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射来的炮弹,殷皓的确没有把握用飞刀格挡。即使是修真之人,用身体硬扛枪炮最终也只能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殷皓躺在蓬松的床上,心中却如一团乱麻。
高烈臣只字不提自己伤害他儿子一事,此人心计之深,可见一斑。殷皓隐隐地感到,投靠高烈臣这一着棋,怕是走错了。
“殷,你在想什么?”安娜不敲门就走了进来,猛地一下跳到了殷皓的身上。
丰满的胸脯压在殷皓的胸前,略带甜香的呼吸钻进他的鼻中,透过她单薄的睡衣,他甚至能感觉到里面丰腴动人的躯体。殷皓的心跳一下子就加快了,身体也出现了令人尴尬的反应。这少女时而是一个血战沙场的冷面战士,时而又是一个仿佛对一切都感到好奇的女孩。这幢洋楼虽说不错,但怕是连皇宫里的厕所都比它豪华些,至于一见之下就惊喜得发出尖叫么?
安娜抬起头,用狡黠的眼神看了看殷皓渐渐变红的脸庞,露出了嘴里洁白的牙齿。
“这是什么?”少女拿起殷皓随手扔在床头的银票。
“是票号的银票。和你们银行的存单差不多,大约值200两黄金,你收起吧,要是看见什么喜欢的东西就去买。”
“殷,你是为了我才投靠这个什么高烈臣的吧?”安娜忽然爬起身来,坐在床头,一言不发地沉默了半晌,忽然从颈下扯出一根项链。
从外观上看,这条项链称为一块吊牌,或许更加合适。链带只是普通的布带,链坠是一块半巴掌大小雕有俄国皇室双头鹰标志的圆牌。做工虽然精致,但显然只是镀金制品。少女同时按下双头鹰的眼睛,从打开的链坠盖里取出了几张写有字迹的纸。
这是英国几大银行的存款凭证,殷皓一张张翻过,其总数竟有1000英吨(1英吨约为1.016吨)黄金之多,饶是他向来不在意钱财,也为如此巨大的数目吃了一惊。
“这条项链是我离开圣彼得堡的几天前,父亲亲手给我戴上的。想来那时他就已经知道,国内的局势不妙,为了以防万一才给我留下了这笔黄金。只是连他也没有想到,形势会如此急转直下。英国王室以为我们一家已没有幸存者,他们就是为了将这笔钱据为己有,才拒绝了本已答应父亲的流亡要求。”安娜攥紧了拳头,双眉拧在了一起。
沙皇罗曼洛夫家族与英国王室的联姻由来已久,安娜的祖母与英国现任国王乔治五世的母亲是亲姐妹,安娜的母亲也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外孙女。没有什么比你需要帮助的时候,亲人却在你背后捅上一刀更令人刻骨铭心。
“你就不怕我偷偷地卷走这些黄金么?”殷皓抓住了安娜的手。
少女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了,忽然间嫣然一笑:“怕,但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
“我会,但我会将你和这些黄金一起卷走。”殷皓紧紧地搂住了少女。如果说开始他是迫于承诺不得不照顾安娜,如今已经把她视作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知什么时候,安娜竟在他的怀里睡熟了。昏暗的灯光下,嘴角牵出了一道淡淡的美丽线条,睡梦中犹自带着怡然的笑容。殷皓的心中升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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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沙沙地下了起来。地面上青石拼成的缝隙里,积起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水洼。远远地驶来一辆汽车,溅起了地上的污水。
殷皓坐在汽车的前排。他的身旁,是一个名叫姜德彪的司机。这人是帅府中除自己和高虎外,身手最为了得的一个。高烈臣则和高虎并排坐在后座。
虽然在高烈臣的属下挂了个警卫团长一职,可警卫团仍然由帅府的管家高虎负责。每天上午去应个卯,然后装模作样地对警卫团检阅一番,除了偶尔陪同高烈臣外出应酬,殷皓的日子竟清闲得很。
“高大帅,真给面子,鄙人还以为你有要事抽不开身呢!”汽车在福生饭店的门前停下,一个身穿双排扣欧式西装的青年男子迎了上来。这男子鼻挺目秀,却带了几分脂粉气。头发用头油梳得服服帖帖,西装袖口露出了白绸衬衫。
