乖乖道,「我好像甚么都蛮爱吃的……」
「喜欢吃甜点么?」
「呃……还行。」
「喜欢甚么颜色的衣服?」
「呃?苏提灯,你生病了?」
「你便认真答吧。」
「黑灰的吧。」
真够老气横秋的,苏提灯在内心默默翻个白眼,仍旧温善道,「那么,有想要去的地方吗?」
绿奴默不作声的推了杯茶给薛掌柜,可怜的薛掌柜啊……
「呃……」想要去的地方有是有,但是,一是没工夫,二是没那个适合的人一起去,於是摇摇头。
「你的信仰是甚么?」
「啊?」
「信仰。」
「那你的信仰又是甚么?」
「我的信仰是月娘,」苏提灯笑了笑,那永远含了丝温善又含了丝冷清的嗓音终于彻底的暖和起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小生我的信仰。」
模范好丈夫,薛黎陷默默在内心竖了个拇指,然后同样严肃认真道,「那么我的信仰就是正渊盟了。誓与恶势力斗争到底。」
苏提灯点头表示了解,「那么薛掌柜,年岁也不小了,仍旧暂无娶妻的念头么?」
薛黎陷终于把嘴里的茶喷了个干净。
「啥,啥玩意儿?」
苏提灯嫌弃的看了一眼桌上被喷的满满的茶具,还好他坐在侧面的位置,克制住自己想要放出银银来咬死他的念头,苏提灯耐心且温和的重复了一遍,并且特意补充道,「你只说有或者没有。」
「没,没吧……」
「好的,多谢薛掌柜了。」苏提灯轻轻摇动轮椅走到书案旁,提笔就准备开始记录刚才的一切。
「喂,你、你干嘛啊?」
「有人花了重金向小生购买这几个问题的答案,」苏提灯握着笔轻笑回头,还颇为孩子气的轻轻摇了摇手中毛笔,「小生也才知道,原来薛掌柜的私人问题,如此值钱呐。」
「喂喂喂……」薛黎陷紧张兮兮的凑过来,咽了口唾沫发问,「多、多少钱?」
「一百两。」苏提灯刷刷的记录着刚才的话,瞧见薛黎陷仍在身边,补充道,「银子而已。」
「哇塞,那也超级贵好吗。」薛黎陷开始在旁边蹦来蹦去。
苏提灯力求速战速决,万一这人一会撕了……
「苏老板!」薛黎陷突然凑在苏提灯耳边,吼了一嗓子,这一嗓子吓得他差点把笔甩出去,因此没好气道,「怎么?」
「五五。」
「甚么?」
「五五分,要不然我就撕了它。」
「你撕了我也可以重写。」
「也是欸……那****,你六我四,怎么样?」
「薛掌柜穷到这份儿上了?区区百两银子而已也要与小生斤斤计较。」
「苏老板都富到腰缠万贯了,区区百两银子竟然不能直接赏赐于我!」
薛黎陷又原地蹦了几蹦,突然弯下腰,认真的看着苏提灯的眼睛,严肃道,「要这个的不会是南宫彩吧?」
「拖了南宫姑娘的福,昨晚小生硬是被她软磨硬泡了近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的损失费,也足以抵得上这百两白银了,薛掌柜就莫要再与小生争了。」
「不不不不!」薛黎陷真紧张起来了,谁都可以唯独南宫彩不行,「如果真是她要的,那你还真不能给她!」
苏提灯扶额,难不成薛黎陷还认为这世上有许多这样暗恋他的姑娘吗……
「我是说,那丫头是来真的……我我我招架不来,我暂时真没娶妻打算,我还有个大事没完成,这事要是不了,那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安心成家。别让我耽误人家姑娘一辈子,我就糙汉一条,也配不上人家。一百两我给你好吧,你就,就推了这个活儿。还有你甚么人呐,怎么这种活儿也接。」
苏提灯转了转手中笔,似乎是在犹豫,半晌才轻轻撂下笔,轻声道,「我不接这活儿也成,只要薛掌柜想办法,莫让南宫姑娘今晚再准时来访了。」
薛黎陷挠头,他哪里能跟个姑娘家说这种话。
