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皓的声音变得冰冷:“好!这是你说的,就折价50万大洋!”
桌面上堆起了一叠大大小小的银票,年轻荷官的头上挂满了汗珠。这人是龙江城里颇有名气的赌徒,能通过骰子不同的侧面落盅时,声音的细微差别,来判断骰子的点数。可对方每次都准确押中了大小,他这一对平日引以为傲的耳朵,竟无丝毫用武之地。
“这一局,我来!”人群后响起了一个声音。一个身穿灰布棉袄的老人走了进来。这人邋邋遢遢,棉袄的胸口处印上了一大滩黑乎乎的油渍。
“这杜老爷子,怕是有十几年不曾出手了,今儿个可真算开了眼。”
“阿宝,换一副象牙骰子来。”山羊胡坐在赌桌前,缓缓地卷起了袖子。
“要不要验验骰子?”殷皓摇了摇头,只从骰子落盅的声音,他就知道,这三颗骰子并没有作假。
“好!”山羊胡的眼中露出赞赏之色,举起手中的骰盅轻轻摇动了四五下。
骰盅里的点数是“1、2、4”七点小。这一点,殷皓清楚,坐在对面的山羊胡也同样清楚。正待揭开骰盅,耳旁却突然传来了殷皓的声音。
“等一下,我改押大!”山羊胡的眼角跳了一下。他之所以能横扫关外赌馆,不仅是因为有一门听骰的本事,揭盅时通过盅沿与骰子轻微而迅速的碰撞,来得到自己想要骰子的点数,才是他压箱底的活儿。但对方选择的时机太过巧妙,此刻他手中的骰盅正处于将开未开之际,盅沿已无法再次改变骰子的点数。
人群中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骰盅揭开,“4、5、5”十四点大,没想到久负盛名的杜老爷子都败在了这个年轻后生的手下。
山羊胡神色不变,将骰盅往殷皓身前一推:“最后一把,你庄我闲。”
“这些钱,该有50万大洋了吧?我们就赌那匹马,不知阁下能否做得了主?”
“就凭我杜景如这三个字,就能做这个主。”山羊胡看也不看高崇文一眼,枯瘦的手臂上鼓起了青筋。
“那好,请下注。”殷皓将骰盅扣好,右手扣在了骰盅上。
旁观众人只觉迷惑不已,这般摇也不摇地让别人下注,不是摆明了输钱么?眼见得杜景如果然押在了“大”上,恨不得冲上前去替这老头赌上一赌。这样的赌法,要换老子上去,直接押在“十四点”上,赔率哪会只有一赔二这么小?
杜景如的面色却凝重无比,他听得真切,骰子在骰盅里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对方压在骰盅上的几根手指轻轻抖动,就能改变骰子的点数。只这一手,就比自己要高明得多。眼见殷皓就要揭开骰盅,赶忙大喝一声:“我押小!”
这一招和殷皓先前所使一般无二,杜景如只道骰盅离开了骰盘,对方已无法改变骰子的点数,却不料殷皓另一只手的小指在桌上一顿,骰盅里的骰子又翻了过来。
“这位兄弟高明得很,在下输了。”
骰盅一开,正是“4、5、5”十四点大,就连几颗骰子的摆放位置,都似乎和上一把没有丝毫区别。
“高少爷,请把那匹马牵出来吧。”
高崇文脸上的肌肉挤成了一团。在殷皓面前折了面子还在其次,输掉50万大洋,就如同在他的心口捅了一刀。他开这家赌馆,就是为了捞上几把。据他所知,老爷子每月收上来的税银中,有一半都藏进了帅府,至于到底藏在哪里,他打听过几次,挨了老爷子一通臭骂,便再也不敢开口。
高崇文朝几名打手使了个眼色,一个箭步冲到了正兴奋得大喊大叫的安娜的身边。
“姓殷的,快把银票交出来!”高崇文手里的匕首略一使劲,几滴殷红的鲜血从安娜的脖子上滴了下来。
在赌馆赢了一大笔钱而无法脱身的情况并不稀罕,但行事的赌馆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强抢。围观的人群立刻响起了一片轰然的喧哗声,杜景如也轻叹了一口气。
殷皓胸中的怒火勃然而发。只要高崇文将那匹对安娜有特殊意义的顿河马交还,他根本不会将赢来的银票据为己有。这小子与自己仇怨已深,犯不着为这些银票惹下无尽的麻烦。自己在赌桌上已经留了余地,只赌大小不赌点数,没想到对方竟还不知进退。
高崇文见殷皓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一边尽量把自己的身体藏在安娜的身后:“姓殷的,我知道你飞刀的利害,快把手腕上的布带解下来!”