青年男子的身后,是几个长衫马褂的男子。其中,还有一个身穿毛呢大衣的短发少女。
“就算是把其他人的宴请都推掉,我也不敢推掉你熊家大少爷的宴请啊。”
“大帅言重了。这位是舍妹若盈,因为没来过龙江,想来见识见识关外的风光,在下也是难以推却啊,让大帅见笑了。”西装男子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这西装男子的身份,殷皓曾听手下的警卫议论过。据说是上海熊家的大少爷熊若诚,熊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与同处上海的盛、石两家,都是名噪一时的财阀门第。
“大帅,熊少,楼上的雅间请。”谈笑中,一群人走进了饭店,一名正在柜台后拨打算盘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男子的眼光从殷皓的脸上扫过,略微停顿了一下。
“大帅,在下也就不拐弯抹脚了。我这次来黑龙江,就是想开办一家日产面粉5000吨的工厂。在座的几位都是龙江面粉行业的老前辈,对家父的这项计划都很支持。”见高烈臣没有出声,熊若诚的语调渐渐高了起来。
高烈臣轻轻一笑,这个熊少爷的性子也太急了些,以为搬出他父亲和这些老板,就能让自己松口么?对方在他的地盘上玩些什么把戏,他早就一清二楚。这几个老板是他部队军粮的主要供货商。不过,上海熊家的胃口也太大了些,想把占本省面粉产量60%以上的这几家工厂,合并成一家。高烈臣之所以一直不同意此事,就是等熊家开出更好的条件。
殷皓和高虎几人站在雅间的门外,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只听见“腾腾腾”的上楼声,一名头戴瓜皮帽的伙计手捧两碗菜肴走了上来。
这伙计膀阔腰粗,一缕汗湿的头发从瓜皮帽下露了出来。殷皓不由心生疑虑,天气虽已逐渐转暖,但绝没有热到头顶冒汗的程度。从自己这个角度望去,这人左眼眼角的肌肉正不停抖动。
“等一下!”殷皓一伸手,拦住了准备推开雅间房门的伙计。
这名伙计右脚一抬,踹向房门。手中的两大碗菜肴兜头向殷皓几人泼了过来。站在另一侧的高虎两人躲避不及,被滚烫的油汤泼了一脸。殷皓身子一旋,油汤泼在他身前的地上。正待甩出飞刀,伙计已经乘乱冲进了雅间。这酒楼是木板地面,油汤顺着地板的间隙流下楼去,楼下大堂里顿时发出了一声大叫。
殷皓一点地面,冲进雅间。抬眼看去,伙计的右手已经摸向了腰间。殷皓的右脚在酒桌上一踏,左脚抖得笔直,扫向对方的腋下。这也是殷皓的无奈之举,这屋中人员太杂,以飞刀制敌,难保不会误伤了高烈臣。
雅间里一阵破碎声,伙计一头撞上被殷皓踏飞的酒桌,殷皓的左脚也已踹在了他的胸前。
只听见“铛”的一声,殷皓眉头一皱,这一脚虽然只使出了两分气力,但一般的人都难以承受,这人的身上似乎有什么硬物护身。
右脚一盘,殷皓绞落了对方手中的“王八盒子”。连环十三腿接连踢在对方的胸腹,伙计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门口退去。一声大喝,兜心一脚重重地踢在他的前心。
“噗”的一声,仿佛是刺破东西的闷响,伙计一声惨叫,身子撞飞了雅间外的楼梯护拦,摔在楼下大堂的一桌酒席上。殷皓探头一看,这人挣扎着似乎想爬起身来,嘴一张,吐出一口乌血,便再也一动不动。
雅间外的楼道上,高烈臣面无表情的站在了一旁。脸上被烫得红一块白一块的高虎和姜得彪,惊得张大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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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大洋与黄金的比值,民国时,由于政府的限制,大洋不能直接兑换成黄金。但根据两者在当时的购买力来看,一公克黄金大约相当于一块大洋。本章中关于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一家被处死后,没有幸存者的说法并不准确。只是青禾根据小说创作的需要,所做的改动。事实上,十月革命时,尼古拉二世的母亲玛丽亚·菲多罗娜正在丹麦(她原是丹麦公主),因此逃过了一劫。此外,当时尚有二十余名皇室成员(非直系亲属),也因身在国外,幸免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