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爷,请。”
鲁勇和殷皓一同走进东厢房的客厅,两人在案几两头的圈椅坐了下来。
案几上方的正墙上,悬挂着一幅泛黄的丝制画像。画像上一个身穿前清官服的男子,大刀金马地坐在椅子上,从这男子身上的官服来看,品级应该不低。站立鲁勇身旁的干瘦老人正盯着这幅画像出神。
“谢爷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吧?”鲁勇憋了半天,才冒出这样一句话。
“托鲁爷的福,总算没有一命呜呼,身上的各个零件也还齐全。”鲁勇在船上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让殷皓极为不齿,言语中便不由带了几分嘲讽之意。
“谢爷教训的是。在黑石帮的地头让谢爷受了这么重的伤,的确是鄙人的过失。”
“谢爷是咱‘黑石帮’的恩人,按理说,咱应该尽尽地主之谊,请您在这儿多盘桓几日。不过,谢爷和高老板的恩怨,咱也不便插手……”
高老板?殷皓不由一愣。高烈臣在滨江上船时,自称是去莲江口交易木材的刘老板,从没有说过自己的真实姓名。
“咱几人的身份,贵帮怕是已经知道了吧?要是怕连累了贵帮,大可以敞开了说,小弟我识趣得很,绝不会让鲁爷为难。”
“殷爷果然是快人快语,那鄙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干瘦老人接过了话茬。
“殷爷如果得罪了依兰城道上的朋友,哪怕这人是‘三江帮’的帮主,冲殷爷的恩惠,这个梁子,咱‘黑石帮’接下了!不过,殷爷得罪的,是一省督军。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咱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好,那咱就告辞了!”殷皓站起身,向两人抱了抱拳:“鲁爷,有件事咱早就想问一问,您这四合院,是不是建在茅房上?怎么到处都是一股子臭味?”
殷皓大笑着转过了身去,身后两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竟然说不出话来。为人者有所为,有所不为,见弱就上,见强就躲,那和整天躲在墙角敲人板砖、夺人钱财的青皮,有什么区别?
“三爷,三爷,咱龚富贵给您老人家磕头了!”门外忽然有人大喊了起来。
“哼,又是这不知进退的龚蛮子!”干瘦老人竖起了眉头,快步走了出去。
四合院的天井里,一名铁塔般的壮汉跪倒在地,额头把地上的青石撞得“咚咚”直响。
“三爷,三爷,求您看在咱龚富贵在帮中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许了那件事吧!”壮汉抬起了头,青紫的额头上鲜血淋漓。
“龚富贵,你拍拍自己的胸口,这些年咱黑石帮可曾亏待过你?”老人冷笑了一声:“你又立了什么功劳?黑石帮凭啥就非把小翠红许给你不可?”
壮汉默不作声,只顾将额头一下比一下重地磕在青石上。青石上很快就印满了黑红色的血渍。
三爷渐渐不耐烦起来,厉声喝道:“龚蛮子,你要在这里磕头由得你,我早就把话撂下了,没有一万块大洋,你甭想接走小翠红!”
一万块大洋?这“黑石帮”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齿冷。这个名叫龚富贵的汉子所求何事,殷皓在一旁听得真切。先不说这人是帮中的兄弟,那个叫小翠红的窑姐儿再漂亮,也值不了这么多大洋。这些年关内天灾不断,大批的难民涌入东三省,卖儿卖女的事时常发生,十几二十块大洋就能买上一个长得乖巧的女娃。就算在妓院调教了几年,也要不了一万块大洋的赎身费。
“男人的膝盖,就这么容易落下么?”
殷皓大步走上前去,不由分说地一把拽起了龚富贵:“不就是一万块大洋么?这钱,我来给。”
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殷皓手腕一抖,银票稳稳地落在三爷身前的地上。
三爷缓缓地佝下身子,捡起了地上的银票。双眼盯着殷皓看了半晌,忽然间咧嘴一笑:“既然殷爷开了口,这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少爷,通知鸣凤楼放人吧。龚富贵,从今天开始,你就不是咱黑石帮的人了,门房的事你马上做个交接,黄昏之前必须离开这儿。”
龚富贵欣喜的神情凝在了脸上,他刚想跪下,又想起殷皓说过的话,挣扎着站住了身子。
“少爷,三爷,咱可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帮里的事啊,为啥把咱赶出帮?”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一般来说,一个被驱除出帮的人,其它的帮派都不会接收。龚富贵突然之间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呆住了。
三爷的心思殷皓如何不知?自己为小翠红赎了身,龚富贵肯定会心存感激。黑石帮需要的是对鲁勇和三爷忠诚的帮众,而不是一个对外人心存报恩之心的帮众。
“不就是一个‘黑石帮’么?他‘黑石帮’不要的人,咱‘逍遥帮’接了!”殷皓拍了拍龚富贵的肩膀,冷笑了起来。
正转身走在石梯上的三爷身子一顿,随即和鲁勇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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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红,翠红,三爷许了咱们的事了,跟我一起走吧。”龚富贵冲进鸣凤楼后的小院,气喘吁吁地叫着。
“翠红,翠红,你咋不吱声啊?”
龚富贵的声音渐渐急促了起来,却不敢推开近在咫尺的院门。鸣凤楼的窗口伸出了一张张堆满笑容的大脸。龚蛮子和小翠红的事,早就在依兰城闹得沸沸扬扬,谁都不想错过了这场好戏。
“笑啥,笑啥,再笑老子就把你们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都给老子把脑袋缩回去!”龚富贵双眼涨得通红,如一只野兽般吼了起来。
“她不吱声,你就不会冲进去把她硬扛出来么?”
殷皓哈哈一笑,大步走了上去。右拳一击,“啪”的一声,院门倒了下来。这小翠红在龚富贵心中份量极重,半点都不敢造次,眼见殷皓冲了上去,一时之间竟呆住了。