苏提灯眼看着薛黎陷又火烧屁股了一样在椅子上磨来磨去,内心略微平复了下,这才维持着淡定开口,「估计南宫姑娘一会儿又来了,要不劳烦薛掌柜把小生再带去后山一趟吧,我在那里晒晒太阳,也比一会跟个姑娘家讨价还价要好些。」
「成成成。」薛黎陷忙不迭应了,尔后不待绿奴收拾好东西,推起苏提灯飞一样的跑远了。
那么多具尸体,还有人免费背着黑锅,这笔买卖不赚的,才是真正的傻子。
因为后山那些被检查过的尸体都经过处理了,暂时还没腐烂,因此还没有在这炎炎夏日泛出一股子要命的腐味儿来。
苏提灯和薛黎陷就在这百来具尸体堆的包围下,分了一盒子糕点。
绿奴贴心的给他家先生又递了杯豆浆,然后倒了倒瓶子——空了。
呃……
薛掌柜彼时正蹲在一块大石头上吃的不亦乐乎,也没注意这边,但是苏提灯看到了,想了半天,拿了个空杯过来将自己的豆浆倒了半杯出去,绿奴递给了薛黎陷,薛黎陷挑了下眉,顺手接过就放一旁的小石头块上了,还颇为孩子气的找了好久最稳固的位置,保证它屹立不倒。
苏提灯将自己这半杯推给了绿奴,绿奴刚想开口就见苏提灯摇了摇头,然后将咬了几小口的糕点也一就放下了。
他做不到像薛黎陷那么心宽。
这里举目远眺就是一片荒凉,而这百十来具尸体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苏提灯在脑子里过了几个人的影子,思索了半天,终归是轻轻一叹。
局势越乱就对他越有利,至于在南疆下了甚么阵局,可以一起阵便毁了整个南疆之说,纯粹都是他胡乱诌出来骗沉瑟的。
不知是不是这青天白日就处于乱尸岗,再加上一想到骗了沉瑟,苏提灯就觉得一阵寒风擦着皮肤过去了,激的人生疼生疼。
如果沉瑟知道自己骗了他,还骗了不止一次……
哪怕是善意的谎言呢,沉瑟,你也不会原谅的吧,我知道你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了。
薛黎陷咕咚咕咚干掉了那半杯子豆浆之后就想问问还有么,一抬头就瞅见苏提灯微垂着头,下意识以为他有甚么新发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就发现那里只有一颗小石子,其他啥也没有。
「苏提灯,你在看甚么?」
「小生在想,有的人杀人是为了金钱,有的人杀人是为了存活,那么……一个人杀这么多坏人,是为了天下大义,舍己为人;还是心怀不轨,另有所谋呢?」
「所以……苏善人莫非真的认识这个凶手?」
苏提灯摇头,「小生记性太差,若非故人走到面前来略谈一二,估计就算是打正面走过了,我也认不出他来。自然也不可能……是跟鸦敷有关的人。我昨天看尸体的时候也仔细想了想,鸦敷的内劲没有这么大,造不成那么深的致命伤口。」
一个明明过目不忘的人,说自己记性太差。
薛黎陷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个糕点,刚想开口说就喷出一星点渣滓来,吓得苏提灯往后迅疾的摇了一下,面上的表情不用说也写着大大的两个字,糟心。
薛黎陷一面忍笑一面猛摆手,侧过头去咽干净了,才道,「苏善人想不想知道昨晚卫臻跟我们说了甚么?」
往往别人这么问的时候,答案肯定是对自己无利的。
苏提灯笑道,「不想。」
薛黎陷继续吃糕点,一面吃个不停,一面笑意盈盈的瞅着苏提灯。
苏提灯被他的笑都快搞得发毛了,但这人就是不说话,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食物,还面带笑意。
该不会……中邪了吧。
苏提灯默默的在脑子里过了遍自己学到的所有蛊咒,一面将手不动声色的搭在扶手上,而扶手旁边,就是他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