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公馆的名单在第二天早上便送到局子里,小虎子立即召开会议,几个人看过名单之后,发现俞公馆内的下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住在俞公馆里的,除了俞大坤夫妇以及一对儿女外,另有四个保镖,六个女佣,负责打扫和洗涤的,一位司机,两位花王兼打杂的,厨房三个人,门公两位,两位男仆,尚有两位亲戚,一是张佩君的表叔,任总管,一是张佩君的孀居表嫂,一共二十六个人。
那天请客,特地雇了两位出名的厨师,负责弄餐,而四个保镖有两位是长期跟俞大坤出入的,另外两位则留在公馆里,负责安全,这四人最少的那位,跟俞大坤也已有六年。
杨镇首先发表意见:“俺认为那两个厨师,最值得怀疑!”
朱国明道:“不,俺认为张佩君的表叔嫌疑最大!”
黄成是负责监视俞公馆的人出入的,他不同意。“这两天他没出过门!”
小虎子说道:“别吵,俺认为那两位厨师,张佩君的表叔和俞耀容,最值得怀疑!”
赵华国道:“俞耀容是俞大坤的大子,他怎会偷老子的东西?”
“难说得很!”小虎子道:“也许他认为他两位妹妹有钻戒,而他做大哥的反而没有,怀恨在心,所以把心一横……”
这一说,获得大多数人的同意,于是小虎子便分配人员,分头进行调查!
散会之后,王森又将他找去,他桌上放着那个铁线圈。“你想到这个铁线圈的作用了吗?”
小虎子道:“就是想不出来!”
“咱们再仔细研究一下!”王森拿起铁线圈,作势要将它套进手指,但是圈太小,只能套进小指。“小指套圈——戒指的人,太少了,所以这不可能是用来装饰的……”
小虎子截口道:“事实上也不好看,能做装饰吗?”
“要是说做工具,又能做得什么?玻璃窗根本是开着的,用这个来钩钻戒?完全没可能!”
小虎子拨了一下头发,他以前一向剪平头发的,当了队长之后,才蓄长头发。
“这可能与此案完全无关,咱们不要在上面费精神!”
“如果跟这案子没有关系,为啥会跑到俞大坤的房里?是从窗外飞进去的吗?他住在三楼!谁敢在俞公馆外面向里面抛东西?三楼又没有人上去,是土地公公生出来的吗?”
小虎子尴尬地一笑,道:“也许是藏在俞大坤的鞋底带进去的!”
王森抓起电话,叫电话生把线接到俞记药厂去,然后将听筒递给小虎子:“你问问他,平常会不会穿皮鞋进房!”
电话很快就接通,接电话的是俞大坤的秘书,小虎子叫她唤俞大坤听电话。俞大坤听了小虎子的话,立即道:“队长没发现我都把鞋子放在房外的鞋架上吗?俞某平常进房之前就换拖鞋,因为怕弄脏地毡!”
小虎子道:“那没事了!”他没精打采地搁下电话。
王森道:“如果说这个圈子跟案子没关系,只有一个可能!”他故意顿了一顿才接着说下去:“俞大坤故意给咱们假口供!”
小虎子霍然一惊,脱口道:“不会吧,这对他有什么好处?而且咱查过,俞大坤一直都做正当生意,跟黑道上的人,不但没来往,而且态度决绝!曾有人要跟他合作,他一口拒绝,为了怕对方报复,所以他才雇了四个保镖!”
“好,咱们再研究这铁圈子。”王森道:“铁线绕了一圈之后,再不断在铁圈上绕动,这样铁圈不但牢固了,而且也重了,而铁线的断口磨得很平滑,也收得很好,这样就不容易刺到手!这是铁圈的特点,但还有一个特点,可能你还没发现,俺让你看看!”
小虎子接了过来仔细观察,看了好一阵,终于发现问题:铁线的表面有点凹凸不平,他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什么?”
“这就是咱们要研究的题目!”王森又点上一根烟。“俺想过,这不是被硬物敲打过的!”
小虎子接口道:“也不像是让钳子剪过的。”
“倒像是让什么咬过!”
小虎子心头一跳,道:“什么东西的牙这么利?”
王森道:“你再看清楚,不是动物的牙咬的!”
小虎子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来,也抽起闷烟来,办公室内一阵沉默。
就在这时候,房门忽被敲响,王森道:“进来!”