殷皓缓缓解下手腕上的布带,忽然,抓住布带猛地一抖,布带上的十几把飞刀射了出去。
高崇文来不及反应,一把飞刀就钉穿了他的手腕,手中的匕首落在地上。几个打手双手卡住自己的咽喉,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殷皓一只手掐住了高崇文的脖子,冷笑一声,将对方沿着身后的柱子慢慢举了起来。高崇文的双脚在空中乱蹬,脸上也渐渐变了颜色。
身子一侧,殷皓让过从身后扑来的一个汉子。右腿一摆,重重地踹在他的胸前。这一脚殷皓是含愤踢出,汉子的胸口登时凹了进去,几根带血的肋骨从背后刺了出来。
这一刻,赌馆里一片寂静。那些见势不妙想脚底抹油的赌徒,再也迈不开双腿。剩下的几名打手和殷皓的双眼一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姓高的,你给我记住。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好惹,以后把招子放亮点。这一次不杀你,并不是我不敢杀你!”殷皓扬起了手中的银票:“你不是想要这个么?老子偏不给,你又怎的?”
殷皓左手一松,高崇文从半空中跌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脖子大声地咳个不停。
“姓殷的,你不过是我们高家养的一条狗,迟早有一天老子非宰了你不可!”高崇文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对着已经走远的殷皓一通狂吼。殷皓的身影顿了一下,很快便牵着马走过了巷道的拐弯处。
“没死的都给老子爬起来!”高崇文踢翻了一路的几张赌桌,一把抓住了那个正站在墙角的年轻荷官的衣襟,“你不是号称什么‘神耳张宝’吗?来人,给老子拿一双铁筷子过来。”
高崇文狠狠地看了杜景如一眼。对这个害他输了今天赌局的罪魁祸首,他不是不想杀,可要真杀了这个老头,他手里的赌馆也许再也找不到这样的镇店之人。
“把他给我按住喽,老子看他这对神耳以后还怎么个神法!”高崇文一手握住了一只铁筷踱了过去。青年趴在地上使劲地挣扎,但嘴里堵上了白布,四肢被六七个大汉按住,哪里挣得脱?
两根筷子猛地从青年的双耳贯入。青年头一扬,喉咙里一声闷哼,圆睁双眼的眼角渗出了鲜血,口里的白布染得通红,竟是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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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先生,鄙人还要谢谢你昨天对犬子的管教啊。”高烈臣骑在战马上,嘴边露出了一缕若有若无的笑容。
这是伊勒呼里山下的一处小道,距龙江城一百余里。一大早,高烈臣就让殷皓陪同他来此打猎。
“那50万大洋么,先生要缺钱,只管拿走便是。有句老话,叫打狗还得看主人的面儿,不知道先生听过没有?”
殷皓眉头一皱,冷哼了一声。
“不过,只要先生能帮我杀一个人,这事就算一笔勾销。”高烈臣不以为意,脸上渐渐堆满了笑容:
“咱早就说过,只负责保护大帅的安全。约法三章的事儿,大帅就忘了么?”殷皓猛地一勒战马的缰绳,转过头盯住了高烈臣的双眼。
“约法三章?哈哈,是有过这么回事。不过,能不能遵守约定,靠的不是空口白话,而是看你是不是具备这个实力。”
殷皓冷冷地看着高烈臣,他生平最恨这等言而无信之徒,手腕一抖,一把飞刀取在了手中。
“哈哈哈,姓殷的,你真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么?”高烈臣的身子突然一倒,从马背上跌了下来,摔进一人高的茂密草丛。
“当”的一声,飞刀射在了草丛下的岩石上。正待射出第二刀,头顶上忽然传来了笑声。
殷皓的心里一片冰凉。小道上方的悬崖两边,冒出了百十个身穿军装的汉子。那个和他有一面之缘的萧翼,站在其中。萧翼身旁的,是满脸得意的高尚武。二十几把重机枪架在岩石上,其中,竟然还有四门黝黑锃亮的德制迫击炮。
若非山风太大,以殷皓如今的修为,早该发觉埋伏在悬崖两侧的人马。这悬崖高达五十余米,即使他能用飞刀射中高尚武和萧翼两人,枪炮齐发之下,他也难逃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