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子,把这里收拾一下,那个外地人的包里不是发现了一堆手术刀么,随便找几把在几具尸体上戳几个窟窿。”正在这时,墨镜男子怀里的手机响了。
“我得向谢哥报告一下,钥匙肯定是被那个外地人拿了,请他派人封锁出城的各个路口。妈的,这小子,要钱不要命!”墨镜男子朝张自强的尸体上吐了一口浓痰,又将鞋底粘上的血迹在尸体的衣服上搽了几下。
谢哥?这件从头到尾都充满着诡异和血腥的事情,居然又牵涉到一个叫“谢哥”的后台。听这人说话的语气,这谢哥似乎是当地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这“谢哥”是什么人?青玉钥匙又是什么东西?殷皓扬起的右手慢慢放了下来。
过了一会,那墨镜男子又走进屋来。将守在后门的两人叫进屋,“阿龙,东子,你们两在这儿守着,那个外地人的行李还在这里,保不齐还会回来。”接着又朝那白胖交警扬了扬头:“彪子,只有你和那个外地人朝过面,你和我们一起马上到周围的宾馆旅店搜搜,就算把整个佳木斯翻个个儿,也得把他找出来。对了,你最好换上那身官皮,再叫上局里队里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办事也方便些。”
一阵零乱的脚步声过后,远处传来了汽车发动的声音。卧室里的两名男子将地上的三具尸体堆在了墙脚,坐在床头点起了香烟。暗红的烟头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坐在右边的男子似乎对这样的场面并不习惯,缭绕的烟雾遮不住嘴角的抽搐。强忍住射出飞刀的念头,殷皓从窗外的木堆滑下,低头绕过房角,用外衣口袋里的身份证拨开了厨房的侧门。
灶膛里的煤球正烧得通红,灶门和扒灰的铁夹被随意地扔在灶台上。很显然,匪徒在搜索时,并没有放过任何可能藏匿的地方。灶台一角的上方,用竹竿挂起了五六串腊肉腊鱼。厨房另一侧的案板上,几只塑料袋被扯开,露出了被废报纸包得鼓鼓囊囊的几块腊肉腊鱼。
这一定是张哥准备送给自己的腊菜。殷皓的眼前又浮现了这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张自强一家和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压制住重新沸腾的怒火和心绪的波动,绕过客厅里翻得乱七八糟的家具,将身子侧在了卧室的门外。
“龙哥,你说这彪哥和昌哥是不是也忒狠了点,为了一个啥****玉钥匙的,至于将人一家三口全灭了么?”一个鸭公嗓问道,听他的语气,那“昌哥”似乎是那墨镜男子。
“你知道个屁,啥****玉钥匙?说得倒轻巧,值四五百万美子!老大早说了,找不回玉钥匙就要昌哥拿命来还,他能不狠么?你知道不,这钥匙据说是一河南佬从古墓里刨出来的,本想卖给香港人,可最近那儿风头正紧,就跑到我们这儿想卖给老毛子。这不,被老大给顺了。”叫龙哥的男子狠狠啐了一口。
“龙哥,你说这尸体就这么堆在这里成么?就用手术刀戳几个窟窿,傻子也看得出他们的身上的枪伤啊?”好半晌,里面又传来那鸭公嗓的声音。
龙哥懒洋洋地说道:“这只是做个样子给官面上的人交差的,即使发现了又怎样,这佳木斯谁敢惹咱们?东子,你知道咱老大叫什么吗?”
“谢钟勇啊,我就是冲老大的万儿才进的公司。”鸭公嗓似乎对对方提出这样的问题感到不解。
“那咱市里的老大呢?我是说官面上的。”
“你是说市委的谢书记啊,叫谢钟……”没等鸭公嗓说完,龙哥便喝住了对方:“住嘴!东子,有些事儿心里知道就行了。你才进公司不久,别因为坏了规矩送了命都不知道。咱老大的能耐你又不是不知道,连老毛子那边都卖他几分面子。别说话了,还是睡会吧,天亮了就去向昌哥交差。要我说,在这里守个屁,这行李才值几个钱,我是那外地人,早拿了玉钥匙有多远跑多远了。”
过得一会,屋里响起了鼾声,那鸭公嗓嘴里似乎还在嘟喃着什么,又过得大约半小时,连嘟喃声都沉寂了下来。
听两人的说话,那个叫昌哥的墨镜男子白天想乘飞机去哪儿给买家看货,路上丢了玉钥匙,怀疑被张哥拾到才下此狠手。原本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再为张哥一家了结了凶手,现在看来,那谢钟勇是此地一手遮天的黑道人物。如今早已不是一把剑,几把飞刀,就能逍遥江湖的武侠世界,十余年的苦修,挡不住普通人射出的一颗子弹。唯一能做的,只剩下想方设法逃出对方布下的罗网了。可同样染上了张哥一家鲜血的两名匪徒就在旁边,殷皓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发白的手指捏紧了早已被掌心偎热的手术刀。
猛地掀开厚厚的布帘,右手一扬,两枚手术刀闪电般没入靠在床头两人的咽喉,两人的身体像空布袋一般软了下去,鲜血从手术刀和肌肉的空隙射出。