只见林五岭气冲冲地推门进来,道:“处长,队长,俺查到消息,原来王腾达偷运西药进境贩卖……”
玉森道:“你坐下慢慢说清楚!”
林五岭拉着一张椅子坐下,道:“我买通了王腾达的一个手下,这些消息都是他告诉我的!俞大坤自己开药厂,做的是中国成药,同时也代理了两三个牌子的西药,王腾达的药厂规模很小,但他做的成药,由于适应范围跟俞记出品的不一样,所以生意也不差!”
说到这里,他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再继续说下去。“但后来俞记出了一种药是跟王记一样效能的,把王记的生意抢了大半,王腾达一怒之下,由上海偷运一些俞记所代理的西药到本市出售,搅乱了市场,也抢了俞记的生意,两人之间的关系,也随之紧张起来!”
小虎子问道:“既然俞大坤是代理商,王腾达还能运药来吗?”
“这个问题我也问了,原来俞大坤拿的只是本省的代理权,上海代理商,将药卖给谁,可管不了,王腾达便是钻了这个合约上的空子,向上海代理商取货,在本省发售,他最初只是为了报复,哪知他廉价发售,薄利多销之下,生意竟然很好,零售商都喜欢向他拿货,听说俞大坤现在正和外国药厂联络!”
王森想了一下,问道:“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什么冲突?”
“听说俞大坤一直采取忍让的政策,只望外国药厂更改合约,堵塞漏洞,但外国药厂却因为他将售价订得太高,影响了销路,对他也有意见,这件事看来不会那么快解决!”林五岭喘了一口气。“王腾达在这方面虽然打了胜仗,但俞记本身出的成药,生意亦很好,动摇不了他的根基,所以俞大坤不施报复,两人之间好像也没有其他方面的冲突!”
小虎子问:“王腾达跟黑道上的人,有没有来往?”
“有,不过提供消息的人不肯作进一步的透露!”
小虎子再问:“那人是谁?”
林五岭为难地道:“队长,我向他保证,不说出他的姓名来,如果我失信,以后就很难再进行调查!”
王森道:“你暂时保密,但最好再劝劝他,希望他对王腾达跟黑道来往的事透露一点,如跟哪一个帮会的人来往,目的何在!”
林五岭道:“好吧!我有机会再试试看!”
小虎子问道:“处长,咱们要不要去问问王腾达?”
王森沉吟道:“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烫山芋!这铁线圈暂时仍放在我这里!”
小虎子听出他在下逐客令,便和林五岭出去。他刚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喝了一口茶,桌上的电话便响了,他以为杨镇他们有消息,连忙抓起电话筒。
听筒里飘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语气焦虑惊慌,“您是小虎子队长?”
“俺就是,你是哪位?”
“俺是王腾达!小虎子队长,我有事求你,我现在有危险,请您快派人来保护我!”
此刻,小虎子心头突突地乱跳,急忙问道:“王先生您在哪里?到底有什么危险?”
“有人要杀我,就在我药厂里!”王腾达的声音忽然压低:“请快,他们过来了……”
“喂,到底是谁要杀你?”小虎子赶紧再问一句。
听筒里传来一道枪声,接着是“卜”的一声响,似乎是听筒跌落地上,小虎子大急,连声喊叫,都没人回答。他立即搁下电话,大声道:“小林,快找人,开车去王记药厂,王腾达有危险!”
林五岭在他接电话的时候,已猜到事情突然有了变化,是故也不多问,抓起桌头上的枪便往外跑,一边高呼集合。
小虎子一边抓枪,一边扣钮,快步向王森办公室跑去,也不敲门便闯进去,王森正在打电话,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便道:“处长,刚才王腾达来电话,说他有危险,说了一半,听筒传来枪声,电话便没声了,我现在就带人去王记药厂,您驻守大营吧!”说罢便转身就行。
王森接着话筒道:“喂,你火烧屁股的干啥?再说一遍!”
小虎子扼要地复述了一次,王森道:“我跟你去,等等我!”他又对电话道:“小红,我有紧急任务,告诉你妈,说我今晚上不能去吃饭了!”
他收了线,伸手到抽屉里拿了佩枪,道:“去吧!”
王森跟小虎子跳上车,司机道:“林中队长已经带了几个人先出发了!”
“快去!”小虎子立即下令。
王森的脾气跟他不一样,情况越紧急,他越是冷静。他在车上点了烟,转头望前额角沁汗的小虎子道:“队长,你能保证王腾达不是骗咱们的?”
