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连把橹子都不能带!”
黑暗中,一名蒙面护卫爬上了院墙,冰凉的墙面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院墙下从粉红灯罩里透出的灯光,让他咽了两口唾沫,挪动手臂跟上了爬在前面的姜得彪。
“姜老大,听说这下面住的是一个叫什么小翠红的婊子,哥几个要不先去乐呵乐呵?”
“你找死么?这时候还想着女人,小心坏了大帅的事!”
护卫的身体一颤,显然是想到了大帅的行事手段。剖心下酒,敲脑吸髓的事,早些年高烈臣也没少做,这家伙因此多了一个“高屠夫”的绰号。几人都静了下来,心却悬在了半空。要是这一晚带不回姓殷的脑袋,他们的脑袋恐怕也再难留在脖子上。
夜深了,远处的鸣凤楼也渐渐静了下来。这是一间规模不小的四合院,从红漆斑驳的大门来看,早些年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宅子。内院堂屋祭祖燃起的长明灯,透过院门漏出了摇晃的暗光。
几人从院墙上轻轻落下,绕过两人高的白石影壁,右手握紧了别在腰里的匕首。
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了。寂静的黑夜中,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姜德彪一生经历过无数的凶险,却凭着一股子狠劲,不仅每次都化险为夷,而且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姜老三”的浑号。叫他“姜老三”,不是因为他排行第三,而是因为此人有三狠:对敌人狠、对手下狠、对自己狠。
这人原来也是黑龙江的一名胡子头目,几年前被秦烈乘夜端掉老窝时,举起手中的开山刀,砍落挡住自己去路的十几名同伴的脑袋,和剩下的两名手下一起,翻山越岭逃出生天。此刻不知为何,心中却突然一紧。
窗棂间漏下的月光,给房里的一切罩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蓝雾。这处外院的东厢房,是一明两暗的格局,正对姜得彪的,是一间约二十平米的正厅,正厅的东墙上,悬挂着一幅画像。左右两侧,是两间对称排列的卧室。
姜德彪的左手一摆,两名手下向左侧的卧室摸去,自己则独自扑向右侧的卧室。
房间里,一张宁式床靠墙摆放,床上正躺着一个人。只是距离得远了,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将匕首抄在手中,姜得彪放轻了脚步。离床近了,已渐渐能看清此人的面目——床上的男子正是殷皓!一咬牙,朝仰面躺在床上的殷皓刺了过去。
匕首入肉半分,好像刺进了一块坚韧无比的牛皮,任他如何使力,都寸进不得。这柄匕首是姜得彪十几年前,从围剿青龙寨的官军手中夺得,据说曾是乾隆爷的心爱之物。虽不能说削铁如泥,却也极为锋利,莫非此人当真具有神鬼莫测的神通?
拔出匕首,双手握住刀柄,拼尽全身气力当胸刺下。“噗”,一声如裂帛锦的轻响,鲜血沿匕首上的血槽喷溅出来。正待拔出匕首再刺,另一侧的卧室里忽然传来两声枪响。
姜德彪一惊,心中却舍不下这柄匕首。双手猛提刀柄,只觉得匕首像是被铸进了一团生铁,急切间怎么也拔将不出。
正厅里响起了零乱的脚步声,姜德彪再也顾不得匕首,奔出了卧室。两名手下慌慌张张地从另一侧的卧室跑出,一名身材矮瘦的手下左手捂住右肩,脚步踉跄。
“大哥,那婊子手里有橹子,快走!”
另一间卧室里的,是先前和龚富贵说话的女子——鲁嫣。她一向住在内院,因为大哥鲁勇对这个溺水的男子很是在意,才搬到东厢房亲自照顾。姜德彪几人推开房门时,她已被惊醒,每夜放在枕边的的手枪,暗暗把在了手中。
几人手忙脚乱地向屋外跑去。慌乱之中,姜得彪的右脚绊在门槛上,“啪”的一声栽倒在地。正准备爬起来,身后传来一声枪响,大腿处只觉得一阵钻心般的疼痛。
姜德彪就地一滚,躲过了随后击出的一枪,双手攀住那名矮瘦手下的膝盖,用力一扳。这名手下当即仰天跌倒,重重地撞在姜德彪的背上。没等他站起身来,腰腹间便中了两枪,这才醒悟到中了同伴的暗算。
论拳脚功夫,姜德彪算不得非常出色,一手枪法却赫赫有名。凡是他上过手的枪支,都玩得熟溜无比。单凭刚才这几声枪响,他便能断定,那女子使的是一把左轮。眼下对方的子弹已尽,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不料刚从同伴的身下钻出,脚踝忽然一紧。猝不及防之下,双膝跪倒在地,大腿处的伤口顿时崩裂开来,鲜血浠浠而下。
“姜老三,我……****你祖宗,你不让老子活,老子就算死,也要拉你垫背!”