墙脚里,张哥一家人的尸体堆在一起,小男孩伸出的手里,还握着玩具汽车遥控器的电池盖板。殷皓把三人的尸体背上chuang,从床上零乱的被褥里摸出了那辆玩具汽车,想塞回小男孩的手中。这辆玩具汽车刚一入手,立即察觉到其重心有了细微的变化。打开前车盖,把小水箱盖往下用力一按,一枚玉钥匙赫然斜躺在里面。
手中的这枚青玉钥匙大约一寸半长。整个钥匙雕刻成龙形,龙头构成钥匙的头部,龙口含珠形成的空隙大概是用来配戴穿绳的钥匙孔。龙身呈波浪形弯曲,龙爪和龙身的鳞片构成了钥齿。灯光下整片钥匙渗出油脂般白里透青的微光。细细寻思,这枚钥匙应该是男孩在的士上玩耍的那会,无意中在后座的哪个旮旯里寻到的。之所以没有说出这枚玉钥匙的下落,恐怕是因为年纪太小,惊吓过度的缘故。
殷皓的双手握住了钥匙的两端,他恨不得把钥匙掰成几截。看到躺在床上的张自强一家人和床下的两名匪徒,心中却升起了一个倔强的念头:既然张哥一家因此丧命,那怕是这枚青玉钥匙的碎片,他都不愿意让对方得到。
将从匪徒身上搜出的两把手枪插在后腰,怀里揣着的,是从地上捡起的装有20余枚手术刀的铁盒。一口气跑出了近一里路,殷皓再也忍不住吐了一地。几年来,他用手中的飞刀杀过荒漠上遇到的饿狼,杀过森林里半夜游近他身体的毒蛇,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将它射进人的咽喉。
一月的佳木斯气温很低,寒风在耳边不停地打着唿哨,也让殷皓渐渐平静下来。他即将面对的,恐怕不仅是黑道的追杀,还有作为国家机器的公安、武警的围追堵截。在佳木斯,那个叫“谢钟勇”的人完全有能力做到这一点。出城的各条道路肯定已经被封锁了,他只有尽快越过边境,跑到对面的俄罗斯去。殷皓掏出手术刀,向脸上的络腮胡剃去。
天边终于吐出了鱼肚白,解放路旁一家两层楼房的小饭馆里,店主和老板娘早已忙开了。顺子打着哈欠走进门,昨晚他同南边来的一伙人谈妥了一笔大生意:每月提供给对方1000本护照和身份证,至于那伙人是想搞偷渡还是组织卖春,他管不着也不想管,哪有送上门的肥肉不下嘴的道理。再说了,在东三省打听打听,还有谁的货能做得比他更地道?
“老板娘……”顺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陌生人拉进了一个小包厢。
“哦,是殷哥啊,一下没认出来,啥时候把胡子给剃了?”
“顺子,我说的话你信吗?”殷皓盯着顺子的双眼。昨晚的事情太过曲折,他一时竟不知怎样和顺子说起。
“张师傅交的兄弟,我信得过。”
“妈的,是谁干的,老子非做了他全家不可!什么?有喷子,有喷子又怎么样,只要有钱,老毛子的火箭筒都能搞到!”殷皓刚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顺子就跳了起来:“老子也有一帮铁命的兄弟!”
“是谢钟勇。”
“谢钟勇又怎么样,照样****娘……什么,是谢钟勇?”在道上混了几年,要说不把谢钟勇当回事,在佳木斯恐怕还没人有这个胆。听到这人的名字,顺子又缓缓坐了下去。
“妈的,谁叫张哥是我师傅,我就不信他谢钟勇能防人一辈子!”顺子的额上渐渐冒出了青筋,右手死死地抓住怀里的匕首。拐出一条又黑又湿的小巷,殷皓的怀里多了一本伪造的护照和一张新身份证。“殷哥,你是师傅的兄弟,师傅的事我办不了,这点钱我不能要。记住,殷哥,是十点零五分开往莫斯科的火车。”顺子的双眼红了起来,将殷皓递给他的钱又塞了回去。
“顺子,这点钱是给张哥一家料理后事的……还有,谢了。”将衣袋里还剩下的两万多元现金一股脑塞进顺子的怀里,钻进路旁的一辆的士,殷皓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身后,顺子还双眼通红地向他招着手。
整座城市都笼罩在紧张的空气中。窗外不时有鸣起警笛的警车驶过,来往的行人也似乎少了许多,人行道上三三两两的持枪武警结伴走过。
九点五十分,的士停在了火车站前的广场上。唯一开放的进站口前,排着长长的队伍。两名警察和三名头戴钢盔、手握微冲、身穿防弹衣的武警守住了进站口。殷皓的心不禁提了起来。
“你是贵州凯里人?”一名警察接过护照和身份证,旁边的另一名警察则端起一张画像不时地抬头看看殷皓。
“去俄罗斯干什么,怎么不带行李?”没等殷皓开口,另一名警察又插口问道。
“去俄罗斯进点毛皮,第一次去,听说那边很乱,还是小心点好。”殷皓用凯里话回答道,见两人没听懂,又用普通话说了一遍。两年前,他在凯里待过半年,除非是真正的凯里人,不然很难分辨他口音的真假。手拿画像的警察似乎还有疑虑,这时队伍后面传来一阵骚动。
“还不快点就赶不上火车了!”
“警官,要赶不上火车你可要赔偿我的损失!”这是一个黄头发老毛子怪腔怪调的抱怨声。
“下一个,快点!”警察将护照和身份证递给殷皓,不耐烦地朝他扬了扬手。
按耐住仿佛跳到嗓子眼里的心脏,殷皓尽量以正常的速度向火车走去。眼角的余光处,那名的士司机转过身子,走出了候车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