小虎子一怔,反问:“他骗咱们干什么?”
“俺只是顺口问问!也许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也许药厂里面有个陷阱已等着咱们!”
小虎子脸色一变,结结巴巴地道:“听他的语气,不像是装出来的!”
“俺告诉你,到了现场,要把人手分配好,以防万一!”
“是!”小虎子问道:“还有什么指示?”
“到了那里再说!”
王记药厂在城里的东北角,吉普车像箭一般,很快便到达目的地,只见那里也停着一辆同样的车子,林五岭带着四位侦缉队员已在厂房外。
“处长,队长,咱们刚到,什么也没发现!”
王森向周围看了几眼,王记药厂的厂房虽然不大,但四面单边,如今连自己只有九个人,的确少了一点,他略为考虑一下,令两个司机守着正门外,另外三个侦缉队员,各负责看守一边,林五岭在外面策应,他则带着小虎子跟赵华国进去。
林五岭忙道:“处长,我很想换个位子!”
王森道:“里面比较危险,难道你经验比我好?”
“我相信可以应付得了。”
“别再废话,这是命令!”王森示意赵华国撞开窗子。窗子是木的,撞了三下才撞破,里面没有反应。
小虎子掉头望了一下,道:“不见有人!”
王森望了上面一下,道:“你们两个想办法进去,我爬上屋顶!”
司机老何十分机警,立即跑到墙前蹲下,王森双脚踩在他肩上,老何慢慢直起身来,王森双手刚好可以扳住屋顶,他慢慢用力,身子便引升上去,再猛地一拧腰,便翻上屋檐。
屋顶铺着瓦,有许多天窗,不过这时候天窗关闭着,而且全部都是木板的,看不到下面的情况。
王森慢慢地走着,每到一个天窗,他便蹲下拉动,但窗板都自内扣上,拉之不动。
不过王森并不死心,终于让他拉开了一扇天窗,但一个念头随即泛上他的脑海,这窗子是厂内的人忘记闩的,是否经由此进去行凶的?是有人布下陷阱,故意引自己踩下去?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王森掏出了枪来,拉下机头,冒险向下探望。下面堆放着许多药盒,却不见有人。阳光灿烂,日头在当中,光线异常充足,盒子堆后不见人影,王森一咬牙,轻轻跳了下去!
他身手轻灵,是全局出名的,双脚落地,立即歪身闪到一根柱子后面!
四周静寂如死,王森慢慢探头出去,就在此刻,他忽然听到一个轻微的呻吟声,这个时候,他山猫的本色便显露出来,只见他一个急窜,已来至一个门外,将耳朵贴在门上,呻吟声果然是由里面传出来的!
王森一对利眼在周围一扫,倏地一脚将房门踢开,人头未露,枪先探进去,目光一及,地上躺着一个手上握枪,身穿西装的汉子!
王森标前,一手夺下他的枪,低声问道:“你是谁?”
那汉子艰辛地张开一丝眼缝,喘着气道:“王……王……腾……”
“你是王腾达?”
那汉子闭上眼默认,王森一边拿眼观察,一边问:“是谁开枪射击你的?”
王腾达喘着气:“是……青……”
就在此刻,远处传来脚步声,王森立即伏在厂长室的窗下,凝神闭气,半晌,只听小虎子低声道:“老赵,你掩护俺,我进去看看!”
王森松了一口气,说道:“小虎子,是俺!”
小虎子大喜,立即进来。“处长,你怎么这样快?”
王森收起枪,问道:“其他地方看过没有?”
“大多看过了,不见一人!”
王森抱起王腾达,道:“我立即送他进医院,你在这里搜索线索!”他边说边查,很快便到达药厂大门后,大门虚掩着,他用脚将门勾开,走了出去。
守在门外的两个司机和林五岭立即围上来,王森道:“小林,你进去协助小虎子找寻线索!老何,开车去医院,他是王腾达,他知道凶手!”
老何立即跳上车,伸手将王腾达接进去,王森不坐车头,从车尾跳上去,冷不防车尾对面的一棵大树上,传来“卜卜”两道枪声!
子弹全向车厢里射进去,王森哎唷叫了一声,抽枪还击,只见树上跳下一道人影,迅速向远处掠去!
林五岭听见枪声,回头冲了出来,王森道:“小林快追!老何,开车!”
吉普早“呼”的一声,向医院的方向驰去,车厢颠簸,王森身子一软,也倒在王腾达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