姜德彪回头望去,方才被他用作替死鬼的手下,满眼狠毒之色,双手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脚踝。
东厢房靠近天井的院墙外,传来了有人撞门的声音。姜德彪心中大急,吼叫着让跑在前面的另外一名手下为自己解围。这手下平日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但一向只愿别人给自己当替死鬼,自己给别人当替死鬼,却万万不行。这人早将刚才的情景看在眼里,姜德彪不叫还好,一叫反倒让他加快了脚步。
姜德彪不禁又急又怒,双脚在地上乱蹬。矮瘦手下却不知哪来的气力,任凭姜德彪将他的脸踹得血肉模糊,双手都像铁箍一样牢牢地把住姜德彪的脚踝。
地上的两人滚在了一起,矮瘦手下已是奄奄一息,但兀自没有松手。争斗中,姜德彪的双眼被对方的脑袋狠狠撞了一下,痛得睁不开眼。迷迷糊糊之中,他摸到了对方怀里一个冰凉的硬物,拔出后顺势朝对方胸前刺去。只听见一声惨呼,脚踝处似乎松动了些。
手中的物件竟是一把匕首,姜德彪强忍住疼痛睁开了双眼,势若疯虎地朝矮瘦手下的胸腹间连捅数十刀,眼见对方的脑袋渐渐歪在了一旁,但至死都不肯松开双手,不由心中大恨。试着去掰开对方的手指,但此人的指甲已深深地嵌入了脚踝,如何掰得开?
一咬牙,姜得彪操起手中的匕首,朝这人的手腕****下去。插得十数刀,双手用力一掰,这人的手掌已和身体分离了开来。断口处血肉模糊,煞是赫人。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声突然响起。东厢房靠近天井一侧的院门,轰然倒下。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双手举起一块磨盘大小的石板跑了进来。正爬在院墙上的护卫心中一惊,摔了下来。
魁梧汉子正是龚富贵。他虽未习过拳脚功夫,一身蛮力却极为惊人。龚富贵性情孤僻,几年前投靠鲁勇后,鲁嫣力排众议,安排他四合院当了门房。这天晚上,龚富贵多喝了几盅闷酒,待姜德彪用匕首捅了同伴,才醒了过来。情急之下,举起天井里的石桌面砸开了东厢房的院门。
龚富贵举起石桌,照准地上护卫的脑袋拍将下去。一声如同西瓜破裂的“噗呲”声,石板砸在地上断成了两截,这名护卫的脑袋也被砸成了肉饼,一蓬红红白白的物事泻了一地。
饶是姜德彪一向杀人如麻,也被手下的惨状惊得头皮发麻。他腿上中了一枪,又无枪支在手,如何敌得过眼前蛮牛一样的大汉?眼见这人提了半截石板,冲了上来,悍勇之气一发作,操起匕首疯狂地上下乱刺。
龚富贵举起石板一档,“叮”的一声,姜德彪手中的匕首沿刀柄断裂开来。石板顺势一拍,重重地拍在姜得彪的左肘。
姜德彪打了一个趔趄,顷刻间,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痛自左肘处蔓延开来,再也使不出一分一毫的力气。龚富贵右脚一勾,双手抓住石板,将凹凸不平的侧面对准了摔倒在地的姜得彪。
“你不是今天客船上那人么?”月光照在姜德彪的脸上,龚富贵手中的石板不由一顿。
“正……是你爷爷。”姜德彪满脸狰狞地大笑起来:“想……要你爷爷求饶么,等……等下辈子吧……”
房中传来了鲁嫣的喊声,龚富贵眉头一皱,石板往下一磕,只听见一声闷哼,鲜血喷溅上来。
天井里传来零乱的脚步声,很快,二十几个人跑了过来。跑在最前面的鲁勇精赤着上身,手捏一把“二十响”。
“娘的,‘三江帮’的兔崽仔又想来捣乱么?老子这回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